“丁县丞与县令主薄他们都是一伙的,我四年前才做的这牢头,平日里得了好处,都是他们几个分,高兴了才跟打发狗似的赏我些,我知道的,怎会有丁县丞多!”郑牢头听闻自己还有活路,急切道。
“你知三分说三分,是尽数招供,他知十分说八分,依旧是欺瞒朝廷,你有何惶恐呢?”沐照寒抬了抬下巴,左见山心领神会,过来扶郑牢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黄觉皱着眉头凑近,低声询问:“你咋就知道大人是让你扶他啊?”
“你多读些书便知道了。”左见山推开他,又搬了把椅子放在对面。
见沐照寒坐到他刚搬的椅子上,黄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低声骂了句:“这我学个蛋啊?”
“誓心阁,当真愿意保我?”
沐照寒笑道:“杀你对我们有何好处?”
“我,我如何能信得过你们?”郑牢头颤颤巍巍道。
“啧~”黄觉不耐烦的给了他一巴掌,“磨磨唧唧的,誓心阁保不住你,我全家除了我自己,全都死绝行了吧?”
黄觉邀功似的看向沐照寒,他全家本来死的也就剩他一个了,左右不亏。
沐照寒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他顿时得意起来,又给了郑牢头一巴掌:“快说!”
郑牢头缩了缩脖子:“五年前来的,是工部侍郎陈广白,工部一直采买山中石料,那次据说是来看石矿的。”
沐照寒想了想似是未曾听过这个名字,遂看向左见山,他忙答道:“禀报大人,陈广白原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一个主事,因修建英魂冢,被派去北桓十年,一直未曾回过京城,五年前英魂冢倒塌,他的妻儿老小都死了,可他回京后没多久,便又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被提拔成了左侍郎,当时京中人人都说工部尚书昏了头,所以属下记得很清楚。”
沐照寒点点头,又看向郑牢头:“他可与那伙山匪有什么关系?”
“那山上有两伙山匪,一伙儿**年前便有了,头目姓乔,另一伙是五年前冬天才来的,头目是个蒙面的,不知道姓什么,吕文龙,就那个死了的县令,同第一伙山匪亲近的很,杀他的,是后来来的那伙儿,倒是没听过那位陈大人与山匪有什么关系。”
沐照寒看了眼乔晏,问道:“那两伙山匪间可有冲突?”
“没,后来的那伙更厉害些,把原来那伙收编了,就是原本吕文龙设宴,都是姓乔的来赴宴,五年前开始,便是那蒙面的带着姓乔的来,他们也不带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你又怎么知道,是后来的那伙山匪杀的吕文龙?”
“大概两个月前吧,他们又在衙门设宴,喝到一半,突然起了争执,桌子都掀了,那蒙面的走时指着吕文龙说早晚要了他的狗命,姓乔的还为此和那蒙面的动手来着,半个月前,姓乔的半夜偷偷来见了吕文龙,正好被我撞见,俩人不知聊了什么,后头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郑牢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贵人,我知道的可都说了,你看……”
“前任典吏是何时死的,又是如何死的?”
“病,病死的……”郑牢头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道。
沐照寒瞥了他一眼,淡漠道:“杀了吧。”
左见山的刀瞬间架上了他的脖子,郑牢头看她的目光如同看鬼般,哆嗦着又要往地上跪,左见山刀往下压了压,吓得他停在椅子上不敢动,只好带着哭腔道:“是,是吕文龙他们杀的?”
沐照寒盯着他:“只是他们杀的吗?这里头,就没有你的事?”
“有,有小,小的什么事啊……啊!”说话间,刀刃划破他的皮肤,血流了出来。
郑牢头忙喊道:“我,我也补了一刀,都是吕文龙逼我的,我不动手,他们便要杀我,不过,我动手时,前任典吏已经断气了。”
“他们为何要杀他?”
“他说要去京中告发他们,具体告发什么我也不知。”他惊恐的垂眸瞥了眼刀,“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沐照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晌,看他的反应,确实像是不知道,又问道:“怡安村的田宅被侵占之事,你又知道多少?”
“那是神木侯府牵的头,我这身份,跟神木侯都说不上话儿。”
“韩宝山是谁杀的?”
“韩宝山?”郑牢头疑惑道,“韩宝山是谁?”
