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面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梓熙,崔永怀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神中带着的尽是不耐烦。
要不是家中长辈非要他来亲近王梓熙,他本是不愿意来王家宴席的,如今一看,这个王梓熙还真是被惯的目空一切,连他昌远侯家长子的名号也不晓得。
他眼瞧着这正坏了自己好事的王姑娘更甚瞧不上,言语中带了些蔑视。
“鄙人昌远侯府崔永怀见过妹妹。”
未料到是崔家人,王梓熙也略停了一瞬,但是她刚刚看到的分明是这崔氏意图强迫女娘,显然眼前之人并不是好人。
她抿着嘴思量这时候不是起冲突的好时机,只得向这鲜廉寡耻的小人略略福身。
“原来是崔家大公子,梓熙失敬!”
看这一个两个的都供着他顺着他,崔永怀也端起了架子,向后抬了抬下巴,指着亭子里仍跪着的小侍女道。
“本想早些来见妹妹,没想到这小丫鬟听不懂话,说什么也不肯给我带路!妹妹你说我罚得应不应该?”
王梓熙拧着眉头更甚厌恶,他一个外男竟然想要进她院中来探望,岂不是于礼不合!这样一个不顾礼教风流成性的狂悖之徒竟然能被放到后院中,实在是太过粗心!若不是吉雅在此将人耽搁,此时这人说不定真摸到了她厢房之下。
想着,她心中厌恶不欲与这人多说,只是语中恭请他快点回席。
岂料这人显然不拿她当回事,认为两个女子又能将他如何,说着就要靠近动手动脚。
王梓熙忍了半晌此刻实在忍不下去,抬手便召了身后跟着的小厮上前。
“此人狂悖至极,竟然公然调戏于我!你们将这人赶出府去,永远不许他再进府来!”
崔永怀显然没料到她一个女子竟然真的有这么大语量,狞笑着挥开人去,王家后院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见小姐受欺负,丫鬟们将后院的事禀报给了前边,王将军本就在意自己姑娘,此番听闻忙携了一众贵宾纷至赶到,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王家欺负自己闺女。
然众人赶到时,崔永怀已经被一众打手扭送着赶出了门,只剩两位姑娘好好的坐在小亭里眼瞧着众人前来。
皇帝本就在前边,一打眼便看到了吉雅等在亭中。
眼瞧着又要胡思乱想,吉雅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作一团钻进地下去,然终是躲不了,他上前眼瞧着两人恭敬福身,眼睛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王梓熙盯着他半晌,眼看他根本没看自己,内心苦涩寂寥却也无可奈何。
向着自家爹爹说明事由,直气得王将军恨不得将人拽回来再打一遍,他血气上涌从来没人敢这么对自己女儿,更何况还是请来王家的客人,说着就要跪在皇帝面前请求严惩。
本就缺了个机会敲打崔家,祈令夷不动声色的将人安抚好,继而说有话要问在场之人。
第一个是王梓熙,将事情问清楚他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第二个轮到吉雅,则完全和前一人的气氛天差地别。
吉雅默默在心里想着还不如直接上赶着解释清楚,不然他这样的小肚鸡肠怕是又要有许久不能和好。
“这次出来,又是见谁?”他眸色中带着的冷冽仿佛刮骨寒风。
吉雅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忧心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自从重逢,他一直将她看得严严实实,不许她和任何人见面,不许她出宫,甚至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明知道这次不可能是她的错,还是无法自控的要她解释。
她叹了口气,尽量叫自己语意明达。
“出来是想见王姑娘,想着将我俩的事情说开,日后不再对我抱有敌意,我在太后面前也能自在几分。”
他果然含着十分的不信任反驳,“我已经说了太后不会再动你,你做这些事尽是无谓之行。”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盯着她。“他碰了你?”
