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叶芝起床时,身边已经空了,她摸了摸那边床榻,触手微凉,显然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
看了看外面还灰蒙蒙的天,叶芝蹙眉,今日三生要向紫莱家提亲,她心里有事,算得上起的早了,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见到顾宴初的身影。
一边梳洗自己,叶芝一边想他去哪了。
收拾好自己,换了身新衣裳后,顾宴初才带着一身水汽回来。
叶芝让他去里屋换身衣裳,见人重新出来了,她才问道:“起这么早去哪儿了?”
顾宴初没说话,脚下朝叶芝走近,等挨到了身边,才垂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京里寄信来了。”
叶芝抬眉:“可是给你的回信?”
“嗯。”
“那你先看,等看完了我们再去隔壁吧。”叶芝道。
顾宴初摇头,“已经看了,信纸也烧了。”
他们现在的房子住不久,随时都有回京的可能,保险起见,信件这样重要东西还是焚烧的好。
叶芝了然,也没多问,看着天色不早,便带着顾宴初一同登了隔壁的门。
当地的习俗,提亲当日,男女双方家里都会备早食,邀亲朋好友过去用饭,叶芝去的算早,舵大娘才开始在院子里摆桌椅板凳。
二人见了,也过去帮着她一起摆弄。
辰初,是早食的时候,叶芝二人给东西摆好,舵大娘就不让他们忙活,先给他们上了豆浆汤包吃着。
饭刚用完,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叶芝擦擦手,帮舵大娘一起给来的人盛粥,顾宴初就去和紫叔一起搬粥锅。
朝食很快用完,用过饭的人合伙将东西收了,接着就大开院门,等着男方的人上门。
说是等,一群人才说两句闲话,就听到了敲锣声,循着声往外望,就是男方请来的酬客,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别了红布,皆是挂着喜庆的笑容。
领头的是个黑面小生。
他身材高大,今日更是穿了身半红衣裳,一路走来这么长,他始终笑的露牙合不拢嘴,看着就知道高兴极了。
紫莱也不羞臊,也穿了身带着红的上衫,正同其他人一起抱着胳膊往外看,等目光落在了领头之人的身上时,她的嘴角就止不住往上翘。
叶芝在她身边看得分明,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替她开心。
来到门前,先是扎红腰带的酬客进来,他们抬着东西开始往院子里搬,绑腿抬着的整猪,整簸箕的甜枣红豆,栓着翅膀绑着红花的大雁等......
其余的东西叶芝没怎么注意,倒是看见那对绑着红花还依旧矫健的大雁了。
“这个时节还能猎到大雁,可真是难得了。”叶芝感慨。
紫莱眉梢一挑,“这是以前他就答应我的,提亲之日,必会带着两只大雁过来。”
叶芝笑了笑。
一抬抬的东西终于搬进了屋,三生也有机会进来了,他先是拱手朝舵大娘夫妇行了礼,才挠挠头,眼睛止不住地往紫莱这边看。
舵大娘一直就喜欢三生这孩子,见他这幅模样,开心的赶人,“紫莱在房间做了好几日鱼皮手衣了,瞧着版式太大,不适合她爹,你要不要去找她瞧瞧?”
三生黑亮的眼睛睁大,‘啊’了一声,才不好意思低头,“那我去看看。”
话落,长腿一抬,速度飞快地来到了紫莱身边。
叶芝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两人说话的空闲,等她们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后,紫莱接过三生递来的梳子,朝叶芝过去。
“芝儿姐,这个结发梳是我们这边的习俗,是要送给当地最幸福的一对夫妻,据说这样就能沾了他们的福气,以后能过得像他们一样幸福,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和大哥最适合,你们愿不愿意收下这尾梳?”
叶芝一愣,明显不知道当地还有这种风俗,她唇瓣不自觉微张,想要解释,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若她和顾宴初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她自然愿意接下这代表祝福的梳簪,可他们二人并未成婚,一切都是作假,这若是真的接了......
“你们,”紫莱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目光也暗淡下来,“是不是不愿意接啊?”
“我......”叶芝张口想要解释。
顾宴初却伸出手掌朝上,“紫莱姑娘若不介意,这发梳我们夫妻就收下了,希望你们二人日后也能过得美满幸福。”
紫莱一下子笑开了,连连点头,“当然会的。”
说话间,就赶忙将雕刻巧妙的梳子放到了顾宴初手中,生怕他会后悔似得,拉着三生跑到别处去了。
三生只能来得及朝他们挥手致谢,话也没曾说就被拉着走了。
一整日的热闹,叶芝两人三餐都是在舵大娘家里用的,等日头西垂,夜幕升起,辞别了热情的一家,他们才回了自己家中。
躺在床上,叶芝刚要闭目,顾宴初低沉的声音就传了来。
“父亲来信说京里动乱,暂时不让咱们回京,看来,事情要等年后才能有定论了。”
叶芝听了话后忍住想翻身的动作,睁着眼问:“那咱们是要在这里过除夕了?”
