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做这些的人少,毕竟处在皇城,腊八蒜这种东西有味儿,许多贵族不愿意用,怕失了礼,普通百姓只敢在晚饭时用,白日怕用了有口气,出来随意熏到一个人,都有可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京中,叶芝倒是很少见,只有府上偶尔夫人会让厨下给腌一点就些面食粥水,她才能分一小碟。
排除味道来说,叶芝还是挺喜欢吃这种脆嫩酸口的小菜,不过她吃的都是褐色的蒜头,舵大娘给她的却是蓝绿色的,让她一时有些不敢下嘴。
想着现在还是响午,叶芝掏蒜头的手停下了,准备留晚上洗漱前在吃。
晚饭时,当顾宴初在灶房看到了一碟蓝绿色的腊八蒜时,明显愣了一瞬,当叶芝将筷子伸向蒜头,他更是露出犹豫的神色。
见叶芝将腊八蒜送到唇边,顾宴初没忍住出口道:“这蒜的颜色......能吃吗?”
别到时候吃坏了肚子。
叶芝将筷子重新举到自己面前,看着这奇怪的蒜头,也有些犹豫,“应该能吃的,不然舵大娘也不会送给我了?”
顾宴初抿着嘴不说话,叶芝看他这端坐正经还浅浅露出嫌弃的模样,眼珠转了转,“我可喜欢吃这东西了,不然你先尝一尝,若是能入口,我在用?”
她这商量的语气让顾宴初再次将目光投到了她筷子上,只觉得那若有若无的酸味怪味传入了自己的鼻中,止不住的眉头就越压越低。
这东西,他从未吃过。
叶芝见状,只能叹口气,“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试吧,反正舵大娘说了,这东西放半载也不会坏,顶多就味道不好。”
说着,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顾宴初敏捷伸手拉住,迟疑半响,道:“我来吧。”
叶芝点头,等了一会儿,见他嘴上说着要试一试,手中却不动作,眼里悄然闪过一丝坏意,她身子忽的靠近他,然后趁他不防备,一手捏住他的双颊,另一只执筷夹蒜的手就往他嘴里放去。
顾宴初来不及感受她靠近的气息,嘴里就多了一块东西,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时,他微微起唇,也不敢嚼,深怕咬一下那东西,刺鼻的味道就传出来了。
叶芝眼巴巴看着他,看他喉结滚动,一下猜出了他的意思,忙阻止道:“不许直接咽下去!”
顾宴初为难的看着她,嘴巴还是微张着,显得人都比平日呆了许多,叶芝看的想笑,说话声音都柔了些,“你嚼一嚼,京里的这个腌菜很好吃的!”
顾宴初露出明显不信的神色,最后还是皱着眉嚼了几下,囫囵吞枣咽下去了。
“怎么样?”叶芝撑起下巴好奇的问。
“......”顾宴初沉默良久,半响才道:“还成。”
说着,似闻到了自己嘴里的蒜味,死活不在开口了。
叶芝嘴角含笑,也夹起一颗蒜头放进嘴里,仔细品尝着这与京中腊八蒜的不同。
“酸酸甜甜的,脆生生的,一点辣味都没有了。”叶芝神色舒展,认真点评道。
顾宴初看了她一眼,似诧异她真的喜欢吃这个。
叶芝见他不说话,劝他,“反正已经吃过了,多吃一个少吃一个都是这个味,你不然多试一试,舵大娘的手艺不错,味道真的很好。”
她说的诚恳,杏眼里仿佛透着光带出水来,被她这样看着,顾宴初没反应过来的手已经又夹起一块,这次没有怎么犹豫,自己放进了口里。
听叶芝的话多嚼了两下,眉梢稍缓,好像是没有他想的那么难以入口。
叶芝见他听劝,低头吃粥时眉眼都是弯的,自己也夹了几粒配着粥吃。
接下来,顾宴初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没用叶芝在劝,也主动夹了起来,好像有人陪着,吃着这蒜头也觉得香甜起来。
吃过晚饭,叶芝还在灶台收拾着。
她将江米淘洗几次,等彻底淘洗干净后又将它放凉水浸泡,赤小豆和其它硬质食材都是这样处理,这样第二日不用怎么费功夫,也能轻易给它们煮开花。
做完这些,她才收拾着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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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这日,叶芝卯时末就起了,端出昨日收拾出的大锅放在灶台上,开始加水煮各类食材。
先将赤小豆、菉豆等豆种放入锅中小火煮沸,然后加入江米继续小火熬煮,放入江米时,叶芝又取了一小瓢水加到里面,继续等着锅沸。
熬粥的要点就在于一定要小火慢炖,要想粥水黏稠,一定要少量多次加入凉水,这样不仅水沸腾的快,煮出来的粥汤也会出米油,喝起来都是种享受。
就这样熬了半个多时辰,又焖了一炷香,等叶芝再次揭开锅,一股香甜的枣香率先扑鼻来,叶芝嘴角弯起,闭上眼睛细细闻了闻,暗自松口气。
好在,她熬粥弄羹的手艺还没丢。
拿出一个大瓷罐给舵大娘家装了一大罐,叶芝又给另一户离得近的邻居送了一瓷碗,剩下的才盛了两个小碗,留着她和顾宴初一会儿吃。
腊八这日,顾宴初依旧没有去码头,二人围在一个方桌上,偶尔交谈两句,简单过了这个节。
走完了节,按当地人的风格,也就该上工了。
偏巧这日叶芝的手膏用完了,当地风大干冷,没有油膏润手,一天就能给她的手冻满冷疮。
思索再三,叶芝还是开口道:“你上次给我买的手油是哪家的?”
