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瀼瀼上了马车,一进去,张良就如同看见豺狼虎豹一般,忍不住紧张起来,她赶紧出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成亲,我又没钱,你若不肯要我,我只能说那些混账话了。”
张良知晓乱世之中,一个女子的难处,但这个丫头,显然把自己当成了那种沉迷女色的好色之徒了,想到这,他心里一股被轻视的不快油然而生。
见他还是不说话,陆瀼瀼急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哭道:“我也是没办法,你不要我的话,我怎么活啊,你们这又不让女子外出劳务做工,我才刚成年,什么都不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赚不了钱,我会饿死的,你等我有一天找到了回家的路,我一定不会缠着你的,好不好?”
半晌,张良认命的叹了口气:“让你女扮男装,你果真愿意?”
这么说,他答应了?
陆瀼瀼使劲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擦干眼泪,双手合十,感恩戴德的道谢:“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磨人的功夫是一级棒,张良也是没有办法了,况且她说的也没错,真留下她一个人,也没办法过活,索性还是会读书的也不算麻烦。
“既如此,你便入我小圣贤庄,成为我小圣贤庄的弟子,这名字,也得改一改。”张良说道。
“那我叫什么?”陆瀼瀼问道。
张良沉吟片刻,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光,他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去掉一个字,就叫陆瀼,字子瀼。”
这么一听,确实像个男生的名字,陆瀼瀼点点头,颇为赞同,又好奇的问道:“那,你是我老师?”
张良摇摇头:“你是拜入孔夫子门下的弟子,不是拜我,论辈分应该唤我三师公,子瀼。”
辈分这种东西永远是最头疼的,陆瀼瀼永远弄不明白,也就懒得纠结,她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件衣物,这件衣物,她刚刚穿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件,也不知道该穿哪,索性就揣怀里,此刻拿出来正好问问。
“那三师公,这是什么东西?穿哪的?我方才换衣服的时候,莫名其妙多了一件,你也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穿,你知道吗?”
看清楚陆瀼瀼拿出的衣物是什么,张良原本降下去的脸色瞬间又红了,他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头一次咬着牙,别开脸,小声发怒:“陆姑娘,这是女子的抱腹,是……是贴身衣物!!”
原来是内衣啊?
陆瀼瀼尴尬的讪笑几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还寻思呢,什么玩意这么大一块布,你这儿内衣挺大的,也不分罩杯,我还真不懂。”
直到陆瀼瀼收起那抱腹,张良才睁开眼,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摊上了一个麻烦呢?这姑娘从认识开始就浑身是谜,动不动就会有些意外的小摩擦,让他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都猝不及防。
“不对啊。”陆瀼瀼奇怪道:“江维不是说你没成亲吗?你怎么会见过女子的抱腹呢?”
张良已经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了,但很明显,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和善了:“姑娘,你真的很想在下收留你吗?”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陆瀼瀼要是再不懂,她就是个傻的。
她乖巧的笑了笑,紧急闭上嘴。
在路上,张良就给她备上了一件男装,马车一路畅行,在次日中午就到了桑海城的小圣贤庄。
来人迎接张良的,还有另外两位当家的,看模样,比张良是要年长,听话间,也知道掌门叫伏念,二当家叫颜路,三当家便是张良了。
几人本来在交谈着,目光却被身后的陆瀼瀼吸引,那一双奇特的蓝眸,确实罕见。
“师弟,这位是?”
张良回头:“子瀼,还不拜见掌门和二师公。”
陆瀼瀼无奈,只能依照他们的规矩行事,回想着车上张良教的礼仪,有样学样的做着:“弟子陆瀼拜见掌门,二师公。”
两人打量着陆瀼瀼,这人身型太过瘦小,不过生的倒是漂亮,看这瘦弱的模样,说其家境不好吧,可他生的细皮嫩肉的,说他好吧,又实在是一副吃不起饭的样子。
“虽是子房你收的徒弟,可小圣贤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子房,师兄我考考他?”
张良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我去?考什么?论语?这不是闹呢吗?这玩意谁不是背一遍扭头就给忘了?谁还记得啊?
陆瀼瀼惊恐的给张良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哪知对方不自动屏蔽她所有的信号,查无此人,此刻她也明白了,张良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可能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放下过戒心,又或许,认为她是一个累赘,先前答应她留下了,只是应付她,现在,借此机会便正大光明的将她拒之门外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陆瀼瀼的心里有一块十分的不舒服,说实话,第一眼看见张良,结合史书上对他的记载,自己可能早就把他当成第一个朋友了,以为他是个好人,呵,没成想,可能是只老狐狸。
颜路想了想,出题问道:“子瀼,你对于这世间的善恶之人,有何看法?”
我去,题目这么大?
