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的车马到了兰皋城郊,便渐渐缓了下来。公子虽然自幼习武,身体不错,但也经不住这么快的马车的颠簸,到了城郊,才好些了,便撩起了车马帘,从里面出来和马夫一道坐在外面。
“公子为何出来?”车夫问他。
公子道,“车里有些闷,我出来透口气。”
“可是,和下人并坐,不合礼数啊!”车夫道。
公子淡笑,“出门在外,没有人闲言碎语,不必拘谨。”
车夫闻言,只好作罢,道一声是便专心驾车了。
只是走到城郊之时,忽然见一群人正在拿着锄头挖着什么,而还有些人正在拦着,一并被挡开,捆了起来扔到一旁,还有一些人正围着看,指指点点。
公子一时好奇,握住了车夫的手,道,“去那儿看看是什么事情。”
车夫看了一下,也觉得那儿有些奇怪,便驾车靠近,缰绳一拉,马儿停歇下来,公子便跳了下去,挤入人堆里看热闹了。
而这时,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个骑马人也跟了上来,问道,“公子去哪?”
车夫指着人群道,“公子说要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挖地。”
为首的那个英朗的男子翻身下马,快速地挤到人堆里,找到了公子。公子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问了身边的一个老伯,道,“老大爷,这是在挖什么呢?”
老伯指着地上一个正面着地的石碑,道,“那是兰皋城中高阳学府的一个先生,前些日子病逝了,因为出殡的时候撞到了京城来的督学官的车马,惊了督学官的马,督学官堕马而死,城守大人便要掘了这先生的墓,鞭尸。”
公子皱眉,追问道,“你说的督学官,可是姓黄?”
老伯道,“是啊,其实大家都知道,黄督学是城守大人的儿子,城守大人才会这般无理取闹,挖人坟墓。”
公子看了一下那英朗的男子,从人群中出来,道,“肖毅。”
肖毅跟了过来,道,“公子,要阻止吗?”
公子道,“你留在这里,带着手下人阻挠他们挖坟掘棺,有必要就将这些官差全部捆了。我去城守府邸一探究竟。”
肖毅有些为难,道,“公子,没有我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公子望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严厉,道,“以我的身手,少有人能伤到我。你只需待在这里等城守派人来便是,不许伤及无辜,若这坟真被掘了出来,我拿你是问。”
肖毅只好拱手道,“是。”
随后,公子兀自离开人群,车夫驾车跟上,将公子拉上了马车,进了兰皋城。
而肖毅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跟着轻功一使,跳落在了挖坟现场,装作盖世英雄的模样。
肖毅更是耍帅,将大刀撑在地上,抬眼望着那些官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掘人坟墓,还有没有王法了?!”、
其他人纷纷学着肖毅的模样,站立一旁。
那些官差停下了手来,指着他道,“朝廷公差办案,要你多管闲事,不速速退去,要你好看!”
肖毅冷笑一声,“我肖大侠,乃一代豪侠,还从来没有退过!倒是你们,我看是假的公差来这里寻衅的吧?我可从来没听过,朝廷官差扒人坟的。”
那些官差扔下了锄头,拎了刀过来,道,“呀嗬,哪来的小王八蛋!妨碍公差办事,还敢质疑我等身份!”
随后那公差掏出了一道城守令,道,“看看!这是我们城守大人亲自下的令,这苏文远惊了督学车马,令京城来的督学官堕马而亡,罪该鞭尸!我看谁敢阻拦?”
肖毅的手下抢过了那道令,看了一眼,走到肖毅身边小声道,“老大,真是兰皋城守下的令,上面还有他的印。”
肖毅道,“先收着,到时候拿给公子。”
“怎么着?开了狗眼没?开了就把令书给官爷交回来!”
肖毅看着周围的百姓,喊道,“乡亲们!我老肖素来不相信这些官差的狗嘴,今日我问大家一句,这墓的主人,是否罪大恶极,以至于要受开棺鞭尸之刑?”
兔儿神就在人群中,摸了摸长发,冷声道,“笑话。这人是死的,棺材也是别人扶着的。活生生的人跪在城守府要领罪,城守不管,偏要跟个死人较劲,我看,莫不是仗着权势欺凌百姓。”
其他百姓闻言皆点头应和。
被捆在一旁的苏义历喊道,“督学之死尽管冲着老朽来啊!老朽这一把骨头,分拆烹食了也绝不敢有半句,只是放过我儿。斯人已去,何必要害他不得转世轮回!”
说着,苏义历便老泪纵横。
肖毅抬手拔刀,道“今日这位先生的墓,我老肖保了!”
那些官差闻言,纷纷拔刀冲上来,只是武功不如人,皆被肖毅的人制服了,在百姓们的帮助下被捆成了个球丢在一旁。
而肖毅独独放了一个,对他道,“你且去将那城守大人叫来,与我评评理,要是他说得在理,我便亲自替他老人家掘坟,并且将那牢底坐穿!”
