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州城客栈。
凌晨,天刚翻了鱼肚白,白兰桡喊了一声兔儿神,就从床上惊醒了过来,浑身冒着冷汗,站在窗边的人被她惊了一下,转头过来,透着床帘看着她的身影,没有说话再惊扰她。
白兰桡蜷缩着身体,身体仍不住地发抖,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被子,回忆着方才梦中的情景。
她梦见自己在兔儿神庙看见了兔儿神的牙齿,逃跑的时候,兔儿神凛然抓住了她,强迫她穿上了一身红衣。
之后,兔儿神用法术,逼她在兔儿神庙中和他拜堂成亲。
拜过了堂以后,她跪在兔儿神庙里,白兰桡抬眼看着一身红衣的兔儿神,他媚眼如霜,道,“怎么?不懂礼数么?”
白兰桡蹙眉,问道,“什么礼数?你都逼我拜堂成亲了还想怎么样?”
兔儿神冷笑,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道,“拜过了堂以后,你该怎么称呼本君?”
白兰桡明白了他的意思,别过脸去,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成亲,没什么经验,也没有人教我。”
兔儿神轻笑,在她面前半跪下来,道,“本君唯一的爱好就是保媒……”
白兰桡故意要跟他赌气,插嘴道,“和逼良为娼。”
兔儿神的眼倏然就冷了下来,他抓着白兰桡下巴的手往上一抬,白兰桡就被迫直视着她,道,“跟了本君这么久,说话还是这么粗俗。这叫逼良为妻,懂么?”
白兰桡眉头挤得更皱,嘟囔道,“你也知道是逼良为妻?”
兔儿神笑道,“是啊,反正都逼了,”兔儿神看了一眼兔儿神相,又转头看向白兰桡那双不屈的眼,道,“也成了,那你就叫声夫君来听听?”
白兰桡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扯,就挣脱了他的钳制,站起身来,双手抱胸,道,“不会叫,我叫习惯神君了,以后还是叫神君吧!”
兔儿神手空了,仍半跪在地上,冷笑道,“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不怕本君怪罪么?”
白兰桡双手一甩,不耐烦道,“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一点自主的权利都没有。现在我怎么说话,你都要管,都要惩罚我了是么?为什么就没人惩罚你呢?”
说完,白兰桡对上了兔儿神的眼,她感觉那双眼十分冰冷。
“你怎么就知道,没人惩罚我呢?”
白兰桡一愣,她看着兔儿神,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方落,只见整个神庙沙沙掉落了一些沙石、瓦片,那些木柱、木梁都出现了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的裂纹。
她感觉有些恐惧,声音颤抖地问道,“这,这是要塌了么?”
说完,她走到了兔儿神的身边,抓着兔儿神的手,仰头看他的时候,只见他眉头紧锁,身体却一动不动。
白兰桡晃了晃他的手,道,“兔儿神,我们走吧,这里好像要塌了……”
她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惊雷在头顶上炸开,白兰桡惊叫一声,扑到了兔儿神的怀里。
兔儿神红袖一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在一阵混乱的声音里,传来他极小却安稳的安慰声,“别怕,我在。”
白兰桡害怕地紧紧抱着兔儿神,不敢撒手,直到没有声音以后,她才缓缓从兔儿神怀里退了出来。
这时候,他们所在的兔儿神庙,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那尊兔儿神相也不知去向了。
白兰桡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她听不到兔儿神的回应,顺着他的身体,仰头看他,发现他也正抬眼在看着什么。
白兰桡顺着他的眼望过去,见到了三个人立在云端。
中间那个神情肃然端庄,穿着金服,手中握着一个卷轴。
另外两个,侧身站立在他的身边,一个眉心画着金色的裂纹,另一个画的则是不断向外扩大的银色虚线圆圈。
“他们是谁?”白兰桡感觉这三个人很是怪异。
兔儿神没有回她,只是仰头看着他们三人。
中间的那位握着卷轴的神,是天神殿的执令神,他握着天神殿的敕令,对兔儿神道,“兔儿神,下属长云宫,犯我天神殿禁令,与凡人结缡,冒犯人间女娲神,触怒天神殿诸神,依令行兵解之刑。”
白兰桡闻言大惊,紧紧地抓着兔儿神的手。
执令神对身边二人道,“行刑。”
白兰桡冲上前去,大喊,“等一下!”