陆瀼瀼皱着眉,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格林童话里的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书上说,个体生命不同,但这世界善恶总量不变,每个人从出生就开始扮演各自的角色,有的是善,有的是恶。”
此话一出,倒是惊艳了一众人,张良的眸子里有明显的欣赏之意,伏念也来了兴趣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人性本恶?”
坏了,她如果承认了,岂不是和儒家人性本善的观念冲突?
陆瀼瀼赶紧开口回击:“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心性良善之人,自始至终都是良善的,反之亦然,好人不会因为他做了一件坏事而被释放,坏人也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而将过往的罪恶一笔勾销,善恶是相对的。”
“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变坏的同时,也有坏人变好人的可能性,掌门可知为何?”
本来是在给她出题目,现在被人反问了一句,可伏念看起来倒是挺乐意被问的,他笑道:“为何?”
陆瀼瀼狡黠一笑:“因为人心易变。”
伏念闻言,哈哈大笑,没想过一个未进门的弟子有这样的见解,张良看着那台阶下女子的眼神,也越发的耐人寻味。
“子房,这个弟子不错,有慧根,子瀼,恭喜你,你可以进入小圣贤庄学习。”
成功了?哈哈,她这个大学生学的也不错嘛,真是感谢祖国的义务教育政策。
陆瀼瀼开心的作揖回礼:“多谢掌门!”
伏念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对张良说道:“子房,既是你带来的,就有你带她去三省屋舍。”
“掌门师兄。”张良突然出声道:“子瀼身子骨不太好,三省屋舍弟子也多,就将她安排在我寝居的旁边,也好时时看顾。”
看他对自己带回来的弟子还挺上心,两位当家的也没有阻止,便应允了。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要和那些男弟子同住,张良这一开口倒是给她省了事,也就跟着他去了。
张良领着她拿好属于自己的用品,又拿了小圣贤庄专属的校服,便带到了张良独住的紫竹居,让她先进去换好衣服,再出来找他。
陆瀼瀼看着手里的衣服又犯了难,说实话,古人穿衣服真的很复杂,里三层外三层的,变成了男子的衣服,也是一样,感觉她在里面穿了很长时间,张良在门外出声询问:“你穿好了吗?”
陆瀼瀼整理了一下松松散散的衣服,大体上也都穿上了,便开口:“我好了,你进来吧。”
张良推门而入,不由得一愣,陆瀼瀼的衣服穿的那叫一个邋里邋遢,腰间的结和她之前穿女装的时候一样,系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也穿不平整,头发也披散着,整个一小妹妹的感觉。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上前,只能亲自替她整理衣服,拉齐了前面的衣服,张良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将其转过去,开始整理身后的衣服,她细软的发丝划过指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掠上心头。
张良又温柔又认命的模样,惹得陆瀼瀼一阵轻笑:“三师公,你从来没有给人穿过衣服吧?我是第一个嘛?”
张良走到她面前,低头整理着她腰间的结,自动跳过她的问题,带着调教的口吻道:“看好了,这个结是这样打的。”
陆瀼瀼低头,看他修长的手指穿过绳子,灵活又迅速的打个结,由衷的佩服:“三师公手工活也挺不错的。”
不理睬她的夸赞,张良继续问道:“会盘发嘛?”
陆瀼瀼睁大漂亮的眼睛,轻咬下唇,面带着歉意的微笑看着他,很明显她不会,张良只觉得自己就像在教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般,从衣服到梳头,虽然麻烦,但心中却不觉得讨厌。
他拉住陆瀼瀼的胳膊,把她按在梳妆镜前,用木梳一点一点的教她盘发,期间,他的手指无意的触碰了好几下陆瀼瀼的后颈,一种干燥的异样感传来,总让她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着身子。
“你不要动。”
张良只能开口组织她的动作。
陆瀼瀼是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状,只能强忍着不说话,好在梳头发时间短,没一会就梳好了,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男士发髻,有种小书生的感觉,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三师公,你的手艺真的很好。”
张良被她调侃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伸出手指,在她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油腔滑调!”
“哎呦。”
陆瀼瀼摸着有些微疼的脑门,还是没心没肺的笑道:“嘿嘿,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我也可以唤你子房嘛?”
这般亲昵的称呼自她的口中吐出,听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张良不解的问:“为何?”
“三师公听着像老头,而且,你撑死也就比我大一两岁,我叫不来。”
这番言论听着倒也是新奇,看她认真的模样,张良也不做强求,只是点头应允道:“可以,你记得快点整理好,等下赶不上晚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赶不上晚饭?陆瀼瀼抓着后脑勺,疑惑道:“这里没有吃饭的地方?”
张良翩翩然的走向门楼:“君子远庖厨,小圣贤庄的饭菜,均是由山下的有间客栈送上来的,去晚了,你就没得吃了。”
陆瀼瀼最讨厌儒家的这一句话了,什么君子远庖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一句话,居然还这么多人吹捧,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