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躲在帘子后的庄氏面色已经阴沉下来。
她是软弱,可听到自己儿子竟然被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算计,甚至差点丧命火海船身,她心里的怒意就止也止不住。
撩开面帘,庄夫人瞥了一眼因疼痛瘫软在地的男人,语带嫌恶道:“我们王家养不起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赶紧滚出府去,以后都莫要踏入王府半步!”
话落,庄夫人便也脚步匆匆离去,追自家儿子去了。
路上,玉帛问庄夫人:“您就这样轻易放了他?”
庄夫人没有说话,冷哼一声,她也算自小看着王羿霄长大,知道他性子骄傲,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多年努力考取的功名没了,身上有这样的污点,以后也不可能再入官场。
自身又没了那样的东西,现在让他活着,只怕是比让他死了还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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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日,叶芝睁开迷茫的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整个人立马清醒起来。
扶着脑袋坐起身,叶芝蹙着眉,脑中多了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的厉害,她缓缓揉了揉,想要减轻些。
忽然,少女的动作一顿,眼皮倏地抬起,黝黑的瞳孔里写满了愕然。
她......她昨日,怎么会......
想到画面中发生的那些,叶芝本已苍白的面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她不知所措的捏紧被褥,不知现在该如何面对他。
知道这是哪里,也知道是谁带她过来的,叶芝反而不怕的,她重新缩回被褥里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到这一刻,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心意了。
回想昨日在客栈中,虽然自己身不由己,想要对王羿霄做些什么,可此时去想,心里却是百般不愿、千般作呕。
但后来的人换成了顾宴初,她抵触的心淡了许多,第一时间想的竟然不是女子的贞洁,而是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闭上眼,叶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想到了顾宴初的家世,又想到了自己的出身......
就这样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睡了去,直到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传来,叶芝才再次清醒过来。
“小姐,您醒了吗?老婆子进来给您送水了?”
是个老妪的声音。
叶芝猜出来她是谁,想了想,道:“进来吧。”
老婆子推开门,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木盆,入了内,她先将木盆放下,然后就转身关门,将白巾搭在木盆边缘,老婆子站在一边询问道:
“小姐,要不要老婆子伺候您穿衣?”
叶芝睁着杏眼,摇了摇头,眼神不住往两边看。
老婆子见她四处张望,忽然想起了什么,“您是要找衣裳吧?老婆子去给您取过来。”
说着,她便去了房间的另一边,将木架上搭着的衣裳取下,往叶芝床榻而去:“这是少爷给您重新买的,您试试合不合身?”
叶芝点头,接过衣物坐起身,“这是在庄子里?”
“是啊,”老婆子点头,“少爷昨日给您带回来后,也就在这儿歇下了,今日他起的早,也不许我们过来打扰,只不过您从昨日就开始昏睡,老婆子不放心,索性大着胆子过来看看。”
叶芝没有说话,记下了她这份心。
穿好衣裳,梳洗好自己,叶芝站在木门前踌躇半响,还是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顾宴初打完了拳,正在院中用早饭,他昨晚心绪起伏,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难得起晚了。
见桌案上摆着的饭食,不仅有顾宴初的,还有一份份量明显少许多的,叶芝没有犹豫,迈步坐在他对面。
她一过来,顾宴初捏着汤勺的手指一紧,粉润光泽的指甲盖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叶芝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这些。
空气中一时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后,顾宴初先开了口:“明日我就出发去北地了。”
叶芝抬首,“什么时候回来?”
顾宴初沉吟道:“若无意外,路上来回就要两月,到了北地,应会耽搁些时日,总的也要三度月圆了。”
叶芝敛目算了一下,那就要在年关附近了。
听到要有三个月不能见他,叶芝心里忽然有了种不舍的感觉。
她向来不是犹豫的性子,有件事憋在心里很久,现在却想问出来了,“我......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嗯?”顾宴初疑问看她。
“上次你受腰伤,我过去给你上药,听见了父亲和你的谈话......所以......我并不是父亲的女儿?”
顾宴初抬眉看她,似有不解,“这件事,你不知道?”
叶芝一愣,“我怎么会知道?并没人同我说过。”
顾宴初凤眸闪烁,她怎会不知呢,若是不知的话,上辈子,她为何会对自己若即若离......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叶芝又问了一遍。
顾宴初回神,抿唇思忖片刻,还是道:“接你入府时,你才四岁,父亲母亲怕你年幼,被旁人欺负,便没有说出你的身世,不过当时凌氏在你身边伺候,她是知道内情的。”
凌氏,就是叶芝的奶嬷嬷,凌嬷嬷。
叶芝蹙眉摇头。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父亲......”半响后,叶芝重新问他,双眸中,隐隐有着忐忑。
她知道这件事后,设想了很多,可最后想的结果,毫不例外,都是父亲厌弃她和弟弟,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袅无音讯。
但这一切,终究是她的设想,具体如何,她还是想要知道。
“他......”顾宴初组织下语言,“他远在千里,这些年为了大梁,一直匍匐在别国,不给你们传信,也是怕被敌军抓住,最后连累了你们。”
听得这个原因,叶芝愣住了。
将这几个字在心里来回咀嚼,她低下头,唇瓣动了动,心里有开心,也有着不可置信。
她和宥安,不是被遗弃的?
