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前拥着大堆人,回京的车马停在府门,等候太上皇后和掌印。
裴凝莺叫人搬行李,自己去把月饼取走。姐姐做了很多月饼,当然,其中也有她自己做的。
她命人备好可搬运的小冰鉴,将月饼放入其中以防腐坏。
仇凛英倒没什么东西,来时只带了些衣裳,走时仍旧只有那些。
仇凛英被裴凝莺叫去厅堂拿菱角。
此时,老太太也在厅堂坐着,她见仇凛英来也不意外,只叫近身丫鬟把装着菱角的油皮袋子给他。
临走时,老太太的视线一直跟随仇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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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回去,路上多雨多雷,是以,车马行得很慢,加之一路走走停停,回京时马上就中秋了。
回京后,裴凝莺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月饼分出去,生怕坏了。
除了裴纵和仇凛英,姜瑟、获骊、卫轼和方扬等人也有份。
不过,给他们的都是姐姐做的,仇凛英的是她自己做的。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技术几斤几两,要是毒死他们可不好!
宫里正忙着筹备中秋宴,忙得不可开交。
裴凝莺分完月饼,不带歇的忙活起六宫事宜,什么这个殿的花坛子坏了需要拨款啊,那个宫的娘娘俸禄被贪了呀,等等等等一堆杂事等着她处理。
处理完这些,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裴凝莺去了趟乾清宫。
乾清宫中,死气横生,几个内监宫婢都站得远远的,从不贴身伺候。
太上皇躺在龙床上,人命危浅。微弱的气息快要听不到,仿佛一根藕断丝连的细线,随时都会崩盘。
裴凝莺替他擦着额头,他混浊的眼珠僵硬地转了转,看向裴凝莺,发白的唇颤巍巍,“你,仇凛,英,私……通。”
最后一个“通”字,他说得极轻,裴凝莺听见了,可还是低下头,声音轻柔地问:“您说什么?”
“裴凝,”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头冷汗冒不止,“我必……将你,千刀……”
裴凝莺唇边漾起危险的娇笑,她起身,搁下汗巾,“您好好歇着,妾身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守在门口的卫轼见她出来了,小手拉上她,“父皇方才在和你说什么?”
裴凝莺捏紧卫轼的手,带他步步走下殿阶,他们面前,是银光耀眼的圆月。
裴凝莺望着圆月,道:“他说,你要做一个好皇帝,撑起卫国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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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裴凝莺下了宫狱。
她已然了解仇凛英留了萝衣一命。
萝衣正颓丧地靠着潮湿的狱墙,手里抓着一块被老鼠啃过的糙米糕,见裴凝莺来了,也没有像上次一样乞求她。
他已经麻木,眼神空洞,盯着草席动也不动。
仇凛英知道裴凝莺今日要来,特地叫了许肆陪同。
许肆将狱门打开,擒着萝衣往外走。
于宫门处,萝衣被塞进了马车,裴凝莺不听他说话,也不看他,语气平淡,“许公公,拜托你将他丢出宫去,莫要再让他出现在本宫面前,更不能出现在浮桃跟前。”
许肆应是,亲自带人骑马出宫。
就此,裴凝莺当萝衣死了,也对旁声称,萝衣已经处死。
这消息传到湘盈殿,柳花寒听说萝衣死了,笑了许久,又听到哥哥死了,笑得愈发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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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当日,皓月当空,千里澄澈。
裴凝莺与卫轼作为太上皇后与新帝,进行了祭月,仪式后,宫宴开席。
卫轼将一早背好的词儿当着诸候百官,有模有样地念出来。
他虽年幼,可心底是什么都明白,也怀着满腔鸿鹄,希望天下和平昌盛。
裴凝莺一直不曾刻意教导他,教孩子,她不懂,多则时候是仇凛英带他习课,教他理政。
待卫轼说完,底下便上来许多人,开始表演百戏杂耍。
获骊举着酒筹向裴凝莺走来,敬她一杯,凑在她耳边低语,“娘娘,去镇湖一趟,有没有把掌印那心死死捏手里?”