但是那二人只听执令神,当即就举起双手,各自施展法术。
兔儿神将白兰桡扯了过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道,“白兰桡,本君死后,露齿咒与天神殿和你的牵绊就此断绝,你会忘了这一切,遇见你命定之人。”
白兰桡听了他的话,浑身战栗,她抓着他的手,刚要回应他的话,没想到兔儿神捂住了她的眼,她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片废墟。
白兰桡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却没有得到兔儿神的半点回应,她越发急了。
但就是到处找不到兔儿神的半点踪迹,束手无策之下,她开始翻兔儿神庙的那片废墟,意识混沌,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没想到,她竟然从那片废墟上,找到了一片红色的衣角,她记得那是兔儿神那身红衣上的衣片。
这衣片上面有非常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白兰桡失神地跌坐在了地上,她明白,兔儿神把自己打昏了以后,他就被天神殿的那些神给杀了。
她没有亲眼所见,便越发不愿意相信,又跪了下来,继续翻找着什么。
突然,她摸到了一个石头模样的东西,扯了出来以后,她捧在手心里,发现这是兰皋城的百姓给兔儿神做的神像。
她有些惊喜地把神像从背面反过来,却发现神像的正面有一道非常深的裂纹,而且也有着黑炭一样的烧焦痕迹。
白兰桡就这么被吓醒了过来。
她冷静了许久,安慰自己道,“别怕,这只是个梦,兔儿神还活着。”
说完,她又深呼吸,让自己能够镇定下来。
随后,她翻身下床,碰到床帘的时候,忽然一怔。
她昨夜坐在桌旁看着兔儿神送她的花钗,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深夜,所以累了就直接躺在床上和衣而睡,并没有放下床帘。
她疑惑之时,抬起头便看见了窗边有个人影。
“什么人?”
她撩开床帘下床来,站定直视着窗边的这个人。
此人长身玉立,穿着玄色衣衫,发髻上套着银色的发冠,用一根墨色的猫眼簪固定着。
白兰桡见到他的模样之时,感觉颇有些熟悉,是在哪里见过的。
“白姑娘,你还记得我么?”他开口道。
白兰桡深思片刻,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上次救过兔儿神的人。只是上次,她从他这里知道了沈策的事情,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与身份,就匆匆走了。
她抿了抿嘴,对他行了个抱拳礼,道,“我记得,但我不知道你是谁。”
他轻笑,对她回礼,道,“我是冰海龙王的兄长,慕朝歌。”
白兰桡点了点头,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慕朝歌敛笑,道,“我是来查一个人的,他跟在白姑娘身边好些日子了。”
白兰桡恍然大悟,道,“你是来找兔子君的?”她指着隔壁房间,道,“他住在隔壁。”
慕朝歌闻言,走向了桌边,挪开了桌上的花钗,捡起了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了白兰桡。
白兰桡接过一看,上面只写了“后会无期”四个字。
慕朝歌道,“我来的时候,隔壁房间已经没有人了,你的桌上留下了这张纸。”
“他怎么走了?”白兰桡一头雾水,拿着手里的信,想着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来得很突然,走得也很突然,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
慕朝歌看着她一脸的困惑,道,“他不是奚衡。”
白兰桡看向他,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
慕朝歌道,“他是混沌之境出来的一个孤魂野鬼。当年,他喜欢过一个掌管天下的神君,但神君心系天下,以死明志,给他留下了过深的烙印。之后,他一直在走极端,想从天下里找到他心里所想要的那个答案。”
白兰桡有些怅然,又是一个为情所困而剑走偏锋之人。
“他想要找的是什么答案?”白兰桡问。
她这些天,根本感觉不到他是一个心有疑惑的人,反而一直神神道道地想帮她解决问题。
慕朝歌摇了摇头,道,“并不知。他原本是想从红烟身上找到答案,但是红烟已死,所以他找上了谢华和兔儿神。”
白兰桡问道,“那他……”
白兰桡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站在慕朝歌面前,道,“二殿下,女娲宫已经知悉您过了人间,正在等候。”
慕朝歌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完,那个人退了下去。
慕朝歌看向了白兰桡,道,“白姑娘,这个人非常危险,你要多加小心,切莫卷入这乱局之中。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说完,慕朝歌便匆匆往外走去,白兰桡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他。
慕朝歌转头看她,面露疑色。
白兰桡问道,“公子,你知道兵解之刑么?”
