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路闲聊着,看着和往日一样,并不引人注意。
只不过到了响午还未用饭时,叶芝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伸出双手,只见原本白玉光滑的手掌上,零星升起了几颗红痘,并且随着红痘的出现,越来越明显的刺痒感也传了过来。
顾宴初本来已经打算出门的,发现她的不对,连忙走到她身边,待看见叶芝手上起了疹子后,神色明显凝重起来,“怎么会这样?”
他们一行人轻装简行,并没有带特殊的药材,有的只是普通的风寒药。
随着他说话的时候,叶芝手上肉眼可见的又冒出几颗红痘,顾宴初不在犹豫,“你在这等着,我去叫府医来。”
“等等!”叶芝连忙唤住他,“这里不对劲,还是别叫府医了,让他装成普通人,等必要时再说吧。”
顾宴初原先也是这种想法,可看见叶芝不断想要抓挠手指,显然痒得不行,就放不下心。
关心则乱,叶芝明白这个道理,她干脆将手伸向顾宴初,让他给抓着,“你帮我挡着,省得我抓破了,这怎么说也是一个村子,肯定有大夫,我们出去瞧瞧。”
顾宴初顺着她往外走,可就在叶芝将要推开门时,顾宴初握着她的手忽然一紧,神色郑重道:“芝儿,你还是先回京吧。”
“怎么,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被人陷害了?”叶芝不想回去,同他开玩笑道。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无故起这些疹子,你在京里这些年,也没见过你这样。”
“谁说没有的,”叶芝反驳道:“只是没有那么严重,而且那是因为我对铜过敏,小时候起过一次后,就注意这些了。”
她话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对啊,她对铜过敏,这么多年都没起过,她自己差点都忘了。
铜?
顾宴初低眉。
叶芝想起来什么,又道:“不过我轻微触碰铜是没事的,除非是大量铜制,才会如此。”
顾宴初丹凤眼里闪过沉思,但这时也不容他多想,拉着叶芝,先去寻大夫去了。
路上,还真被他给问到一处,是村子外不远处,有赤脚大夫驻扎在那。
得到消息,二人一路往村口去,路上顾宴初时刻关注着叶芝的小手,见上面不在继续冒疹子,他又放心了些。
到了村口,还不等他们靠近,就被两名精壮的汉子给拦下了,“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顾宴初瞥见他们结实的臂膀,又想起村长一家和路上的其他老弱,都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脑中有念头闪过,不过被他给深藏起来。
扬起笑,顾宴初道:“家妹身子不适,听说村外有大夫在那,想带她过去看看。”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笑道:“哪儿有这么麻烦,咱们村的裕大娘就会些医术,我带大人去那瞧瞧,也省的您大老远往外面跑了。”
“好啊,”叶芝忽然接话,晃了晃被顾宴初拉住的手,“哥哥,我太难受了,快让这两位壮士带我们去找那大娘吧。”
见小姑娘如此上道,二人也挂起笑,态度和善许多。
领着他们来到一处篱笆小院,那位明显更壮士的汉子上前叫门,“大娘,快些开门,有人生病了,我带他们过来看看。”
“诶——来了。”里面的人也大声回道,只不过声音虽然传来,可还是等了一会儿,那人才过来开门。
裕大娘穿了身臧灰色衣裳,看见二人,她先是无意识摩挲了下双手,然后才挂着笑道:“您二位怎么来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稍微白净些瘦弱点的汉子却忽然咳嗽一声,“大娘,您就喜欢开玩笑,我们可是小辈,怎么能受的住您的称呼!”
裕大娘一愣,也就是这时,才忽然发现他们身边还跟着旁人,想到村里最近传的消息,猜测出这是京里来的官差,裕大娘反应过来,“是您二位不舒服吗?”
顾宴初点头,指了指叶芝的手,“舍妹手上起了疹子,想过来看一看。”
裕大娘点头,打开篱笆小木门让几人进来,“来屋里坐,我给您看看。”
几人也没客气,就这样进了院子。
叶芝随裕大娘继续往里走,入鼻的便是药香,叶芝心里放松了些,起码可以证明,这户人家确实是一直打理药材的,不然院子里也不会有这么重的药味。
顾宴初离叶芝有几步远,他身边跟着那两位汉子,离得也有几步,裕大娘离开他们二人的视线,身子也不在那么紧绷,开始问叶芝:“姑娘,你这手瘙痒吗?”
叶芝点头,“奇痒无比。”
裕大娘带了个手布,将叶芝的手掌翻转过来,继续问:“另一只手难受吗?”
叶芝摇头,“就这一只。”
裕大娘点头,又拿银针挑破一个红疹,举起来看了看,道:“姑娘今日有没有吃什么东西,是用这只手拿的?”
叶芝眼眸转了转,想了想,点头。
“那就是了,”裕大娘收回银针,“是不是第一次发作了?”
叶芝继续点头。
“你这是过敏了,”裕大娘听她不是第一次发作,心里已经肯定了。
“过敏?”叶芝眼神一闪。
“是啊,过敏了,”裕大娘起身从院子里的药架上拿出些药,递给叶芝,“这些你拿回去泡手,我给你抓些别的,留着煎服。”
叶芝接过药材应下,然后从荷包中掏出一锭碎银子给裕大娘,裕大娘推迟两下也就收了。
回去的路上,有了裕大娘的药油暂时涂上,叶芝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有他们两人时,叶芝道:“大娘说我是过敏了,我今日这只手只碰了乌田河的水,连饭都还没用。”
她这一说,顾宴初立马明白过来,他目光凌厉看向四周,朝叶芝使了个眼神,叶芝住嘴不在提。
等到了房中,将门关上,顾宴初才低声道:“你只伸了一只手入河水,这只手就过敏了,看来那乌田河有问题。”
“是啊。”能让她一下起这么多红疹,说明那里有着不少铜制。
顾宴初给叶芝弄泡手水,又去给她煎药,不过他没弄过这些,手忙脚乱,叶芝看不过眼,自己过去将药给炖上了。
一切收拾好,顾宴初才有心情继续道;“明日我过去看看,你就现在屋里养着。”
叶芝蹙眉,“你打算怎么看?”
