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兔儿神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只听见有人喊道,“兔儿神,你昨日打伤兰村的白家兄妹,今天,兰村村民要替白家兄妹来此讨个说法,还请现身相见。”
兔儿神唇角勾起,霎时便现身兔儿神庙前,微微挑眼,“哦?”
眼前说话之人,红眼素唇,左手执扇,与那些村民的麻衣棉衫格格不入。
“你这一身纨绔的公子哥,也是兰村村民?”
樵夫冲到前面,对兔儿神道,“我们是山野农夫,道理粗,讲不过你,所以要奚公子来代表我们。”
昨日,白兰桡扶着满身是血的白复回到了村里,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到白家来探望白复,并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复平日为人老实热诚,一向不与人冲突,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令人不解。
白兰桡托乡亲们请来大夫为白复治伤,最后白复伤重昏睡过去,乡亲们便围着白兰桡,追问事情的始末。
耐不住乡亲们的逼问,白兰桡取出了兔儿神丢给她的红罗布,将兔儿神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乡亲们。
赵家姑娘听说白家出事了,于是让樵夫也来看看,帮点忙。
樵夫担心娘子,便请了她娘家人来照顾,之后往白家去,听说了兔儿神庙的事情,当即决定要替白家兄妹出头。
“这种不讲道理的神仙,咱们还留着他的庙作甚?不如我们去拆了他的庙,断了他的香火,让他在这人间没有落脚地,我看他怎么为非作歹!”
这话一出,村民们纷纷响应,都赶着回家拿家伙,一起上幽兰山兔儿神庙那儿给白家兄妹讨公道。
一大帮人乌泱泱地,拿着各种各样务农樵采的工具,往幽兰山上去。在临溪桥遇见了游玩山水的奚衡,被他拦住,追问道,“各位乡民如此激动,是要去哪里?”
人群中的一位老伯扯着粗哑的嗓子冲他喊道,“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幽兰山上有位恶神,仗着自己有法力,强逼良女嫁给他,还打伤了我们村的村民。我们今天是要上山烧了他的破庙,不教他在此处立香火,祸害乡里!”
奚衡点了点头,道,“除恶固然在理,但你也说那恶神有些法力,大家**凡胎如何斗得过他?”
闻言村民都面面相觑。
“可也不能容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啊!”
奚衡打开折扇,于身前摇曳两下,对村民们道,“若是诸位信得过在下,不如且等明日,由在下替大家讨个公道。”
樵夫问道,“公子你有办法?”
“有,不过需要各位配合我。”
“如果公子能帮我们收拾那个恶神,我们愿意听从公子的话。”
奚衡点了点头,凑到樵夫耳边,言语了两句。
樵夫点了点头,转身对村民们道,“我们走吧!明天再来!”
之后奚衡如约来到临溪桥,和村民们一起上山。
兔儿神嫌弃一笑,“随便你们,来多少人,本君都无所谓。反正,”说着,兔儿神挑眼探视白兰桡,“白家姑娘本君是娶定了。”
奚衡轻摇折扇,斜眼而视,“这是何道理?”
兔儿神还未及回答,奚衡便笑道,“听说是因为白姑娘看到了你的兔牙?”
“不错,”兔儿神背手而立,“兔齿乃本君最为珍贵之处,从不示人,此女冒犯于我,就必须为本君的贞洁负责。”
奚衡温和一笑,“那确实是这个道理。”
说完,奚衡看向一旁沉默着的白兰桡,问道,“白姑娘可确实看到了兔儿神的兔齿?”
白兰桡点了点头道,“是。”
奚衡两手一摊,“既然如此,此事便无异议,不若白姑娘便委身,”
说着,奚衡皱了皱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兔儿神,之后对白兰桡道,“下嫁?”
之后,樵夫便扬声道,“奚公子,这么说没道理啊!”
奚衡惊讶地看向樵夫,道,“为何没道理?既然白姑娘看到了兔儿神最珍贵的东西,那就必须娶……”奚衡愣了一下,笑着改口,“应当是嫁给他。”
村民中的一个粗壮汉子扯着嗓子,挥拳道,“奚公子,可是白妹子也看到我身上最珍贵的地方,那时我才十几岁,可比看到兔儿神的兔牙早多了,为什么白妹子要先嫁给他?”
奚衡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什么地方被白姑娘看到了?”
汉子傻笑地挠了挠头,“有一日我在湖里洗澡的时候,白妹子来这边打水,看到了我胸前那颗长毛的痣。”
说着,汉子又扬高声音,冲着奚衡,颇为认真道,“那可是我身上最珍贵的地方,从小到大,只有我娘见过。我只让我娘和我媳妇看,可是没想到,让白妹子看了去!不行,她必须嫁给我,做我的娘子,不然我贞洁不保!”
奚衡用折扇指了指汉子,看向兔儿神,道,“这个也有道理。”
兔儿神长身玉立,媚眼冷冷地看着他们,想知道他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了。
奚衡话音方落,村里的一个媒婆指着那汉子道,“夭寿诶,哪里轮到你了,这小白姑娘是先看到了我的腋毛,怎么说应该嫁给我!”