慕朝歌站定,道,“兵解之刑是天神殿刑罚之首,也叫雷火之劫,用雷火打散神的修为根基,令其神思具灭,是一种冷酷至极的刑罚。”
白兰桡听他这话,猛地想起了梦里的那张烧焦的衣角和兔儿神相上黑色的裂纹,感觉心口一窒。
她直视着慕朝歌,道,“兔儿神算不算你们妖界的人?”
慕朝歌回道,“他的身体是奚衡的女儿,这段缘,还未完结。”
白兰桡又问,“如果天神殿要杀兔儿神,你,你们会不会帮他?”
慕朝歌沉默片刻,道,“冰海素来和天神殿不合,不会干涉天神殿的事情。只要天神殿愿意归还兔子身,其他事情,我们只能袖手旁观。”
这个回答,让白兰桡心冷至极,她也不免对兔儿神更生几分怜惜之情。
没有了红烟,他在这世间真有些茕然独立的况味。
白兰桡仍有些固执,问道,“你们真的不能救兔儿神?神尊死了,谢华君也死了,世间就只剩下兔儿神这一个姻缘神了……”
慕朝歌回道,“白姑娘,掌管天下的神君都能死,何况是兔儿神?人生不过寥寥数十年,你不必为百年神仙烦忧,为自己而活吧。”
白兰桡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起落,实在有些遭不住了,眼泪止不住,赌气道,“那你告诉我,兔子族的露齿咒到底怎么破解?我不要和他牵挂在一起,平白为他牺牲一生。”
慕朝歌犯了难,道,“我问过奚衡,他说这是兔族的成例,从来没有人违反过,根本不知道破解之法。”
白兰桡失望至极,难过地坐了下来,手放在桌上,顺手攥紧了兔儿神送她的那根花钗。
慕朝歌过人间已经很久了,不能再耽搁去女娲庙的事情了,于是只好离开了。
白兰桡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开始收拾东西,发现“奚衡”给她留下了银子,她便一并收拾了起来,离开了松州客栈。
她离开松州城之前,经过了松州城的松子湖,在湖畔的茶摊坐下来喝茶,看向了那座白石砌成的松儿桥。
之前刚到松州城的时候,“奚衡”告诉过她,松州城最有名的景致,就是那座百年松儿桥。
她看着松儿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茶摊小二给她上了一碗松子茶,她喝着茶,听着身边的茶客在讲松州城的逸闻。
……
周寻与马仙梅的姻缘事尘埃落定后,谢如月踏出了平金县城门,在山林之中化去谢如月的模样,又变回了兔儿神。
他翻开了手中的玉书卷,玉书卷上周寻与马仙梅的名字已然消去,此事便结,其他的谢华司定了的姻缘事,尚未到时机,他便想趁着这个空档,寻回白兰桡。
他想起先前曾用法术搜寻过白兰桡的踪迹,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排斥着他,不让她察觉到白兰桡的所在。
如今,他散去修为所受的伤还未好半成,若是再次强行用法术,可能要伤上加伤,甚至还可能被那个人的法术所反噬。
兔儿神想着这些,又自言自语道,“我为这二人姻缘事已经耽搁了很久,那丫头不知境况如何,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生怕白兰桡真的被什么所利用,出点什么事情,这世间再也寻不见她的踪迹。
还有一点私心就是,他不能让白兰桡死。一旦她死了,进入轮回,再世为人,那他与她之间就真的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了。
即便他再寻见她,也不是这个人了。
想到此处,兔儿神坚定了决心,手掌灵光浮现,法术还未施用一成,青要山的翠鸟便衔信而来了。
兔儿神散去法术,伸出手臂让翠鸟停驻,随后伸手取过翠鸟咬在嘴里的信。
翠鸟将信送到,又振翅飞回青要山去。
兔儿神打开了信,里面正是吴洁的字迹:松州见芳踪,棹舟入烟波。
他将信揣入怀中,心中有几分惊喜和几分疑惑,不知她去烟波江所为何事。
但转念一想,既然寻见了她的踪迹,便亲去问个明白便是,总比之前踪影全无来的好。
……
白兰桡离开了松州城以后,骑马去了琉玉城,却没想到琉玉城因为瘟疫蔓延,已经封禁城门半年多了。
从松州城回兰皋城,最便捷的路就是到琉江渡口走水路,从琉江分支进入烟波江水系,到桃郡景华城,那便离兰皋城不远了。
但是如今琉玉城被封,她就不能走琉江渡口了。
无奈之下,她在琉玉城郊的一座荒废的茅草屋暂住下来,想着再找别的路回兰皋城。
这间茅草屋荒废时间未久,大概是瘟疫刚开始蔓延的时候,屋主仓皇逃离才荒废的。
白兰桡收拾了一番,便在屋里的一张木板床上和衣而睡。
夜里起了风,还下了淅淅沥沥的雨,风透过了茅草屋的门户缝,吹入屋里。
