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总要生活,丈夫儿子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工作,宋姝宁今早回了娘家。
偌大的裴宅,只有龚知敏一人吃早餐。
餐桌前的龚知敏目光落在小儿子裴砚之的位置上,精神恍惚,一时间悲从中来,手中捏着筷子,眼前的餐食丝毫未动。
食物早已冷掉,可无人敢去打搅。
万阿姨偷偷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了无生机的太太,摇摇头,心疼不已。
太太早年因为先生风流,烦心事不少,生活不易,眼看着两个儿子成家立业,各有所成,日子要好起来了,谁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
“太太,是不是不合胃口?”
龚知敏闻言,摇摇头:“都撤了吧,我不饿。”
万阿姨点点头,示意女佣将桌子上的食物撤下:“太太,您最喜欢我包的馄炖了,我刚才包了一些。”
“我去用鸡汤煮一些,撇去浮油,打个鸡蛋,撒上紫菜葱花······”
万阿姨还没说完,就被龚知敏打断:“万呐,你别忙活了,坐下陪我聊聊。”
“砚之走了这么多天了,我的心里老是堵得慌。”
“太太,二少爷走了,可日子总要过。”
万阿姨心中也一片苦涩,她在裴家多年,两位少爷几乎都是她帮着龚知敏带大的,如何不伤心。
“我知道,我也不全是因为砚之。”
“砚之走了,姝宁怎么办呢?”
万阿姨沉默不语,静静听着龚知敏的倾诉。
“姝宁今天回娘家了,不管是姝宁主动回去,还是宋家让她回去,恐怕今天都要提一提姝宁将来的事······”
龚知敏长叹一口气:“姝宁,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愿意她为了砚之死守。”
“可是······”
后面的话龚知敏不说出口,万阿姨也明白。
太太没女儿,喜欢小儿媳胜过儿子,若是宋姝宁今天回来和龚知敏说认她做干妈,只怕明天就会上赶着给宋姝宁介绍对象,给她添嫁妆,送她风光出嫁。
“不如太太认二少夫人做干女儿?就算将来······”
万阿姨自觉改嫁的事情现在说不合适:“将来也是二少夫人的娘家人。”
龚知敏沉默不语,但她知道,也只能如此。
可终究是心有不甘,做女儿,终有出嫁一日,不如做儿媳来日方长,何况是干女儿。
女儿天天回娘家,可哪有天天回干妈家的,更遑论还有个已逝的前夫,不合适,不如做儿媳合适。
可儿子已经不在,如何再做儿媳?
儿媳······
龚知敏脑海仿佛被通电一般,茅塞顿开:“做儿媳也不是不可以······”
龚知敏嘴里嘟嘟囔囔,万阿姨没听清:“太太,你说什么?”
龚知敏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万呐,你说,姝宁继续做我儿媳怎么样?”
万阿姨被问的有些懵:“太太,她已经是你儿媳了?”
“是啊,已经是我儿媳了,继续做又怎么了?”
“只是不知道姝宁答不答应。”自己的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儿子她说了算,只怕儿媳不答应。
万阿姨宽慰着:“二少夫妻俩年少情深,自然愿意为他守着。”只怕年轻人收不住。
后一句万阿姨没说出口。
“守?”龚知敏睨了一眼万阿姨,摇摇头,老万不懂她。
事情想开了,阴郁心情被扫开不少,顿时觉得有些饿:“行了,不是说包了馄炖么,我有点饿了,去给我煮一些来。”
万阿姨:“······”
万阿姨安慰自己:太太最近心情不好,情绪不稳定。
“对了,我要酸汤的······”
“哎,好。”
龚知敏是个行动派,夜里就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刚下班回来的丈夫。
原本一下班被不怎么搭理自己的妻子迎接,让裴青林很是惊喜,可谁知妻子在自己耳旁叽里呱啦一顿说,惊喜变成了惊吓。
“胡闹!”书房里传来裴青林的怒喝声。
龚知敏缩缩脖子不说话。
裴青林深吸一口气,满脸不可置信:“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了,不然在这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龚知敏满不在乎的说道。
裴青林感觉怒气涌上心头,伸手指了指妻子,怒不可遏:“你,你······”
“你疯了,谁给你想的这些馊主意?”
龚知敏沉默不语。
裴青林难以置信,自己温婉的妻子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想法:”一定是别人教你的,谁?老万?”
“哎吆,你低声些······”
“你也知道这事不光彩?说,谁教你的?”