顾宴初沉吟,“一个普通的村子,村口竟然还有人把守,看起来明显不对,贸然行事只怕不行,明日还是叫上几人,一起装作踏景过去。”
叶芝老实的将手放在盆子里泡,也赞同,“小心点总是好的,只不过跟过来的侍卫看起来不像喜欢这些的,去了那不好配合你行事,明日还是我们二人过去吧,对外就说我很喜欢那条河,让你陪我过去玩。”
顾宴初不说话。
叶芝抿唇,眼神一转,“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无聊,没有旁人陪我。”
顾宴初想了想,不将叶芝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放心,所以还是同意了。
喝了两顿苦药,又涂了膏药,一晚上过去,叶芝手上的红疹颜色已经淡了不少。
身边没有人伺候着,顾宴初一早又被同行兵士叫了出去,叶芝只能自食其力的从行囊中找些别致小玩意。
有消遣的棋子,有精细的黄汤,叶芝还拿了点有些硬了的糕点,看起来像模像样了许多。
等顾宴初重新回到屋里时,叶芝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么短的距离用马车太过费事,也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顾宴初索性直接将叶芝准备好的包裹系在马背上,带着叶芝骑马去了乌田河。
乌田河从远处看,河水流光,耀耀生辉,待行近了以后,就会觉得其中碧波幽幽,让人望而生畏。
叶芝将准备好的毯布铺在河边平滑的石头上,将带的东西一一摆上,还不等做完这些,就看见乌田河附近有几位汉子,正绕着乌田河打转。
直到叶芝同顾宴初在河边下起了棋,二人又对着河面吟了诗,吃了糕点说些玩笑话,一些围绕在河边的汉子才陆续的离开。
叶芝提起裙角来到河边,又满脸笑意的朝顾宴初招了招手,顾宴初顺其自然的来到她身边,细瞧起河中的变化。
这一细细打量才发现,河水其实并不深,约莫也就成年人的腰高,之所以看起来碧幽幽的,不过是因为河水的颜色,不像正常溪水那样清澈见底。
‘咕咚。’
顾宴初袖间不经意掉落一样东西入了水里,那白色膏体遇水不化,浮浮沉沉往河底落去,顾宴初一直盯着,见白膏落到了底端也没有任何东西上去啃食,心中有了数。
叶芝同顾宴初又在河边待了一会儿,随后才动身往回走。
这时候不过巳时,时辰尚早,四周又有人监视着,顾宴初不放心叶芝一人留在房中,遂带着她一起在外打转,一副为红枫成画、风月无边的景色所倾倒的模样。
就在二人这样慢悠悠闲逛时,从东边房子后面处忽然走出一人,径直朝顾宴初的方向而来,待人走到跟前行了礼,抬起了头,顾宴初才觉得此人面熟。
来人没有让顾宴初多想,直接报了家门,“大人,草民李山,是红漫村村长的长子,此番过来叨扰大人,是家父有事想请您过去一趟,不知大人现在是否有空?”
顾宴初神色自若的笑道:“自然有空,不过家妹顽劣,今日某答应要带她一起游看景色,若在这舍了她,往后几日,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李山听闻此言,目光暗暗移到少女的面上,见她果然如大人说的一样,眉头已经蹙起,一副不太乐意的神情,便收回了视线,颔首道:“小姐若不嫌枯燥,自然可同大人一道过来。”
顾宴初询问的看向叶芝,叶芝皱着眉点头,于是一行人便往李山所说的方向而去。
村长家地处村东头,离他们现在的地方不远,顾宴初让叶芝在马上坐着,他则下马拉着缰绳同李山一起信步。
顾宴初虽然没有来过村长家里,可对其大概位置也是清楚的,李山带着他走着走着,路就有些偏了。
他恍若未察一直就这样跟着,随着二人路过一处地时,顾宴初眼尖的发现地里有不太明显的马蹄印。
李山像是没看见这一幕,带着他又一次路过一处生了草的庄稼地,果不其然,这一处也有着不显眼的蹄印。
眼皮轻垂,顾宴初不动声色的审视这名叫李山的汉子。
几处庄稼地走完,李山歉意的对顾宴初笑了笑,解释道:“红漫村的村民没见过马匹,大山怕他们无知冲撞了大人,特意带您走了小路,大人别急,这下转个弯就到了。”
果然,随着他话落,几人转了个弯,总算到了地方。
叶芝骑在马上,一副娇俏小姐的姿态不愿下马,顾宴初只好将马绳拴在木头桩子上,肚子一人进了屋。
一入村长的屋,顾宴初就觉周身气温又上升了些,若说红漫村旁的地界是晋京十一月的天,那村长的屋子就温暖的如十月一般。
他面色不露。
屋里不仅有红漫村的村长,还有着一位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会过来,眼里错愕与惊慌一闪而逝,他连忙上前几步,询问道:“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听到中年男人问出这话,站在原地的村长目露紧张的看着顾宴初,顾宴初眼皮一眨,“舍妹兴致颇好,带着她四处游走,正好看见村长的屋子,便过来瞧瞧。”
中年男人不疑有他。
“倒是不知这位怎么称呼?”顾宴初问村长道。
“哦,鄙人姓何,是红漫村的货郎,平日不在这边,大人叫在下老何就成。”中年男人回道。
他说完,丝毫没注意自己抢了村长的话头,而村长也毫无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