茅草屋的屋顶铺的是草,原先已经稀疏了,如今下了雨,雨水从缝里渗入到了屋里,滴落在白兰桡的身上。
霜降过后,天气已经很凉了,但她并没有带什么秋衣,只有一身单薄的衣服。
她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身上又湿又冷,辗转来去,睡得并不安稳。且不知道为何,她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噩梦里。
一场噩梦反反复复,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她又梦到兔儿神死在了执令神的霹雳之下,红衣成焦灰,一双媚眼紧合着,渗出血来,就这么半身浸在兰溪之中。
执令神将她定住,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呐喊,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兔儿神血染兰溪。
“兔儿神!”
白兰桡从梦里惊醒过来,浑身冷汗,盖在身上的一张绒皮滑落下来,被一只纤长的手给抓住了。
白兰桡急促地呼吸着,缓和过来以后,转头便看见了兔儿神的尊容。
他的手抓着一张白皙无暇的白绒皮,正坐在床边看她,眼里带着一种担忧与沉闷。
和白兰桡眼神相接的时候,兔儿神抬手摸向了白兰桡的额头,问道,“做噩梦了是么?”
白兰桡没忍住,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扑向了兔儿神,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带着哭腔喊道,“公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兔儿神一愣,僵着的手好不容易才抬起来,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我在。”
白兰桡像是积累了很多的委屈与苦,一股脑都对凭空出现的兔儿神倒了出来,一哭就停不下来。
兔儿神被她这么紧紧抱着,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灼热。
听吴洁说,她是在松州城找到白兰桡的,那时候她买了匹快马,就日夜兼程地赶往琉江,大概是在路上受了风寒,现在又淋了雨,发起烧来了。
兔儿神为了换忘尘汤受的伤还没好,没办法用法术给白兰桡治病,只好用人间的办法。
他推开了白兰桡,道,“丫头,你先睡一觉。”
白兰桡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去哪里?”
“屋里太冷了,我给你起个火。”兔儿神掰开了她的手。
白兰桡点了点头,把他给的绒皮裹着身上保暖。
兔儿神走出了茅草屋,吴洁正站在外面,见他出来,问道,“有什么异样么?”
兔儿神回道,“是有些,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那我陪着你们吧,你现在伤还没好,有个万一我也能保护你们。”吴洁道。
兔儿神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了吴洁。
“这是做什么?”吴洁看着药方,问道。
兔儿神道,“她受了风寒,你帮我买一些药吧。”
吴洁道,“琉玉城封了,恐怕我得去远一些的地方买了。”
“无妨,你快去快回便是。”兔儿神道。
吴洁点了点头,将药方揣进袖中,就离开了。
下了雨,柴火都是湿的,兔儿神好不容易才拣出了一些干的,拿到屋里起了火。
这火起了好半天,白兰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侧过头来看着兔儿神忙活,道,“公子,你不是会用法术吗?一点就着的那种。”
兔儿神半坐在地上,对她勾唇一笑,道,“一点就着,整个房子都火了。”
白兰桡被他的玩笑话惹笑了,躺回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虽然很像,但还是我家公子更开朗些,不像你这样心事重重。”
兔儿神正在放水壶,忽然听见白兰桡这么一句话,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了床上躺着的白兰桡的侧脸。
她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那个人?