龚知敏白眼快要翻上天了:“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再说了,这事怎么不光彩?”
“你!”裴青林将自己的声音降低一些:“这难道光彩?······大伯和弟媳?”
世家自古以来最重颜面,这事即使放在普通人家,也不好听。
“那怎么了,我今天想过了,自古以来就有兼挑两房的说法,那旧社会寡嫂嫁给小叔的是还少吗?”
“你也说是旧社会,怎么能和现在比?”
“怎么不能?天天把家族挂嘴边,被老爷先生的尊称着,这难道不也是旧社会?”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裴青林只觉妻子疯了,罔顾人伦。
“我不管,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要姝宁做我儿媳,如果做不成,这世上也没我可留恋的了,还不如随砚之去了。”
“你还好意思提砚之?你这么做,对得起他?”
龚知敏一噎,语气里带着哽咽:“那我能怎么办?”
“我这辈子就是个笑话,年轻时没嫁对人,天天和守寡没区别,对着俩个秃头小子过日子,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贴心人。”
“那会大家住在一个院里,别提多羡慕婉容了,姝宁多乖啊,我天天盼着有一个她这样的女儿。”
“天知道她和砚之在一起时我多高兴,可惜他没这个福气,都结婚了,偏偏出事了······”
龚知敏越说越难过,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平复了好久再次开口。
“我都已经想好了,姝宁和砚之结婚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外人只知道裴家和宋家要联姻了,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谁。”
“咱们自家人把消息封死了,外人又不知道其中内情。”
“”姝宁和砚之谈恋爱,人尽皆知···”
妻子的一顿控诉,裴青林无言以对,年少时不知事,自诩风流倜傥,干了不少错事,幡然醒悟时已物是人非,和妻子离了心。
若不是家族联姻,涉及利益太深,又有两个儿子牵挂,只怕龚知敏与他早就分道扬镳,另觅新欢了。
裴青林自知有错,平素对于妻子的要求尽力满足,只当弥补,只是这一次涉及裴宋两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那又如何,还不许分手了?再说了,砚之不在了,联姻还在啊,总要有人顶上,为什么不能是政聿。”
“何况,以咱们家的地位,就算人尽皆知又怎样,谁敢说一句不是?”
“小敏,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
裴青林多少有些动容。
“知道我不容易,你就答应了吧!”
男人至死是少年,不论多大年纪,面对妻子的撒娇,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就算我答应了,可是政聿的性格你也知道,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会答应的。”
裴政聿:“好。”
几分钟前,互相说服不了的裴父裴母喊来了刚好回家的裴砚之。
在裴家父母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裴政聿理清了事情大概。
短暂的思索后,裴政聿在母亲期待的眼神,和父亲极力的暗示下,赞同了母亲的提议。
裴青林欣慰的点头后,瞬间笑不出来,因为笑容转移到了龚知敏脸上。
怒从中来,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向儿子砸去。
可能是太过于愤怒,也可能是不忍心,杯子偏向一旁,擦着裴政聿的耳朵划过去,耳尖瞬间泛红。
龚知敏猛的站起来,护在儿子前面:“你干什么,干什么,打孩子干什么?”
龚知敏欣喜不已,原以为还要好好做做儿子的思想工作,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意外之喜,真是意外之喜!
“你···”裴青林指着妻子,手指发颤。
“你什么你,你刚才可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是你答应,才喊政聿,问他的意见的。”
裴青林一时语塞:“不可理喻!”
随后又指着裴政聿:“不知廉耻!”
说罢大咧咧的坐下,大口喘着粗气,暗自肺腑家门不幸。
半晌,裴青林的怒气平息后,裴政聿才幽幽开口:“爸,妈说的不无道理。”
“砚之不在了,可联姻还在,咱们与宋家的合作都在稳定推进中,这种时刻不能出差错。”
裴父冷哼一声:“少拿这些蒙我,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掩盖你龌龊的心思?”
“裴青林,你怎么说话呢?”此刻的龚知敏袒护儿子的心达到了顶峰:“我儿子这是顾全大局!”
“什么顾全大局,他就是不知廉耻!”
“哼,不知廉耻,谁有你不知廉耻······”
眼见妻子开始翻旧帐,裴青林眉心直跳,开口打断:“行了,也就是姝宁今天不在,这些话要是被姝宁听到,还不得和咱家翻脸?”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龚知敏瞬间如同泄气的皮球,蔫了。
是啊,他们同不同意有什么意义呢。
重要的是姝宁怎么想的,宋家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