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阵仗,水阁里的众人自然也听见了。
乐灵刚刚才扯出笑的嘴角,一瞬间猛地收了回去,察觉到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乐灵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安福手持着鞭子,双臂环绕一起,带着身后的亲卫,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你又在胡闹什么?”看着姿态横行的安福,乐灵忍住心中的气道。
安福掏了掏耳朵,“你屡次纵容下属偷窃本郡主财物,往年本郡主便不与你计较了,可你这次竟然打起本郡主金麒麟的主意,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
乐灵皱眉,简直莫名其妙:“你麒麟丢了?那又干我何事,莫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终使她们是奴仆,你也不能枉造口业!”
“哼,”安福嗤笑出声,没有回她的话。
左右转着,环顾着整座雕梁画栋的雅园,红衣少女踱着步意有所指:“这园子看着不错,就是莫要忘了,这座园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乐灵一噎,她不自在道:“本郡主当然不会忘,这自然是皇上亲自赏赐给我的,你莫要岔开话题,你有什么证据指明,是我拿了你的金麒麟!”
“证据是吧,”安福扬眉,拍拍手,立马有侍卫带着一个深黑色方纹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
安福转身看着当铺掌柜,“说说吧,你手中的金麒麟是哪儿来的?”
话落,便自行找了个地方坐着,俨然要看好戏的模样。
看着姑娘们都杵在原地如同鹌鹑一般,安福挥了挥手,让女卫们将买来的蜜饯糕点分给她们,又示意让众人坐下,不用急着离开。
当铺掌柜被拎在最前方站着,他先是弓着身朝乐灵行了礼,后才为自己辩解道:
“小人就是晋京一个普通的当铺掌柜,平日万不敢典当郡主的金麒麟,只是那日晚间,小人要关门歇业时,一个婢女模样的人找上门,手中拿了郡主令牌,点明说是要将此物当了,说要用典当来的银钱接济城外百姓。”
“小人一见她手中拿的是麒麟,便说什么也不愿意收,可那婢女却说,这是她们家郡主的意思,若小人不收,就是藐视皇家,就是置城外万千百姓于不顾,死后都无颜面见祖宗。”
“小人只好再三确定,又想着陛下以前确实是将金麒麟赏给了我朝郡主,所以小人才收下的,真没有藐视郡主、藐视皇家的意思啊!”
听了掌柜一席话,不得不留下看热闹的小姐们有些骚动。
她们都是知道的,乐灵郡主是最喜欢去城外施粥放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城外百姓皆称她为菩萨,就连学子们也经常作诗作曲,用来赞她品性高洁。
可若要真如掌柜这样说,那这件事,就太有意思了。
乐灵显然也明白这点,她气的眉眼低沉,攥紧拳头斥道:“胡说八道,既然是郡主令牌,又岂会给你一个小小掌柜看,你空口白牙一通诬陷,本郡主就要担这个骂名吗?”
掌柜被斥的瑟缩了下,他小声嘀咕道:
“若是旁人来典当,小人定会疑心,可那人如若是您的话,小人便不会了,毕竟谁不知道郡主您体恤爱民,眼中更是众生平等,也只有您会怕小人不信,直接拿出令牌不让小人难做。”
这顶高帽子一戴,硬是给能言善辩的乐灵气的双目泛红,堵得说不出话来。
安福听了掌柜所言,更是直接笑出了声,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抬起轻拍了拍,像是看了场格外好笑的戏曲,“妙,乐灵郡主果然温柔体恤,怜苦世人,真是妙啊!”
她的这番好似夸奖的话出口,直将诸位闺秀说的低下头,深怕让乐灵郡主看到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
闭上眼睛,乐灵深吸口气,让理智重新回笼,她缓了缓,睁开眼道:
“我乐灵施粥放粮,本就只是怜惜百姓,谁想此举竟有幸被世人赞颂,可就因为我得了这么个好名声,让暗地里有些人红了眼,现在竟然找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来坏我声誉,当真可笑!”
她挺直腰杆,一副清者自清模样,这模样,确实让摇摆不定的姑娘们怀疑,今日这场闹剧,是不是被人故意诬陷。
安福像是听不出来她的意有所指,依旧慢悠悠捏了枚蜜饯放进嘴里。
“小人还记得那婢女的长相,”那掌柜一拍巴掌,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听到这句话,安福才稍稍坐正了些身体,配合地挑眉,“那你说说她长什么样,大家也帮你寻摸寻摸。”
“那婢女虽是下人,穿的却也不差,皮肤白净,眉毛下弯,左边眉尾处还有颗痣。”
众人不禁随着掌柜的话仔细想着,回忆乐灵郡主的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伺候着。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有一位早就不满乐灵的姑娘已经想到了:“听这描述,感觉有些像箐瑶。”
她话出口,才焉得拿帕子捂住嘴,好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
被她一提醒,有经常和乐灵来往的人便想起来了,“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她不是很得郡主心吗,怎么今日没见箐瑶在郡主身边伺候着?”