汉子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兔儿神,追问媒婆道,“雀姨,你那个腋毛哪有那么珍贵!”
媒婆挺胸叉腰道,“怎么没有?女人的腋毛是谁都能看的吗?我的腋毛也是除了我啊娘和那个没了的死老头子看过而已,小白姑娘看到了,”说着,媒婆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就必须嫁给我!”
村民堆里冒出一个渔夫,双手作泼水状,泼向媒婆,道,“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
媒婆翻了个白眼,指着兔儿神庙上的招牌,“你们看看清楚,这上面写的什么,是兔儿神庙。兔儿神啊,是专门掌管同性情缘的。”
说完,媒婆向兔儿神屈身行礼,抛了个媚眼,“我和小白姑娘,还要兔儿神君来给我们做媒呢。”
渔夫道,“那她还看到我脚心被鱼咬的伤疤呢,不也一样要负责吗?那可是我全身上下最为珍贵的东西,她必须给我负责!”
之后村民们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有某个珍贵的地方被白兰桡看到了,都争着抢着要她负责。
白兰桡对大家道,“大家放心,既然你们每个人身上最为珍贵的地方都被我看到了,那我就一定要对大家负责!”
奚衡原本抱胸看着他们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胸口痣、腋毛还有什么鱼咬的伤疤,甚至还有什么守宫砂,颇觉得好笑。
白兰桡说完,大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看向了兔儿神君,只见他一如既往漠然地看着他们,有些人看向了兀自偷笑的奚衡,给他挤了好几个眼色他才反应过来。
奚衡转过身面向兔儿神,指着身后的村民们,道,“兔儿神,你看,这小白姑娘平生浪荡,看了不少人珍贵的地方,也不能说就此作罢。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贞洁?依在下看,不如这样,所有需要小白姑娘负责的人,都跟了小白姑娘,以小白姑娘为夫婿,如何?”
兔儿神冷哼一声,“本君何尊,需要与你们共侍一夫?”
村民们听见这话,都纷纷起哄,言说自己有苦无处诉,亦或是说兔儿神欺人太甚的。
兔儿神不堪其扰,怒吼道,“够了!”
奚衡见他要发怒了,便挡在了村民们面前,对兔儿神道,“既然兔儿神不愿共侍一夫,而村民又不甘放弃,不如这样,兔儿神与在场各位一一比试一番,败了的人自愿退出,赢了的人便与小白姑娘,共度此生,如何?”
村民们自然都赞成,奚衡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兔儿神。
兔儿神点了点头,“好,你们要比什么?”
粗壮汉子道,“我跟你比斩龙骨!”
说完,汉子从自己带上山的竹篓里取出了两根猪骨头,又让其他人拉了一张屠桌过来,将猪骨头摆上去,指了指,冲着兔儿神道,“我们就比谁切骨头切得又快又整齐。”
兔儿神抬腿往前走,忽然被奚衡之扇拦下,奚衡笑道,“兔儿神,这规矩可说在前头,你不许使用法术。”
兔儿神冷笑,“这种小伎俩,还无须本君动用法力。”
说完,弹指打掉了奚衡的扇子,走到屠桌前。
奚衡收扇而笑,不知何时站在庙柱旁的青女端详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公子,发现他看着兔儿神的眼中,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青女不由得心生疑惑。
汉子挥起手中砍刀,挑衅地看向兔儿神。
兔儿神捋一捋长发,并没有回视他。
奚衡道,“那我数三个数,便开始。”
“一,二,三……”
奚衡数到三之时,汉子大喊一声,用力将刀砍下。
而兔儿神粉袖一扬,举起刀在空中挥舞几下,那条龙骨便成了一块块,整整齐齐地码在屠桌铺着的荷叶上,而刀则插在了屠桌之上。
兔儿神收手,背于身后,看向才砍下一块骨的汉子,冷淡道,“你输了。”
奚衡摇了摇扇子,看向媒婆,道,“你呢?”
媒婆卷起衣袖,道,“我要跟他比业绩!”
奚衡闻言,翻了个白眼。
之后,媒婆开始自顾自地,掏出了她带上山来的媒婆册,道,“这是我从业几十年来撮合的姻缘,少说也得有上百对,我跟你比我这几十年来的业绩。”
说完,她将一册厚厚的书放在了屠桌之上。
兔儿神冷笑,从粉袖中掏出了一卷红纸,丢在了屠桌上,红纸铺陈开来,一路滚到了兰溪畔,道,“从你当媒婆至今整整三十年,这是本君在这三十年间接续的所有契缘。你,输了。”
媒婆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暗自神伤。
兔儿神继续道,“还有谁要比,尽管上前来。”
一个模样乖巧的村姑扬起手,轻声细语道,“我。”
“比什么?”
奚衡刚想提醒这姑娘,不要比兔儿神的优势,谁知那姑娘挺自信地脱口而出,“比美!”