那官差灰头土脸,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肖毅冷笑一声,“爷爷等着呢。”
那官差走了以后,大家都帮着苏府人把绳索松了。
苏义历脱了束缚,便连跑带爬地到了儿子墓旁,一把老泪一捧土,将苏文远的墓还原。其他人见此场景,为这苏员外丧子之痛、爱子之情感动,都上前来帮忙。
肖毅看着,对其他人道,“你们且看着,莫出什么差错,我去寻公子。”
“老大你尽管去吧,我们尽心看着。”
于是,肖毅便离开了此处,往兰皋城中去了。
而公子的车马进了兰皋城,车夫便向人打听了城守府邸所在,驾车到了那里。
车马靠近了城守府邸,只见城守府邸前跪了一地的人,多是一样服色。公子下车,走了过去看了一下,有些人东倒西歪,有些跪累了便坐在地上,弯腰垂首,只有在最前面的一个少年一直昂首挺腰,脸上模样倔强。
公子上前问他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跪在城守府邸前?”
只听身后传来府衙的声音,“这些个刁民。”
公子回头望了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江非言道,“公子,我乃高阳学府中,文远先生的学生。几日前随送殡队,不慎冲撞了黄督学的马,以致督学坠马而亡。学生在此,特为请罪,请城守大人降罪于学生,勿要掘先生的坟,令先生不得安息。”
说着江非言对着城守府邸又庄重严肃地行了一礼,双手伏地,拜了三拜,公子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头叩在地上的声音。
公子又看了一眼地上所跪着的学生们,怒上心头,转而走向了城守府邸。
府衙持枪拦住了他,道,“你是何人?”
公子将腰上系着的佩剑扯下,未开鞘便打掉了他们挡着他路的枪,声音严厉道,“我乃太临王府故旧,谁敢拦我!”
他武功不低,无人敢挡。又自称是太临王府故旧,只敢虚拦几下,不敢真挡着他。
有府衙先冲在前头往府中,匆忙跪在了城守及夫人面前,喊道,“大人,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太临王府故旧,已经冲了进来。”
城守捶椅,“何人如此胆大,竟敢擅闯我府!”
裴氏悠悠起身,道,“出去看看,我倒是看看是哪门子故旧。”
“那夫人倒是说是哪门子故旧。”
这时候,公子已经到了灵堂之上,手中剑收回腰间,系上。
城守和裴氏望见了公子,俱是一惊,忙跪在了地上,“参见太子殿下!”
其他人听见这话,皆骇然而跪,垂首不敢言语。
而沈策收敛怒容,走到了裴氏面前,将裴氏扶起,面露哀色,道,“安若姐姐,起身吧。”
裴氏道,“殿下莫怪,臣妇只是以为有人冒太临王府之名强闯。”
沈策将她扶着坐回原位,道,“沈策才要请姐姐见谅,我原本来这兰皋城,却没想外面跪了一堆人,而这城守府又披着白素,心急才硬闯的。见姐姐没事,沈策便安心了。”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灵堂,假意道,“只是不知这,是何人没了?”
听他说罢,裴氏便泪染双眼,扯袖拭泪,道,“是臣妇之子,黄钰。”
沈策装模作样露出惊讶之色,追问道,“那黄钰在我之前离开京城没多久啊,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样,何以至此?”
城守在地上跪了半天,听着他们姐弟叙旧,这才找到了插话的地方,道,“殿下,因是那苏文远出殡,撞上了麟儿的马,害得麟儿惊惶坠马而亡。”
沈策闻言,又是一惊,道,“原来我入城时,见有人挖坟掘尸,原来是你干的?”
城守有些心虚,道,“是…是微臣下的令……”
沈策指着外面,问道,“那外面那些人……”
“那些人说要为此事领罪……”
“哦。”
沈策不作回应,也假装看不到城守仍然跪在地上,令黄府侍女点了香,拜祭黄钰。
之后,沈策也不管城守仍然跪地,问裴氏道,“少夫人呢?”
裴氏道,“刘容音已经为黄钰休弃。”
沈策冷笑,“这可真不是马惊堕亡可以说得明白的了。”
裴氏闻言,与城守一并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她知道沈策素来是笑面虎,表里不一,如今这冷笑,怕就是有备而来。
此时,肖毅也入府来了,将城守令奉上。沈策看罢以后,将那城守令丢在了城守身上,道,“哼,真是个好官。”
城守一颤,不敢复言。
随后,沈策看了夫妇俩一眼,出了府门,对着那一众学生,道,“今日,我保你们高阳学府的先生无事。但有个条件,黄、苏之事,需要向我讲个分明。我就住在城中客栈,自可来寻。”
随后,沈策递给了肖毅一个令牌,道,“将城中守军全部控制,黄牍撤职待罪。裴氏不准离府,不准她自缢。之后书信给太临王府,说我四月后携裴氏拜访。”
江非言闻言,又行一礼,道,“多谢公子周旋,我等感激不尽!”
于是,一众学生皆恭敬行礼,相携而去。
而兔儿神和谢如月站在远处看着,兔儿神道,“祈月公主,这个当朝太子就是黄苏的有缘人,他又是个品行端正之人,我相信黄苏之事在他手中必有个善解。如今,就差那刘容音之事了。”
谢如月摇了摇手里的团扇,脸上带笑,道,“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