吉雅抿着唇下意识就要说没有,但他半是逼视的垂目盯着她,好似要看出来她的哪怕一点慌乱,他太过在意这些,上前逼着她直到退无可退,大掌紧箍着她的肩,半是哀求半是命令。
“你就不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吗?你就不能听我的什么都不做吗?吉雅,我实在为你操碎了这颗心,我只要你好好等着,什么都有我来帮你预备妥帖,你只要等着就行!”
他似乎真的被她的行动搞得身心俱疲,吉雅知道此刻不安慰他,不尽量显得真挚些,日后更难有所动作。
她伸手顺从的抱住他,隐隐带了些泣声。
“我只是想和太后搞好关系!你不要多想好不好?我只是想和你最亲近的人也同王梓熙一样亲好。我想要长久的待在你身边才不得不这样!太后是你的娘亲,抚养你这么多年,我不能眼瞧着自己成了你俩之间的嫌隙,还什么也不做,任由你俩继续离间下去。”
“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叫你忧心的事,但我发誓,我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着你而已!你不要再怀疑我了好不好?别再推开我了!”
说着隐隐有了哭声藏在堆叠的衣摆里,祈令夷顿时被她的解释软了心肺,但他额角突突的跳动好似在提醒他莫要轻信,他伸手将人捞出来抹去脸上的湿痕。
“你真是为了我?”
吉雅努力点点头,攥着他的手贴在面颊上。
“我想和你白头偕老!我们还有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你要过一阵就心酸一次,怀疑我惹得自己断了肝肠才好?”
她哭着仰面去亲他薄唇,祈令夷抖了又抖还是将人拎起来抱在怀中细啄,他心内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可又知道自己心痛的感觉实难忍受,便就是还有怀疑也只得暂且先信了她。
不然自己这三天两头的痛苦上一次,伤口还没愈合又被她这些莽撞言行撕开,实在是顶不住这般酷刑摧残。
两人缠在一处难舍难分,他不受控制的将她前襟解开,舔吸着吻啄上去。吉雅抱着他的脑袋轻唤这里不便,他还是在她心口印上些许吻痕才抬起头来。
人的心为什么非要藏在皮肉里呢?他想,便是真的想看清一个人也如此艰难!隔着皮肉他艰难的探了又探还是不能分清她心内真实的想法,只能在此之上不断烙下热吻期待她能将心思全归于他这处。
“不要再见旁人了好不好?谁都别见了……”
他半蹲在她身前,像是高高的求她这位神明再不要施舍旁人恩赐。身为天子如此卑微,如此迫切恳求,吉雅垂目望着他心中难受的像是被劈作了两半,但她还是不能真的应了他的要求,只能低下头去寻他的双唇给上些安慰。
今日事毕,等到他再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还是会在他的伤口上重复撒盐,两人之间终归要互相折磨,是一对天意如此的浊世怨侣。
这日的事悬而未决,他说着求她怜悯的话却实打实的生了她的气,刚一回宫便发话要她今日不必再上御前。
眼瞧着是又生她的气,吉雅纵使心焦也毫无办法。正如她所言,只要皇帝不召见,她便是真想见他也求门无路,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云泥之别,怨不得她要再多思量一分保全自身。
暮色染上晴空,陌桑园中处处亮灯,她等在灯下盯着灯芯看了又看,回想起今日见到王梓熙时与她说过的话。
将崔氏赶出去,吉雅将人拉住顾不得两人身份的芥蒂问了她婚事看法,被她扰了进宫的可能,王梓熙自然是没有好脸色对她。
“姑娘莫不是来我眼前炫耀来了吧?”
吉雅一点不觉羞臊,拉住她目光诚挚。
“梓熙姑娘如今到了出嫁年纪,王家又是朝中各派拉拢的关键人物,梓熙姑娘的婚事不止是你一人之事,更是朝中明争暗斗的权势之争!梓熙姑娘可有想好王家要倒向哪一派?”
许是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小舞姬竟然对朝前之事如此明晰,王梓熙略略愣了下继而拧眉道。
“这事我如何不知?王家权势本应归于皇权,若不是你,我早已入宫,哪里还要你来劝我投向何处!”
