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送过了宾客以后,黄钰婚服未脱,一个人立身庭院之中,挥剑起舞。脑海中全是今日苏文远街上离去时候的模样,心痛难当。
黄钰挥剑以发泄心里的痛苦,最后,一剑刺向墙面,他最喜欢的这柄长剑竟然断成了三截,落在地上。
黄钰望着地上的断剑,这时,城守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带着血的伤口,嘲讽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生出你这种辱没门风的东西。看来,那苏文远跟市井娼、妇无异,都是祸害,真该杀。”
黄钰闻言,回头冷冷看他,道,“苏文远第一君子、声名在外,陛下又是崇文爱才之人,你是兰皋城守,他无端丧命,你无从解释,我看你一世英名、都将为秋风扫尽。”
城守藏怒,黄钰又道,“今日我保他作高阳学府的先生,来日我回来,他仍应是这高阳学府的先生,如丝毫有损,我眦睚必报!”
“这是你与为父说话的态度!”城守怒指不孝子。
黄钰往前一步,道,“你我纵使父子,也有利益交缠。”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就算我今日杀了苏文远,你又能奈我何?!”
黄钰仰天大笑,“你是兰皋城父母大人,兰皋城百姓你想杀谁,谁便死,我区区一介书生,又能怎么样?”
他忽然敛笑,“即便你真权势倾天,就没有什么弱点么?我母是太临王府的外孙女,若不为倚权仗势,你何娶之?我是她独子,你岂敢为了一个小小苏文远得罪于她?再者,今日你黄府门中,酒肉子弟、纨绔子弟比比皆是,纵是那黄锻有些才情,那也不过是侍妾所生,门第微贱,能摆得上什么台面?你今后荣华、权势,还有这黄府门楣之荣耀,不尽仰仗于我?”
城守袖中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
黄钰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激怒他了,更冷笑、望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道,“何况,今日房中的刘容音,是我之妻。妻有宠夫之理,公公和丈夫,她站哪边?传闻,刘容音是刘未阳爱女,事必听之任之,就连我这夫婿,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若我不高兴了,”黄钰冷哼一声,“刘未阳能不为女周旋?亲自摆弄乾坤?”
“你!”城守怒而咬牙切齿。
黄钰嚣张而笑,抬手对父亲执礼,道,“儿子还是将丑话说在前了,今日我离开兰皋城,城中有这个文远先生,他日我归来,城中若无这个文远先生,那后果便是父亲、城守大人所不能承受的。”
“房中人久候了,儿子告辞。”
随后,黄钰拂袖而去,独留城守站在庭院中,怒气中烧。
黄钰回到房中,怒气方歇,见桌上有酒壶,便兀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原本坐在床沿、靠床微眯眼、昏昏欲睡的刘容音,听见了开门声,便走了出来。
黄钰喝了酒,将酒杯随意扔下,转身便遇上了刘容音。他见刘容音佩饰未解、婚服未脱、妆容未洗,想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他定睛,见她妆容有些花了,似乎带着泪痕,便抬手要去摸。手到眼前时,才发现血迹斑驳,便换了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新婚之日,怎么哭了?”
刘容音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抓住了他那只流血的手,紧张道,“夫君怎么弄伤的?”
“不慎割伤的。”
刘容音翻箱倒柜找了药箱,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给他的手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然后给他脱下了红袍和靴子,道,“夫君,这样包着伤口就不会流血了。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洗伤口才能上药,你先躺着等我。”
黄钰拉住了刘容音,道,“不必了,这点小伤我不在意。”
刘容音道,“既为你妇,你受伤,我岂能不顾?”
说完,她便抱着铜盆走了出去。
黄钰躺上了床,想起了方才庭院中那般话语,若是让这刘容音听到,怕就没有如今这么温柔似水了吧?
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学尽诗书、饱览道理,却受老天这段姻缘作弄,左负一个苏文远,右负一个刘容音,做这个欺神、背誓之人,妄称君子。
刘容音回来时,黄钰已经沉沉睡去。她便蹲坐在床边,慢慢给他解开了原先缠着的纱布,沾湿了毛巾,一点点擦拭着他手上的血迹,待到将血迹擦干净后,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怕碰疼了他,一直盯着他的脸,瞧他的反应。
只是黄钰一则疼在心里,二则已然熟睡,全然没有感觉到手上伤口的疼痛。醒来之时,见刘容音衣衫未解,正趴在床沿睡着,地上摆着铜盆,盆边挂着带血的毛巾,而自己手上已经结结实实缠上了绷带,系着漂亮的结。
他握了握受伤的手,从床上下来,将刘容音抱起,放在了床上,她迷糊转醒,抬眼看他,带着浓浓鼻音道,“夫君……”
黄钰沉了一口气,将她的头按在胸口,手臂圈住了她的身体,淡淡道,“天还未亮,接着睡吧。”
刘容音便靠在了他身上,又睡了过去。黄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她平放在床上,放下床帘。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便起身去开门,见裴氏站在门外。
裴氏见他一身亵衣,头发凌乱,微生怒意,道,“什么时辰了,还没梳洗?”
说完,便要进门。
黄钰忙拦住了她。
裴氏道,“她还没醒?”
黄钰听出了她话里的怒意,道,“母亲,昨夜儿子浑,惹得她几乎一夜未睡,才睡下没多久……”
裴氏推开了他,径直往房中去,撩起床帘,见刘容音仍穿着昨日的红锦袍,转身怒视黄钰,道,“衣带未解,就浑了一夜?你将我当三岁小儿来耍弄?”
黄钰执礼,“儿子不敢。”
裴氏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女,走到了黄钰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要你娶刘容音掩丑遮羞,别在你娘这儿装什么情圣。就算是为苏文远娶的妻,这负心汉,你也得给我乖乖做了!”
随后,裴氏望了一眼垂着的床帘,丢下一句话,“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梳洗过后,带着你妻上京应试。”
城守左右受制,而裴氏家世显赫、又是心狠之人,没有不敢做的。黄钰在城守面前嚣张,但在裴氏面前只能忍气吞声,于是便执礼、恭敬道,“儿子知道了,母亲慢走。”
裴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