她想过去再买几瓶,顺便给他也带些褪痒的药。
顾宴初沉吟片刻,却是摇头,“这是在货郎那里买的,今儿个也不知人家还在不在那儿,我带你一道去吧。”
这是它初来渔民村时,在村长家对面旁边的土桥下买的,并不是有着固定的摊子。
叶芝犹豫,“你今日不去码头了?”
“来回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大不了晚上多干一会补回来。”顾宴初不在意道。
叶芝低头,掩住唇角的笑意。
下了决定,二人整理好外出的衣衫,叶芝就随着顾宴初的脚步,往他所走的方向依附。
他们运气不错,接连休息几日的卖货郎今日碰巧在那儿兜售物品,货郎记性好,记得这位白俊的公子,再一次见他,还同他招呼道:“郎君,又来给你家娘子买手油啊?”
顾宴初露出浅笑,算是应他的话。
货郎见他应下了,但是没有挑选东西,于是又将目光投到他身边的少女身上,眼睛一转,就知道她才是说话的人,忙满面含笑指着自己的东西推销道:
“娘子,这些东西都是我婆娘亲手做的,绝对用料干净,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信您看这儿......”
货郎说着,把各样的小瓷罐打开给叶芝瞧,还让她上手试了试。
叶芝也没见外,轻抠了些膏脂在指尖揉了揉,仔细感受着,确实算得上触手细腻,虽比不得京城时兴的,但在这种地方的确算的上好了,便出声多要了几盒。
货郎笑开了花,嘴愈发讨巧了,“娘子您眼光真好,不仅货挑的好,连夫君都选的好,二位可真恩爱,这次,我就多送你们一盒胭脂,当我送给你们的祝福了。”
说着,不顾叶芝的推拒,强硬给她手里塞了个胭脂罐。
当地的居民淳朴,买卖皆是这样连卖带送,顾宴初见他客气,也没推拒,只在付银子时,没让他找零头。
回程的路,顾宴初给叶芝送到门口便去码头了。
叶芝手里提着小竹筐,因着手里有些重量,她也没等男子走远,就准备进屋了。
推门前,她习惯使然先看了眼门锁那里,原本出门前夹的几根头发丝已经不见了。
叶芝眼睫一动,抬起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心里警惕起来。
退开几步,叶芝才敢叫住走了一段路的顾宴初,来到他跟前,小声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他。
听得这话,顾宴初快步来到门前,先是看了看门锁,又蹲身瞧了瞧地面。
叶芝爱洁,每日都会拿扫把清理门前这地,顾宴初细细分辨着,认出那浅浅绣鞋是她的脚印,而旁边那个大脚就是他的了。
除此之外,地面上正中偏右侧的那块明显脏了些,上面布了凌乱脚印不说,依稀还能见地上沾了些泥,不过总的来说面积不算大,想来入内的并没有多少人。
算清楚了这些,顾宴初首先把寻来的人是军队的想法给排除了。
既然不是他们,一切也就好解决了。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进来,叶芝站在院中,就能听到些细微的声音了。
“等了这么久也没见那娘们,你们说她今日会不会回来了?”说话的这人口齿不清,听着嘴里像是吃着什么东西。
“着啥急啊,她家就住在这儿,她一个小女郎能去哪儿!”
“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万一她晚上和她家那口子一块回来,到时候碰上了怎么办?”
这话问的入了几人的心,他们叙话的语气一停,皆是看向了那坐在正中喝着粥的男人,准备听听他的看法。
注意到几人的目光,喝粥的男人砸吧几下嘴,摸了摸肚子感叹道:“真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还能喝到这样可口的甜羹。”
几个手下无语。
苟大户将空碗扔在一边,等回味完了那香甜滋味,才不以为然接过几个手下刚刚抛过来的话头,“碰上了就碰上了,就她相公那弱不禁风的文弱模样,老许一个就能打趴下。”
“更何况......”苟大户剔了剔牙,抬腿往长凳上一翘,“他以后若是想在渔民村讨生活,这件事就识趣些当看不见,不然......”
说到这里,苟大户勾起一边嘴角,阴险一哼,显然话都在了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