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 第35章 第 35 章

祈真勍想的倒是美！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娘能在后宫常住就算不错了，便真是后宫娘娘也不可能左右如此重大的姻亲。

再说皇帝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弟弟娶了掌握重兵的王家女儿没有忌惮，怕是谁娶王梓熙都会被立刻孤立起来，他祈真勍真想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皇帝怀疑的目光下。

白慕枝见她惊讶也不着急，直言道。

“自然不会是九殿下，重要的是王梓熙绝不能嫁进皇家，若是她进了后宫，皇权军权都被掌握在一处不利于我们殿下霸业，要你做的便是搅黄王梓熙进宫的事情，最好在背后将她推荐给昌远侯崔氏大公子，将权分出去才有利于我们。”

吉雅静在原地，怔怔的盯着眼前绿水海崖的屏风不知在想什么，白慕枝自是也管不得她怎么想，反正只要将这事安排下去，有人质在手不担心她不去办事。

她在水中泡了许久，直等得白慕枝也没了耐心退出去。

一个人在静室内待着，倒叫她想了好些曾经没想过的事。此番他们要她破坏皇帝联姻其实轻而易举已经做到了一半，他不知道哪里不对早就不能接受王梓熙入宫，此番只要将人许给旁的青年才俊即可。

但是王梓熙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女儿家天生没有多少能自己选择的机会，嫁人是其中头等大事，若是选的不好，这一辈子就要困在婚姻里蹉跎终生。吉雅虽与她没有交情，但也不想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叫一位姑娘终生所托非人。

那个崔家更是分不清情况如何，听闻昌远侯早先并不是支持陛下的一派，如今要叫王梓熙入那龙潭虎穴实在令人不忍，日后还未可知情形如何，断不能叫她掺和在这些事情中间。

她趴在冷透的水中许久，终于将事情想得清楚。

不日正是王家赐封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给王家女儿选亲，吉雅求了又求才终于得到机会跟着梨园去为庆典献艺。

跟着她的人正是皇帝特意指派的青回，她知道他提防的紧，这种出门的时候一刻也不可能叫她独处，吉雅无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叫青回等在身边，自己在舞姬中间早成了个特例。

南苑偏室内等候上场，有青回在，舞姬们个个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端坐在一边动也不敢动，纵使青回只是个宫人，且低眉顺目的候在她后边，众人还是噤声严肃的不敢多言。

萨日娜是在场里唯一一个敢凑到她身边的，却也不敢靠她过近，吉雅无奈将人拉在手边，长叹道。

“怎么如今我不是梨园之人了吗？一个个都恨不得离我八百丈远。”

萨日娜朝后边瞅了两眼，说话间都带着些小心翼翼。

“怕说多错多，女娘们此时说的话也都是些闺阁密语，上不了台面，怕传到陛下耳朵里有什么错处。”

吉雅直想笑，揪着她的侧脸，“你如今是越来越像大人了！竟还会思量这些？”

萨日娜鼓着腮帮子好不神气，“自然是！好歹也在京待了这么久，我被嬷嬷训的多了怎么也要有些成长。”

“嬷嬷还在调教你的口音？”她不在的时日看来苓嬷嬷也不曾放松对萨日娜的管教，似乎是因着她的缘故，这管教愈发严苛了，萨日娜这些天来进步神速，连她也能察觉几日不见的飞速改变。

她点点头，继而又起了好奇吉雅在宫中的生活。

“陛下没说要给吉雅什么位分吗？”

如今是个人都来问这事，吉雅被闹得头大，跟她之间也不想再讨论此事只好明说。

“陛下不会给我什么位分！其一，我现在还是他人之妻，纵使已经进了宫里也不能连累天子声名；其二，我的身份是漠北异族，陛下亲手归并漠北诸族还不足三年，此刻将我接进宫，其他各族又会怎么想？他便是为了朝局稳定也不可能允许我进后宫。”

萨日娜听了略有犹豫，嗫嚅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吉雅自然知道她存的本是好心，替她接下话头。