说着扯开袖子站起身来不去看她,显然除了男女私情,王梓熙也清楚自家处在朝中的尴尬位置,早就计算好了要将军权归还皇室,只是这关键时候偏有她一个不识相的挡在中间,叫王家如此卡在当间左右为难。
吉雅在她身后望着将军之女,隐隐在她身上看出些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豪情,心中亦是敬佩,思量一番绝不能叫这样的女子嫁给崔永怀那样的无耻混蛋,她说。
“梓熙姑娘,我知你现在心内焦急,但请你不要轻易决定婚事,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闻言好似错以为她要帮自己劝谏皇帝,犹豫着眨了眨眼。
“你难道要帮我……”
闻她会错其意,吉雅顿了下轻叹道:“这事并不由我左右,或许你还不信,只是现在我也有我的难处,我只能帮你在朝前觅得良婿,其他事情实在无能为力。”
或许是她说的十分动情,王梓熙瞥了眼她挣扎的垂目好似信了三分,她亦是不可能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来见她叫她不要错嫁。
“如今形势并不是我一人就能左右,我只能说王家婚事会考虑斟酌再三,绝不会有损我王家利益。”
有了这个保证,吉雅总算能放下心来回宫,只是她这边不欲帮助崔氏求娶王梓熙,那便显然还会有其他动作,她趴在床上戳着油灯心中苦思冥想,思量那祈真勍还会有什么计策。
“吉雅!”
萨日娜的声音透过窗扉从楼下传来,她抬眼望去,只见萨日娜砰砰砰的连步迈上几层台阶,呼哧带喘的推开门来扑到她跟前。
“吉雅,陛下今日开恩允许我们出宫游玩!”
她顶着张笑开了花的面颊,摇晃着她的肩膀好似传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吉雅张了张嘴却不知作何感想,刚刚还苦求着她不要再见其他人,这么快他就允许梨园之人自由出入宫门……
他在设下一个明晃晃的陷阱,正等着她往里面跳。
吉雅拧着眉头,他显然是不想她出去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如此生气,但……这个陷阱又实在拙劣,好像怕她分不清似的,明摆着告诉她这事有诈。
萨日娜看着她不甚开怀,反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转着眼珠乱想,索性伸手便将人抱住。
“这次可由不得你不去了!上次都不曾与我同游,你不知道京中有多少好玩的地方!我只逛了一次现今还流连忘返,这次说什么也要你与我一起。”
吉雅被她搂着颤了又颤,压下她的胳膊语气好似掺了冰碴似的发抖。
“我若是去了,才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怎么去与不去这么大干系?萨日娜刚要问又突然想起来吉雅如今跟皇帝的关系,这种时候她怕是要去那边和皇帝共游,如此被她截胡还真算得上掉脑袋的大事!
她赶紧松开吉雅,“你去了陛下身边可要柔顺些,莫要叫陛下等急了!”
吉雅刚要说话,只听她飞快跑下楼去又朝着这边喊。
“若是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带回来给你!”说着就已经从陌桑园正门跑了出去。
院内渐渐有女娘装扮好三两成群的从正门缓缓而出,吉雅在楼上瞧着众人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眸色愈发暗淡。
她本也应该是其中一员,却因着他怀疑再三的态度不得离开皇宫半步,他不仅要看着她,更要她自愿待在这红墙里。
犹如鸢雀被困樊笼,她已经被驯服的打开了笼子都再不得飞出去。
夜色中园内渐渐重归寂寥,她端坐在床边看着灯芯默数,大概是欲给她些惩罚,直数到了月上中空,院门才被推开。
吉雅听着门外踏上木阶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后,待到他走到门前不足三分的距离,她猛地打开了门。
泠泠月色下双目盛着一池冰凉寒水,她望着来人猛地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长长的哭泣声夹杂着难以分辨的模糊嗔怪在他肩头响起。
“你还不如不来!知不知道叫我等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