沐照寒没回话,起身深呼了口气,望向牢房深处。
“可要陪大人去看看丁帷?”乔晏轻握住她发抖的手腕。
若是平时,沐照寒早将他甩开了,但现在,她心绪翻涌,已顾不得他在碰自己,只是抬脚往深处走。
左见山跟了上去,又被黄觉叫了回来,低声埋怨道:“你凑什么热闹,人家俩牵手呢,碍不碍眼啊你?”
左见山这才发觉二人手上的异样,疑惑的看向黄觉:“这是?”
“傻了吧。”黄觉拍拍他的胸口,“我那日在誓心阁门口说什么来着?大人就是瞧上他了,不然到哪都带着他做什么?”
“沐掌使不像这样的人。”
黄觉不满道:“啥样的人啊,天王老子也喜欢好看的,那狐狸精要是个女的,我也喜欢,在这儿呆着吧,大人用得着你,自然叫你了。”
大牢内只有最外的几间牢房设了窗户,越往内走,越是昏暗,空气中的血腥气也愈发浓郁起来,乔晏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忽的停住了脚步:“大人要问丁帷什么,我可以代劳。”
听到他声音,已有几分恍惚的沐照寒这才回了神,她挤出个笑容:“无事,许是昨夜没休息好。”
说着,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腕,走到关押丁帷夫妇的牢门前站定。
周氏原本呆滞的坐在地上,见她过来,先是怪叫了几声,又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口中含糊不清的骂着什么,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看来确实是吓疯了。
“闭嘴!”沐照寒轻呵了一声,周氏便吓得瑟缩到墙角。
牢房的另一头,丁帷靠在墙上,手脚都被捆住,头发披散在脸上,许是因为回生丹撑着,他此刻还清醒,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二人。
沐照寒道:“都落到如此了,还想着瞒下去能翻身吗?”
“呵~”丁帷冷笑一声,声音沙哑道,“小娘们儿,你知道自己在查什么吗,我敢说,你敢听吗?”
“何人这般霸道,我连听都听不得?”
丁帷低笑道:“别太拿誓心阁当个玩意,随你们如何,我都不会说一个字的。”
“誓心阁确实算不得什么,但好歹有个江海司,寻人寻物的本事倒是一流的。”沐照寒笑道,“我看夫人如此,怕是思念成疾,若是把小公子寻回来,许是能好些。”
丁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你敢?”
“等你们父子相聚时,自然知道我敢不敢了。”沐照寒与他对视,眼中满是戏谑,“不急,江海司寻人也需要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臭娘们!你若是敢,我做鬼也要缠你一辈子!”丁帷咬牙切齿道。
“丁老爷是笃定自己做不了鬼,才肯死撑着受这份刑吧,他们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沐照寒故作疑惑的歪了歪头,“我猜猜,可是那日神木侯去你府上所寻之物?”
丁帷听闻此话瞬间呆住,旋即恍然大悟般看向乔晏:“是你!你都跟她说什么了?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二人对视一眼,皆未出声,见他们转身离开,丁帷急切的吼道:“你站住,你到底都知道什么?你个贱人!回来!”
左见山正与黄觉在大牢门口窃窃私语,黄觉每说一句,左见山的眼睛便睁大几分,边听边难以置信的摇头,见沐照寒二人出来,才慌忙住了口。
郑牢头被关在了最外间的牢房,一见她便激动道∶“大人,大人,说好了,说好了保我呢?为何还要关着我呀?”
“我只说保你性命,可没让你回家享天伦之乐去。”沐照寒对前方的桌椅抬了抬下巴,“若是夜里一个人孤单,正好那里昨日死了五名狱卒,头七还没过,应该能回来陪陪你。”
“你,你……”郑牢头受了刑,本就虚弱,被她一番话说得又气又怕,捂着胸口指着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沐照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对左见山吩咐道:“谴人去寻个郎中给周氏瞧瞧,顺便去休息一会儿,夜里还得劳烦你在这儿守着。”
左见山当即应下:“是。”
牢中的阴湿血腥让沐照寒浑身不自在,遂对乔晏道∶“我们出去吧。”
乔晏应了声,随她出了牢房。
“恐夜里有变故,我今夜要去牢房值守,黄觉今日也不回房,你便去他房中歇着吧,自己小心些。”沐照寒轻声道。
“是,大人不必挂心在下。”
“你拿着这个。”沐照寒将手中的剑递给他。
“在下又不会用剑。”
“乱刺一通也是有用的。”她将剑塞到他怀中,转身朝牢房走去。
乔晏抱着剑沉默半晌,也移步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