“所以，日后这事不必再提，陛下与我只不过是一时之乐，等到他时候到了选上皇后，日后自然与我会断了联系，我终归还是梨园之人，和你们在一起。”

她听了这话，直叹皇权无情，身后的青回听到她此言抬眼看过来，直将她看得又变作了鹌鹑去，吉雅无奈却也无可奈何这两人。

终于到了上场的时间，一行舞姬排着队走到大堂后边候场，青回当真是半寸不离，此刻也跟在她身边悄悄等着，吉雅听着前边乐声向她轻声问道：“等下上场不会还跟在我身边吧？”

青回连忙回应：“怎么会！姑娘上场青回便在这里等候姑娘，为姑娘备好汗巾茶水等着姑娘下台。”

吉雅笑得眯了眼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逗你的，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在这安心好了，我很快就回来，你若是累了在旁边坐上一会儿吃点东西。”

青回哪敢在当差时候做这些事，连忙摇头，吉雅只好歪着脑袋劝了又劝。

队伍排作两排，另一边的卓青环看着这主仆两人的好戏，拧着眉快要将她背影烧出个洞。她不明白，同是梨园舞姬为什么她吉雅会被陛下看中，而自己明明舞艺面容丝毫不输她分毫，在陛下面前却仍不得眷顾。

眼瞧着这卑贱的异族和一个侍女闹成一片，她心底里更甚鄙夷，下贱的东西给了再无上的盛宠，本质里也还是老样子，半点没有作为宠姬应有的矜贵骄傲，更何况陛下就算选了她也还是没给位分，看来这宠爱也并不是多稀奇的东西。

作为梨园出身的舞姬被选上也把握不住机会，这样的人给她什么好处都是浪费！

卓青环暗暗想着，今朝在陛下面前表演的机会一定要赚足眼球，不信她一个资质平平的异族能比得上江南风采夺目引人。

正想着，前边已经响起乐声，大门打开迎舞娘们上台，众位舞姬鱼贯而出踏入台前演出的华毯之上。

此番演出的正是江南吴地独有的前溪舞，舞娘们双手持袖端奉翩长赤练入席，着杂裾垂髾服，身段翩然婉约，丝缎更是飘逸灵气。

随着篪、箜篌、琵琶渐入的绝美音调，舞娘们也散出飞袖旋开作花，笙、筝渐起，舞者柔美细腻的姿态挥袖抛洒间淋漓尽显，其声乐婉转缠绵，配上佳人委婉悱恻，好一出大型戏剧般展现在众人眼前。

本还心有介怀的王将军观着眼前此舞，也不由在心中升起一股确有能耐的暗自评价，只不过事关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看了两眼也就不再瞧底下的燕舞，回身敬了首位的皇帝一杯。

他家跟随祈氏到了今日可以说立下汗马功劳，新皇皇后的位置说什么也应该给他王家，只是新继位的这位皇帝显然不是一般人，便是他王濯也看不透此人心中所想，揣度圣意就更不可能。

本是他们王家的后位此刻不属于他们，也不知道会是谁抢了这个天大的荣耀在身，听着自己女儿对眼前舞姬的评价，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可能，皇帝不可能这么轻易将后位交给一个梨园出身的舞姬。

这位皇帝他所知不多却也打过交道，当年两位皇子争夺皇位的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他家本就是争权夺利的中心自然持中立观战，当时的祈家四皇子已经显露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老练，叫他早早深有体会。

只是这观不清君心的现在变作了他自家，倒成了一桩难事，王家权势本就惹人忌惮，不知道这位新皇拒绝梓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欲拿他王家作何文章。

一场前溪舞袅袅动人，下场时他亦是瞧了又瞧想看陛下到底在看谁，难道是舞台中央那个最引人瞩目的顶尖舞者？他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叫家里人试探一下这个不知深浅女娘的好，于是叫了人发下话去。

刚下台，到了后边歇息。

突然有人来传话叫了卓青环去另一侧见人，众人皆是惊讶的望着她，处在风暴中心的卓青环却早有预料，高抬着眉眼就要跟着下人过去，走之前还乜了眼吉雅，只是吉雅此时心底正有事，难分给她一眼在意。