白兰桡有些烧得迷迷糊糊了,半梦半醒的,眼前有时好像是茅草屋的屋顶,又好像是南风奇境的景致,又好像是松州城的松子桥……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的死活?”南风君的声音犹如在耳边。
白兰桡双眼空洞地看着茅屋顶,眼泪从眼角落下来,滴在木板床上,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之前在兔儿神庙的时候我就好想摆脱他。他们兔子族的事情,神仙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情……”
兔儿神不知道她这是陷入梦魇了还是怎么样,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敢去打扰她。
有些想听她的心里话,她那么心甘情愿跟着别人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慢慢的已经不想摆脱他了。原本只是想报他送剑和传授武艺的恩情,报着报着,剑也没了,恩也还了。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东西,不是恩,也不是那些叫人想哭的故事,就是他这个人……”
说着说着,白兰桡的眼泪继续落下来。
兔儿神坐着,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没想到被沸腾的水溅出来的水珠给烫得缩回了手。
白兰桡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和兔儿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因为明氏姐妹的事情指责她,又送她花钗原谅她,对她种种迁就顺遂……
想到这里,白兰桡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花钗,举着看,样子模模糊糊的,她还想起了兔儿神送她花钗时的样子。
还有那场梦……
“公子和柳寄良都很可怜,被那个监察大人骗得好苦。就想他永远是那个喜欢眨巴眼睛,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很调皮,静静站着也很好看的兔儿神,不要被感情绑着,既被人伤害又要躲避惩罚,一直……”
忽然,白兰桡侧过身来看向了坐在火盆旁边看着她的兔儿神,笑得颇有些苦涩,道,“像你这样心事重重。他就应该是那个博什么的,很自在的样子,来来去去都没有人能够绊着他的……”
兔儿神一手搭在膝盖上,直视着眼睛近乎失焦的白兰桡,道,“博古通今,潇洒自在,清清荡荡,来去自如。”
白兰桡勾唇一笑,回道,“是啊,这才是神仙的样子。”
兔儿神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犹豫了很久,明知白兰桡因为在病中,精神恍惚,才问出口道,“你说的这些,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吗?”
白兰桡被他这么一问,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复又平躺在床上,双眼失神地看着茅屋顶。
兔儿神见她这样失魂落魄,担心她的病情加重,仓皇起身来看她。
他把自己冰凉的手覆在了白兰桡的额头上,感觉到了她体温的滚烫。
“你的手好冰。”
兔儿神听见白兰桡的话,收回了手,又听她道,“你还记得南风君说,天下好人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那么关心兔儿神的死活……”
兔儿神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窒,像是被什么压制着一样。
他自己也颇有些魔怔了,苏文远情绝而逝,黄钰咽泪泣血,朱袖割颈,马仙梅吞药……这些令人心哀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为人间有情人合契这么多年,都是因为一个……
“我想了好久好久,黄钰为了苏文远愿意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小将军愿意为了新无痕被他怨恨,梅英姑娘愿意为了明姑姑被人侮辱,”
白兰桡的话还没说完,兔儿神便脱口而出,“都是因为一个情字。”
白兰桡像是被戳中心肺一样,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模糊的人,道,“你也懂,他们都在意自己喜欢的人的死活,我在意兔儿神的死活,就是因为,因为我大概是……”
白兰桡又看向了屋顶,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是喜欢上了兔儿神。”
兔儿神的眼泪悄然落下,即便是猜到了,从她口中说出来,毕竟是不一样的。
白兰桡还在梦魇之中,回忆和梦境两重的折磨,烧得糊里糊涂的。
兔儿神不忍看她继续折磨下去,用法术安抚她的心神,让她能够安然睡过去,不做梦也不醒过来。
可是他自己却因为伤重未愈,施用法术而自伤,嘴角流出的血滴落在了自己的粉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将绒皮给白兰桡盖好,半身覆在她的身上,凑在她的耳边,许久才缓缓道,“我也喜欢上你了。”
不然也不会监守自盗,不肯将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