顾宴初点头,“大皇子三皇子如今争斗不休,确实不是回去的好时候。”
“三皇子......”想到红漫村的事情,叶芝终是耐不住,转个身侧对着顾宴初,“是传回京的信被大皇子知道了吗?”
“不是,”顾宴初道:“他们一个中宫嫡出,另一个母妃受宠多年,本身就相看两厌,这么多年面上无事,都是伪装罢了,前不久入冬时,皇上病了一场,他们便彻底撕破脸面了。”
叶芝很少听到朝中的事,有些好奇,“三皇子不是珍妃所出吗?他继位皇上能同意吗?”
“帝王心,深不可测,他为帝多年,制衡之术恐怕练的登峰造极,便是他不会让谁登基,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叶芝听明白了,大皇子虽是嫡出,可看不出自己未来的路,对于同样受宠的弟弟,心里必然警惕,而三皇子想来同样有所顾虑,不然也不会私自在北地囤兵。
她脑子转得快,虽然对朝中事知之甚少,可也知道,若是顾宴初将红漫村之事传给了大皇子,那三皇子此时必然已经败下阵,并且皇上震怒,可能一怒之下废了三子也不无可能。
但从他话中,不难听出大皇子和三皇子斗的如火,心里也就明白大皇子并非是他属意之人,不然也不至于手中有这么大的把柄还不会动。
大皇子非是他属意之人,二皇子身有残疾不能继位,三皇子沟通外敌,想来他也是不愿为伍,那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了四皇子......
刚这样想着,顾宴初就又道:“父亲来信里说,四皇子被殃及,现在已经重病在身,现在已经闭门不出了。”
叶芝被褥下的手指勾了勾,对于自己的猜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翻过身,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说来说去,这些皇子夺位的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了的。
她今日累了整日,现在已经有些乏了,还是先睡好再说吧。
片刻后,空气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顾宴初静静听着,也渐渐闭上眼睛。
至于四皇子来的那封,让他尽可能保全红漫村居民之事,不用他说,自己也会做的,既然四皇子来信说要明哲保身,那不等他们兄弟斗出个结果,他的病也怕是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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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是腊八了,叶芝早前就已经和舵大娘约好,要一起去市集上买五谷,今儿一大早,她们两人就已经处在了市集上挑拣谷物。
往常都是舵大娘教授叶芝买菜时要注意什么东西,今日,叶芝挑选赤豆江米时,才发现舵大娘对于这些并不精通,选的豆米煮出来的粥,想想也不会黏糊。
将以前李嬷嬷告诉她熬粥的要点告知了舵大娘,舵大娘目光绕着叶芝转了三圈,掩不住的诧异,“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叶芝莞尔一笑,变得比以前活泼了些,“我不仅知道,对于这熬粥弄羹之类的做活还算了解,等明日做出腊八粥,给你们送些尝尝。”
舵大娘连连咂舌,“好啊,真不错,我就是对这些汤汤水水的不感兴趣,做出来的东西连她爹都嫌弃。”
两人一边挑拣着东西一边说闲话,都没有注意到街角处那儿,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五谷买好了,她两又看了些别的东西,叶芝不像他们当地人会腌咸货,便挑选着买了几样腌鱼腌肉,自己背了些,剩下的都被舵大娘给帮忙装起来了。
二人相携着回到家,叶芝在门口和她道别后,才拿帕子擦了擦一路走来沁出的汗,又提着东西开了门。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外面才窸窸窣窣有了响声。
“大哥,我没有骗你吧,”一个瘦高小眼的男人搓了搓手,正讨好的对一人笑着,“她们买米时我就注意到了,凭我多年的经验,就这身材的娘子,长得绝对好看!”
“嗯,真不错。”苟大户杵着下巴,笑的合不拢嘴。
听到夸赞,高瘦男人乐了,“您满意就好,不过老大,最近我欠了些钱,这手里......”
说着,男人又露出为难的神色。
苟大户瞥了他一眼,粗短黑眉一斜,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赏狗一样扔给他。
男人扯开嘴角连忙去接,等银子入了手,又偷偷咬了一口,才乐不可支的收了起来。
看够了美人,苟大户双手环住袖中,对身边几人道:“麻杆这次干得不错,你们都跟着学些,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诶——”几人点头哈腰应下。
另一个身材粗壮男子见苟大户真要离开,有些急了,“老大,你都不进去看看嘛?”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白净的女子,就等着苟大户兴过了,自己也能过去讨个美呢!
“怎么不进去,”苟大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明日就是腊八了,码头的人这两日都不干活,人人都闲在家,这要是进去了,她喊一嗓子叫来人了多扫兴,等后日,男人们都去上工了再说!”
粗壮身材的男人胖手一拍,眯眯眼里闪过钦佩的光,“好啊,不愧您是老大,想的就是周到,那咱们快些回去洗洗,等后日好能凑个香!”
他不留神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苟大户闻言,不爽的瞅他一眼,可委实喜欢看他信服自己的眼神,想了想,也不同他计较了。
他们几人私下说的话叶芝是听不见了,她这回正忙着捞舵大娘送来的腊八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