她说话向来毫不忌讳有什么说什么,裴凝莺装傻,“什么捏手里,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获骊妩惑勾笑,调侃:“我跟你说,男人都是多心多变的,不靠谱!你若今儿个不抓牢,明儿他就上赶着找别的女人去了。”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裴凝莺狐疑抬眼,获骊是那么笃定,她略微动摇。
她说的,不无道理。
这都回来了,仇凛英还留着太上皇的命,她一日成不了这太后,一日近不了这权力。
当然,她完全可以现在就去一刀将太上皇捅个对穿,但她不想。
裴凝莺神情动摇,获骊肯定一笑,“千万不要落了男人的套!”
裴凝莺被她说动了,她起身了,托获骊看好卫轼,自个儿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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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房。
院子里栽的花,裴凝莺一直叫不上名字,其实什么花都有,特定时节,散着特定花香,比方说入了中秋时节,便是桂花香。
方扬好早以前就摘了花,催着仇凛英酿酒,现下花酒终于酿成。
他今日学的是桂花糕和月饼。
可惜了,桂花糕不像桂花糕,月饼不像月饼,像是一摊泥趴在菜板上。
仇凛英觉得方扬简直孺子不可教,索性不管他了。
临走时,方扬想起什么,一边包着丑不拉几的饼皮一边说:“你不在那几月,好多人说太上皇后回娘家逃命去了,还有的上赶着送东西,说是孝敬你,一些实在推脱不了,我就放你内屋桌上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仇凛英颔首,往屋里去。
孝敬一个太监,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是钱、人,还有些不可描述的物件罢了。
钱,仇凛英不缺,可也不排除有人送来。
人,应当是不会的,他向来不曾有过娶妻纳妾的想法,于裴凝莺之前,他更不会与女人做过多纠缠。
既然都知道他没有那些想法,那他们也不至于送那些物件来。
仇凛英如是想着,推开门一看,裴凝莺蹲在地上翻着一个箱子。
“仇掌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裴凝莺皱眉,小心翼翼地翻着那箱子。
箱子里,玉势缅铃,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刀、环,以及带小刺的粗绳。
裴凝莺看得大惊失色,这些玩意放进去还了得!
她看向仇凛英时的目光越来越复杂,明亮的一对眸,明晃晃地在斥责他:不可理喻!
仇凛英神色也阴沉下来,他拉开裴凝莺,一手关上了木箱,“别看了,不是我的,明儿个我就去教训那群狗东西,把咱们娘娘吓坏了。”
裴凝莺“哦”了一声,她坐上书案,学着话本里的样,翘起脚尖勾了勾,“仇掌印,本宫走累了,你给本宫捏捏脚。”
话本里说,一个男人真的爱慕你,那他定当愿意为你付出。
仇凛英眼神淡淡扫向她。
他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憋着一肚子坏水。
他不理她。
裴凝莺:!
获骊没说错,男人就是不靠谱!
仇凛英看出她又在心里骂他了,他倒了一杯桂花酒给裴凝莺,强扯开话题,“你不是喜欢喝酒么?试试罢。”
裴凝莺不懂。他这个人好奇怪哦!从前巴不得亲近她,现在她给他机会了,他又不干了。
这肯定是外边有人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看他的下个动作。
仇凛英进了浴室,又出来,一双手湿漉漉的,他夺过酒筹,随手搁在一旁,微弯着腰,慢条斯理地褪下裴凝莺的鞋袜。
他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根翠蓝色的孔雀羽毛。他抓过裴凝莺的脚腕,以羽毛轻挠她的足心。
酥痒的感觉直冲脑门,裴凝莺猛地一抖,足腕却被他死死抓住,她凶道:“没让你挠!”
“既然都是要伺候的,那就伺候完整些,”仇凛英低垂着眼皮,轻轻摇着羽毛。
裴凝莺下意识地缩身子,实在忍不了那痒意,又控制不住笑意,她不想这么狼狈,头却止不住地向上仰。
直到她没有知觉了,仇凛英才放了手,为她捏脚。
仇凛英问:“这个力度可还合适?”