她这次到此想的是再见王梓熙一面，两人将事说开问清她对崔家的看法。这结亲之事吉雅无何奈何不得不办，但最好还是摸清这崔氏子弟的性格如何，女子一生的大事在她眼下，她只希望能尽力避免误人半生。

下场的姑娘们端坐在后堂等候差遣，吉雅望着身侧青回试探着问道。

“青回能不能同我去个地方？”

她闻言迟疑了半晌还是点点头，陛下叫她跟着却没说叫她拦住人，她自然是无权干涉姑娘行动。

吉雅看她答应领着人从后门溜出去，往王家姑娘的院子走。

只是刚走到后院花园，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小亭里似是在刁难侍女，吉雅忙走上去，见一个身着艳袍的男子正端坐在亭中，他脚下跪着一个可怜巴巴红眼哭泣的小丫鬟，一看便知受了不少委屈。

这王家府中没有其他男丁，听闻王将军只有王梓熙这一个女儿，因此才对王姑娘的婚事十分看重，这身着艳服的男子应该是此次来道贺的外男，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刁难人家府中侍女。

吉雅见了心生不平这就走上前去，“郎君这样为难一个侍女实在不妥吧！”

那人听到这声转过身来，未料到这张脸吉雅竟然也见过，正是那日去寻达日阿赤时在画舫见到的粉袍男子。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看见穿着舞姬样式的美人立在亭下，禁不住扯出一抹怪笑出来。

“我在这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小小梨园舞姬竟敢来管我？”

吉雅心下暗暗记下这人一笔，眼瞧着跪在地上面色通红的小姑娘正祈求的瞧向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就此不管不顾的离去。

她心底看不上眼前这满面风流的男子，却也知道他估计是什么大人物，于是恭敬的先拜了一次这才说道。

“郎君有什么事尽可通知王家，这样苛责一个小姑娘实属得不偿失。”

那男子见她态度软和下来，竟然起身从亭中过来走到吉雅面前，伸手便要抬起她的下巴，吉雅连忙后退，身侧青回也瞬时上前将人挡住。

他见吉雅这样的舞姬竟然还有人跟着，以为青回是王家下人，怒意横生的将人一把推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在我面前！”

吉雅没料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狂躁之徒，连忙去扶青回，谁想到还没拉起青回，另一只手被他拽住拉向身前，她连忙用另一只胳膊抵了下才没撞到他怀里。

只听此人顶着令人作呕的一张急色面容，攥着她的胳膊死死不放，言语中更是下流卑鄙难堪入耳。

“梨园都是供人赏乐的小蹄子，你也是梨园出身，想必早就跟了达日阿赤那个没用的东西吧？不如弃了他跟随我，我崔家比他一个边塞小部首领可要强上千倍万倍！你只要乖乖的，老爷自然给你在郊外置上一处房产，日后你我时时鱼水欢合好不快活！”

吉雅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崔氏大公子，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好色卑鄙之徒。被他拉着，眼看就要拢到怀里一亲芳泽，她急得又恶心又厌恶，甚至想不顾一切给他一巴掌。

这边正推搡着到紧急关头，却听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怒问。

“你们在干什么？”

吉雅惊魂未定的向声量来的方向瞧去，只见不远处王梓熙正带着一众下人经过花园，正要往前院去，偶然看见院中荒唐这才叫人拦住。

被吓得双目赤红，吉雅见她疾步走近终于松下口气脱离这崔氏大公子的怀抱，战战兢兢的由青回扶着，垂目低下头去。

王梓熙到了近前看到吉雅含泪的皎面，眼中不耐更甚，这女娘怎么到了她王家来？且到了王家后院还闯出祸事？她难道嫌自己还不够张扬吗？

但现下不是责问她的时候，王梓熙看向那边站着的男子拧着眉头，在她王家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丑事，这人究竟是谁？这样大胆？

“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这是我王家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