乐灵眉心一跳。
箐瑶自上次出府替她办事 ,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安福是个急性子,有乐灵的地方她根本不想多待,今日过来,就专成给乐灵戴帽子的,听到掌柜指认的话,她也不坐着了,缓缓站了起来:
“金麒麟本郡主已经从掌柜那里取回来了,既然这次偷窃之人是你用惯了的,我也不在追究了,这次专门过来走一趟,只是觉得乐灵你心慈手善,怕你对手下的人太过仁慈,想给你撑撑场子罢了。”
“不过,这金麒麟毕竟是御赐之物,教训还是要让她长些的,别的我也不罚,这样吧,就让她将我赎回金麒麟的银钱给出了吧。”
“但是,”安福顿住,接着又道:“我素来知道姐姐你体恤手下,那这赎金,姐姐可愿帮她一帮?”
乐灵听她说出一连串戴帽的话语,不禁冷笑,根本不吃她这套。
安福见状,叹了口气,“既然姐姐不愿,那我便只好亲自向她讨要了,正好今日在城南看见了她,见她正在逢春馆前拿什么药,那药,好像是叫......”
“等等,”乐灵脸色一变,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她既然生病了,银两怕是不凑手,主仆多年的情分到底是在,这赎回的银两我便替她出了,算是替她给你赔罪了。”
这一番话,反倒说出了舍己为她,主仆情深的意味。
安福扬起眉梢,对她耍的小九九也不在意,她来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意这个了。
她点点头,算是承了乐灵道歉的话,背着双手,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离开了。
只是离开时,也不知是作何想法,专门绕了远路,从站至一边的叶芝面前翩然而过,大家也只当她是想多赏些美景,都没多想。
一连看了这么久的闹剧,哪里还有人坐得住,纷纷起身离去,加快的步伐中,多少透露出她们心中的不平静。
一场赏花宴,竟然生生出了这些波折。
回程路上,叶芝瞥了眼垂头丧气的南嫣,不仅没有宽慰,还道:“姨母将你保护的太好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句话,虽是听得厌了,可这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没有道理,往后要长些记性。”
南嫣乖乖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往常都是听人家说的,今儿个是第一次见她。”
叶芝打开车内的小抽屉,从中取出一颗蜜果递给南嫣,但是并未搭理她。
接过蜜果放进嘴里,南嫣边咀嚼边道:“你是不是怀疑,是乐灵让那个胖子对你下手的?”
事情已了,这时才有心情问起这些。
叶芝点头。
南嫣坐直了身子,“我就说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让我对陆云锦说那样的话,但你是怎么知道那药方有问题的,你认识那药?”
“不认识,”叶芝回道:“不过能改变人肤质的药,若说长久服用,慢慢见效,也许是有可能的,但你说过,后来只要一见陆云锦,便能明显觉得她又变白了,这样见效快的药方,既然乐灵有,她自己又为何不用?”
也是,南嫣顺着叶芝的话点头,转眼又想到那个药方,好奇道:
“乐灵给陆云锦砸成那个样子,都不愿意喝那茶水,你说这到底是什么药啊,难不成真像你我编的那样,喝了就不能生育了?”
“谁知道呢,”叶芝也拾了枚蜜饯放入嘴里,“她们自己不是说了吗,那药叫子规膏,又是皇室秘药,一般的大夫可能也不怎么认得。”
“哦”南嫣懂了。
二人本打算一起相携着回府,可谁知没过一会儿,南嫣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坏了,今天误了时辰!”
“什么时辰?”
“就,就是买东西的时辰,我不同你说了,你先回去吧,我下车了。”
说完,她便着急忙慌的叫停马车,扶着枫竺的手下了马车,留叶芝一人往盛兴巷去了。
永国公府。
顾宴初站在边上,刚看到请来的案板师傅,将手中最后一个动作做完,便听到守门来报,“少爷,小姐回来了。”
想要上手的动作顿住,顾宴初冲案板师傅点头,子祁立马有眼力见的上前,从荷包中掏出二两银子交到案板手中,又客气的让人将他送别,才凑到顾宴初身边,小声道:
“少爷,我都和你说过了,姑娘家不喜欢这些,后日小姐生辰,你直接送她些华贵衣裳首饰,多送些银两,这比什么都强。”
堂堂世子爷,作何非要亲自学这些东西,还指定要找淮州来的师傅教,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出府一日,还像做贼一样,听到人回来了,立马就将师傅遣走了。
“你知道什么。”顾宴初撩起膝前的长袍,将飘到身上的面粉抖了,并不对子祁过多解释,转身出了膳房。
他是记得的,淮州当地的习俗,便是生辰之日吃上一碗亲人做的汤圆,可保未来一年平安、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