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黄钰便离开了兰皋城,哥哥则在高阳学府任先生,至今已有两年了。”苏文静缓缓道。
“那公子的病,是怎么回事?”白兰桡追问道。
苏文静道,“还不是那黄钰,山庙断情,哥哥呕血,便落了心疾。这两年来虽然逢人便笑,容光焕发。但那都是在人前。我曾听他在学府中的学生道,哥哥时常去墨史楼,常在墨史楼中望扇自呆、趴桌而眠。大夫说他,是愁肠百结、郁郁而终。”
说着,苏文静便激动起来,手紧紧攥着已经湿透了的手帕,道,“那黄钰、百般哄骗兄长在先,又负情绝义在后,可怜我哥心性纯良、为他所欺,竟还落得个病恹早逝的下场!而他黄钰,赚得风流、美人,呵呵,竟然还列朝为官,姻缘和美,这天理何在?”
苏文静仰面嘶喊道,“天何欺我兄长?那庙中兔儿神,享我兄长香火,受我兄长跪拜,却让他落得如今这般狼狈下场,可羞愧否……可羞愧否!”
白兰桡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苏府,受了苏文静的感染,竟心生悲戚。
“姑娘……真不好意思,我生意做着,没有细心照看你的兔子,跑了几只,你看多少银钱,我赔给你吧……”那卖面人见她过来,便擦了擦手,不好意思道。
白兰桡落泪,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这卖面人慌神了,抬手不知所措道,“诶,姑娘你别哭啊。我都说赔给你了,要实在不行我这就给你捉回来?”
白兰桡哭得更起劲了,用袖子一个劲地蹭着一脸的涕泪,带着哭腔道,“小哥,谢谢你看我的兔子,不用你赔,我回去了……”
卖面人懵了一脸。
白兰桡牵起了她的驴子,一边哭着,一边往来时的路慢慢走去。
有人见她拉了一车的兔子,便掏了银钱,对她道,“卖兔人,给我两只兔。”
“不卖。”她拉着哭腔回了一句,兀自离去。
卖面人拉下肩上的毛巾荡了荡,道,“仁兄,那姑娘怪得很,今日拉了兔子来就放我这儿,一只没卖,适才我弄没了她几只兔,她说不要我赔,又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怎的……”
要买兔的仁兄闻言,甩了甩袖,“那也真是怪事。”
白兰桡拉了兔子回去以后,夜里辗转难眠,想着苏文静今天激动的模样,实在觉得有些可怜。转念一想,既然人间有司掌同性姻缘的神仙,那为何不灵验呢?而城东的鸳鸯殿君庙可是香火鼎盛,几乎十求九应。
想着,白兰桡便决定去苏文远和黄钰合契的那个兔儿神庙探个究竟。
天未明时,白兰桡就从自己的菜地里挖了一筐的萝卜,洗净了以后便放在篮中,提着去山上寻那兔儿神庙。
兔儿神庙在兰皋城的一座小山,幽兰山之上,从兰皋城前往,须经过一座临溪桥。
白兰桡是初次去这座兔儿神庙,便按着苏文静给她讲的黄钰与苏文远第一次来到兔儿神庙的情景,想着他们会落水,应该就在临溪桥,过了临溪桥,应该就能找到隐于山中的兔儿神庙了。
而她正过桥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衣锦袍的美男子,他身材高大,模样清秀,而眉宇间却透着冷峻,周身散出一种不与常人相同的威仪,似不是平常人家的人。
他正面迎上了白兰桡,便双手执礼,道,“姑娘留步,在下有事相问。”
白兰桡停住了脚步,道,“公子何事?”
他收手,道,“姑娘,前方可是兰皋城。”
白兰桡点了点头,道,“是啊。”
男子大喜,道,“那姑娘可知城中有一年轻妇人,好管姻缘事,且夫家姓谢的。”
白兰桡想了想,城中好管姻缘事的,似乎就是那些媒人婆了,但要是年轻妇人、夫家又姓谢,那不就是……
“哦对,兰皋城东,离鸳鸯殿君庙不远处有一个小竹舍,舍中住着一个说媒人,似乎二十岁左右,姓谢,名如月。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男子双手执礼,“那便是了,那请问那鸳鸯殿君庙怎么走?”
白兰桡指着兰皋城的方向,道,“你从这边一直走,便能找到兰皋城城门,进了城,你随意问城中人,谢如月妙点姻缘,在兰皋城中很多人知道的,按着他们指的路,你就不用去鸳鸯殿君庙走一趟冤枉路了。”
“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告辞了。”
白兰桡笑了笑,道,“不客气。”
随后,白兰桡又往幽兰山走去了。
那美男子走了两步,又回过了头来,想着,他来时的地方是幽兰山,前面是兰皋城,她从城中出来,孤身一人、没有行囊,只有一篮萝卜,这是要去哪儿?
想着,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寻阿姐和姐夫回家好了,凡人的事情,与我何干?”
他到了兰皋城中,随便问了几个人,果然问到了谢如月的小竹舍。
临近竹舍之时,他便望见了一个熟悉的绿影,正坐在了桂花树下。
“姐夫!”
桂花树下,青石桌旁,谢华端身而坐,绿衣袍,素面红唇,青丝长发随意地垂在身前,白指捻着一个浅口白瓷茶碗,侧脸、抬眼望了过来。
只见小舅子像个孩子一样奔了进来,笑着道,“可算找着你了。”
话毕,还未等谢华开口,小舅子又到处看了看,问道,“阿姐呢?”