奚衡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输了。”
姑娘仍不服气,道,“那是因为你化了妆,我这是天生丽质。”
奚衡拉住了她,道,“你就是在他脸上划两刀也赢不了。”
姑娘委屈地钻入了人群中。
兔儿神冷笑,看着周围的村民,在白兰桡面前站定,用慑人的声音道,“你搞这么多的花样,说到底还是要反悔。本君可以陪你玩,但是你不要以为本君的耐性是没有限度的!”
说完,他一个闪身回到兔儿神庙,抓起神桌之上的残凰剑,扔在了白兰桡的面前,“本君这聘下了,就绝无退还之礼,你还是回去好好缝你的嫁衣,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白兰桡被他吓得退了两步,惊惶地看着地上的残凰剑。
兔儿神转身便回神庙。
奚衡拍了拍扇子,暗示白兰桡。
白兰桡鼓起勇气喊道,“兔儿神,你还没有跟我比呢!”
兔儿神被她这么一喊,停下了脚步。
白兰桡继续道,“我白兰桡不嫁弱者,你看你,男生女相,还没有我们村屠夫哥哥强壮。”
汉子闻言,抬起手臂鼓了鼓自己的二头肌。
兔儿神从庙中缓步出来,问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比武?”
白兰桡抓起地上的残凰剑,将剑抽出,指着兔儿神道,“对,除非你赢了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兔儿神垂首低笑,“本君也不指望你心甘情愿下嫁,不过你这么想练剑,本君就奉陪到底,教你们心服口服。”
说完,兔儿神向一旁的青女伸出手。
青女别过脸去,“不要,我的剑不经砍。”
兔儿神小声道,“无碍,此剑在凡人手中终究是凡物。”
青女只好将自己的青霜剑递给了他。
兔儿神接过剑,飞身便到了白兰桡跟前。
白兰桡挥剑而上,兔儿神侧身躲过,转过身来用青霜剑的剑身抵住了白兰桡回过来的残凰剑。
玄铁所制的青霜剑被残凰剑这么一戳,弯成弧状。
忽然,兔儿神见白兰桡眼神微变,便施法力将她震开,转头看向了一旁握着扇子的奚衡,眼神凛冽。
白兰桡的剑术虽然是兀灵教的,但他毕竟亲眼看着她练剑的,此番运用残凰剑的剑招路数明显与谢华一家的剑术有异,甚至不是仙家与冥界的剑招路数。
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她无法用如此快的脚步打回旋剑。
这一眼的空档,白兰桡又持剑上前来,兔儿神仓皇之中竟然以青霜剑相抵,两剑相斫,残凰剑在青霜剑上砍出了一道口子。
兔儿神正要收剑,却见那残凰剑上闪着红光,睁大了眼将青霜剑丢了出去,抬手握住了白兰桡的手,打掉了她手中的剑,之后将白兰桡护在怀中。
那残凰剑震出了剑气,奚衡以折扇抵住剑气,眼疾手快用右手接住了残凰剑,迅速收回鞘中,看向了摔在地上的兔儿神。
白兰桡被吓懵了,扶起了兔儿神,只见兔儿神脸色惨白,嘴角渗出血来,极为痛苦地浅笑道,“本君输了。”
村民们见此都吓了一跳。
青女忙上前,用自己的冰霜之气渡入兔儿神体内,却发现毫无用处。
之后,兔儿神推开了白兰桡,抓着青女的手缓慢地站了起来,面向奚衡,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这柄残凰剑,本君敢说这世间绝无能驾驭之人。本君答应白兰桡比武,并非为了赢,而是要等你显露真面目。”
兔儿神紧皱眉头,缓和伤痛,又道,“昨日残凰剑尚且插在柱上,而今日却完好地放在神桌之上。凡人无法取剑,而仙界、妖界、神界也鲜有能够抵抗这残凰烈焰之气的人。而你方才,以手接剑丝毫无损。”
奚衡望剑,淡淡道,“我乃妖界兔族之长,明视妖君,奚衡。”
话音方落,村民们都惶恐道,“原来他是妖精……”
奚衡走到白兰桡身边,将她扶起,把剑递给了白兰桡,道,“白姑娘,今日事便到此为止。见兔齿必与之成婚的门规乃我立下,今我以明视妖君的身份,废除此门规,兔儿神便再无理由要你与之成婚。”
奚衡看了一眼村民们,道,“但你要记得,你与此剑缘分颇深,你从兔儿神庙之中取得此剑,必还恩于他。”
白兰桡接过了剑,诚恳道,“怎么还?”
奚衡摇了摇头,“不知。”
之后,奚衡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了她,道,“这是女娲宫玉露,有散淤理气之用,你先拿回去救你兄长吧。”
白兰桡接过了瓶子,看了看他、兔儿神和青女,问道,“那你们……”
“这是我们妖界的事情,与人无关。”
白兰桡踌躇了一下,看了一眼兔儿神,便被村民们催道,“白妹子,咱们下山吧。”
之后,村民们便下山去了。
兔儿神庙前只剩奚衡、兔儿神与青女。
兔儿神体内热气乱窜,终于抵挡不住疼痛,昏倒在了青女的身上。
奚衡旋起右手扳指上的寒气,渡入兔儿神体内为之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