看叶芝低下头,顾宴初也不知说些什么,对于大梁来说,叶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保家卫国,可对于她们姐弟两来说,父爱的缺失,却是不可置否的。
“他现在在哪里,有危险吗?”叶芝抬起杏眼,里面有些紧张。
顾宴初想起上次父亲收到匈奴那边的信,里面的内容怕叶芝担心,于是捡着好的说,“危险暂时没了。”
当然也受了不少伤,不过若上次出其不意的攻打真的成了,现在也许已经打了胜仗。
叶芝点点头,知道他暂时没有危险,心里也松了口气,对于这个已经没有印象的父亲,旁的她也不知该问什么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叶芝忽然想起了今日过来这的目的,原本已经放下的心,这时又有些提起。
认清了自己的心,她也能感觉到男子对自己也有不同,可到底这份不同,是兄长对于妹妹的,还是男女之间的,不问,她也不会清楚。
“你,你......”叶芝脸色变红。
顾宴初被她支吾的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还没去过北地呢,这次出行,能不能带我一起?”叶芝话到嘴边,临时又改了口。
虽然心里建设了许久,可让她问出他是否喜欢自己这事,她也难以启齿。
顾宴初垂下长睫,有些怅然,他还以为......
不过等反应过来叶芝问的话,他转念一想,眸中又亮起来,只是想起北地的环境,顾宴初迟疑了,“北地干冷,又远在千里,他那边的习性与京城不同,若是过去的话,路上......”
叶芝原先也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刚才为了掩饰脱口而出的,但话已经出口,也没听到男子拒绝她,眼神闪了闪,越想越觉得可能。
“北地虽干,也没有京中暖和,可听说那里冬日成冰,如琉璃璀璨,风光与京中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叶芝为自己争取。
顾宴初沉默,他心里也是希望叶芝去的,可想想路程的艰辛,他又心有不忍。
抬眸看向少女,少女杏眼圆睁,头微微歪着,一边细眉压低,眼里写满了期盼。
笑了笑,顾宴初点头应承,“明日启程,我带你回府收拾些东西。”
叶芝嘴角缓缓勾起,连手里的食物也不打算用了,见她如此,顾宴初也停下动作,拿帕子擦了擦嘴,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一回府下了马车,顾宴初同叶芝就分开了。
顾宴初还有事务需要赶紧处理,而叶芝则要去和国公夫人说一声。
王舒瑶听到叶芝也要去北地,心里吃惊,北地那风刀霜剑之处有什么好去的。
她难得多了句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路上颠簸,不能因为一人拖落大队人马,一月的时间要吃半月多的干粮。”
叶芝点头,神色恭谨:“考虑好了。”
听她这样说,王舒瑶也不在多言,孩子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第一次出远门,多带些软垫,让知潼多准备些干果零嘴,留着路上吃。”
叶芝再次点头,虽然不知为何要多带软垫,可心里也听进去了。
离开时,叶芝不自禁回头再次看向女子,原本如何看都觉盛气凌人的夫人,现在来看,却能听出她话中的关切了。
抿了抿唇,叶芝转身,离开浅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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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觅心中焦躁,昨日她消息传出去了,按照往常,那边会再次传回纸条,告诉她接下来该如何做,可她等了这么久,现在还是没接到消息。
越想心里越乱,冉觅呼出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准备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透过窗子,冉觅看见一道娉婷身影悠然走过,她转了转眼珠子,想起来另一件事。
连忙追出门,叫住她:“凝姑娘!”
凝芙停住步子,侧首看她:“哦,是你啊,叫我何事?”
冉觅左右看了看,拉着她快走几步,躲在了一边,低声道:“上次夫人表哥过来,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没有把握住!”
凝芙美目一转,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她挑了挑眉,敷衍道:“夫人警醒的很,从不和她表哥单独相处,国公爷又不好往浅月居去,哪能说诬陷就诬陷了。”
“你傻啊,”冉觅气的一跺脚,“就是他们夫妻不睦,你才有机会啊,你那时就应该悄悄屏退下人,点些熏香,然后引国公爷过去才是!”
凝芙又一次挑眉,这冉觅年纪不大,心里的绕绕还真不少。
“你说的对,”凝芙赞同点头,“不过你也知道,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一个被赏赐下来的玩物,若是一击没得手,以后夫人可容不下我在府里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冉觅不以为然,她摆摆手,道:“你尽可想的缜密些,若真的事败,也自有人能保你。”
“哦?”凝芙垂眼,“我怎知你是不是框我,等我败了,你好借此由头接近公爷,除非你告诉我,是谁能有本事保我,我才能安心不是。”
“这......”冉觅皱眉。
“你不说就算了,这件事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我可要好好斟酌才行!”说罢,凝芙转身就走。
“诶——”冉觅忙喊住她:“等等!”
凝芙依言停住脚步。
“我只能告诉你,这人同夫人关系匪浅,就是出了事,也绝对能护得住你,旁的,也就不能再说了。”
冉觅道。
凝芙长睫下垂,背过身的长眉不自觉蹙起。
同夫人关系匪浅,还对夫人有恶意的,这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