谢华端着茶碗,道,“你闻。”
小舅子果然抽了抽鼻子,闻见了空气里甜甜的桂花香,眼里冒光,喊道,“阿姐!”
这时候,谢如月端着餐盘走了出来,将餐盘放在了谢华身旁的青石桌上,搓了搓手,道,“酒酿桂花圆子!”
“祈朔,要不要来一碗啊?”说着,谢如月转过身来,“人呢?”
祈朔此时已经钻进了小竹舍的厨房里,端了一碗圆子出来,坐在了门槛上,吃得正甜。
谢如月宠溺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也不在鸳鸯殿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祈朔一边说一边抱怨道,“还说呢,你和姐夫都不在殿里。今天来一个老头,自称什么仙官,明天来一个女子,说是什么仙子,这这那那的,得一一跟他们解释大人不在家,他们还要我将所托之事告知姐夫,现在殿里的记事篓都满出来了,搞得我都烦死了。”
谢华也端碗吃圆子,只听着他们说,不插话。
“那不是还有兀灵在吗?”
祈朔道,“那丫头不是阎君府的灵官吗,平时姐夫在的时候还着家,现在越来越不见影儿了,就我一个人在殿里玩枪,无聊透顶。”
祈朔越说越委屈,圆子越吃越多。
“那就让你姐夫跟你回去吧。”谢如月在石桌旁,坐下道。
祈朔端着空碗又进了厨房,在厨房里喊道,“阿姐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谢如月捧着脸,双肘撑桌,盯着谢华吃圆子,慵懒地回他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做完了以后就回去。”
祈朔从厨房里出来,靠在门边吃圆子,道,“那不是就我跟姐夫在家?”
“是啊,如果兀灵不回家的话。”
祈朔委屈道,“那不是又要餐风饮露了?”
谢如月抬头看他,道,“让你姐夫给你做饭吃。”
闻言,谢华和祈朔均是一怔。
“还是算了吧……”
谢如月不知道,祈朔和兀灵在谢华那里吃了多少苦。
平时谢如月在鸳鸯殿中,都是谢如月掌勺,谢如月一走,兀灵不敢闹,但是祈朔是三天两头闹饿肚子,谢华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下厨,谁知道祈朔吃完后,拉肚子拉到面色发青。
因为回了一次祈家,大表姐见他脸色不好,以为谢华虐待他,于是气势汹汹地跑到鸳鸯殿跟谢华算账,一言未发就打了起来。
兀灵为了保护谢华,自然提剑和这个青鸟族的大表姐打了起来。祈朔一看乱了套,便上去劝架,被大表姐和兀灵给误伤了。于是,谢华只好“离家出走”。由大表姐“鸠占鹊巢”,照顾祈朔和兀灵。
兀灵又因为身兼冥界灵官之职,常出门去。而大表姐给他做了几顿饭以后,又被青鸟族的族长叫了回去,于是他就这么被孤立在了鸳鸯殿里,独自耍枪。
本来安慰自己,一个人还是乐得清闲,可谁知道,平日里姐夫在的时候,造访的仙人都那么好打发,姐夫一不在,什么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事情都领着来说,要他一应记下,好告诉谢华。
想想他平时提枪,一杆子也有七八十斤,拿起笔来,跟捻一根羽毛一样,偏偏那些仙人还唠唠叨叨,几大段话说不分明一件事,写得他是苦不堪言……
这才忍不住要出来找姐夫回家。
“你不回去的话,我就先和祈朔回去了。”谢华放下了空碗,起身拂去了衣服上的桂花,对谢如月道。
谢如月望着他,温柔一笑,“好,照顾好孩子们。”
谢华一愣,走到她身边,低头轻吻,道,“遵命,祈月公主。”
谢如月笑着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祈朔跟着谢华,低声道,“姐夫,你干嘛突然叫她公主?你要是把我去大表姐那里告状的事情抖搂出来,阿姐是会打我的!”
谢华浅笑道,“那你就不要把我煮坏饭的事情说出去。”
“成交!”
在兰皋城的街上,祈朔见满街都是好吃的,香味四溢,便拍了拍谢华的肩膀,道,“姐夫姐夫,有没有钱?”
谢华从袖中掏出了一点碎银子给了他,祈朔高兴地吹了一声哨子,然后跑去买烧鸡和包子了。
谢华就站在街口等他,抬眼望见了苏府门第缠着白绸,便问那卖面的老板。
“这是哪个苏府?”
卖面人回他道,“公子,这是苏义历,苏员外的苏府。”
“那是何人办丧事?”
“唉,是高阳学府的先生,苏文远。可惜了,还未娶亲,这下苏员外可就是断后了。”
谢华想了一下,这个苏文远便是一年多前,到谢如月那儿问情事的那人。那时候,他便看这个苏文远是命薄之人,没有缘分引接,所以他的姻缘玉书卷上便从未写过苏文远的名字与姻缘。
想着,和黄钰那段缘分,也是烟消云散了吧。
“姐夫,走吧!”
这时候,祈朔已经抱了一堆吃食,走了过来。
谢华淡淡地看了苏府门楣一眼,便和祈朔回了鸳鸯殿。未进鸳鸯殿的时候,祈朔便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兀灵回应,进了鸳鸯殿,一番搜索以后,果然是不在。
祈朔道,“这丫头,成天不着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