裴凝莺冷哼:“没有感觉了!”
她说没有感觉了,他便放了她,俯身亲吻她沾着酒渍的双唇。
酒味与她的气息席卷而来。
裴凝莺清楚地发现,他的吻不同于往日遮住眼睛时的侵占,也不同于夜里旖旎暧昧的抚慰,而是温柔地触、啄,有如细水长流。
她细软的腿在他腰侧,轻缓地动着。
窗棂的帘布没有拉紧,圆月的光辉照了进来,中秋的月,最大最亮,照得这内室无比清楚。
裴凝莺一时半会不想骂他了,她的视线穿过仇凛英,望向苍穹皓月。
她记起了无数个蹲在菱荇殿铁门前看月的日子,黑夜,她什么都看不清,坐在铁门前,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小块天地。
她看的是月亮,和前方一点点可知的区域。
而现在,她终于走出那一小片天地了,可单单走出菱荇殿,已经无法令她餍足。
唇上的微痛勾回裴凝莺的思绪,她低眼,看向仇凛英。
裴凝莺将手探上仇凛英的鸾带,轻解带结,双唇分离时,她抬起眼尾,面上泛起挑逗之意,说话故意提了调子,“仇掌印。”
她很少这样,只有极少时候失了理智,才会做出这副模样,可当下,他两人都清醒得很。
仇凛英别开眼,“说。”
裴凝莺勾开他的衣襟,趴在他耳边吐气,“你的誓言,还差一步。”
仇凛英慢慢抬眸,放开了她,进了浴室,裴凝莺不解。
待他回来,裴凝莺看见他的手又变得湿漉漉,手里还拿着个她看不懂的玩意儿。
仇凛英笑:“脱了。”
裴凝莺满腹疑惑,不过,脱之前先把他的衣裳给褪了。
想一个人耍流氓,想得真美!
那玩意儿绑着一根线,他把线绑在她的足腕上,待她睁大眼睛,她看清了。
这、这和那绘本上的玩意儿好像!
裴凝莺质疑:“这是什么?”
“角先生,”仇凛英道。
裴凝莺从来没见过那东西,她有些害怕,有点后悔逗仇凛英了。
但她发现,那玩意儿不是很吓人,灌着热水,倒是……很暖身子。
入秋了,她却不觉得冷。
裴凝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案上回到了床上躺着,她看着仇凛英为她擦洗。
她气有些不足,“你还没回答我说的。”
仇凛英专心擦着,说:“明日。”
裴凝莺:“嗯?”
仇凛英说:“明日,裴家就有了一位太后娘娘。”
裴凝莺“哦”一声,她觉得,仇凛英应该不会多心多变,就算有,她也不想来主动找他了!
若他起心思,她便直接和他同归于尽。
“娘娘,你缺钱么?”仇凛英忽然问。
他还记得那日在裴府,裴老爷跟她要钱一事。
裴凝莺的神思还在游离,恍然间听见了“钱”这个字眼,“嗯,缺。怎么,仇掌印终于舍得给娘娘钱了么?”
仇凛英勾唇笑起来,“娘娘说的什么话,奴才的,自然全都是娘娘的。”
他擦洗完,站了起来,将一串钥匙从床头小几的小屉里取出,“娘娘从前不是还来奴才这屋里偷过药?就没想到把库房钥匙一起顺走?”
裴凝莺哼哼,扭过头去盖上被子。
不想和他说话!
裴凝莺昏昏欲睡之际,感觉到背后的人抱住她,她动了动,仇凛英啧啧两声,将她更用力地抱着。
裴凝莺发现,她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哪怕没有灯,没有月光,她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腰腹上的那只手。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
于是,收到了背后人的不满,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倦意,懒懒散散地说:“不要动,不要摸,不然就把你丢出去了。”
裴凝莺耸拉脑袋,“哦。”
她还在想那箱子里的东西,刀什么的,真的……不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