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杰被行刑的人抬出来时,背部的血迹已经渗透的身上的衣物。被染血的衣物黏腻腻地粘连在皮肉上,好在他身上的衣物比较柔软,才没让伤口摩擦得更加严重。
他强撑着精神转移着脑海中的想法,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着身上的仗伤。可是偶有轻风吹过,他便会痛嘶一声,几度让他昏厥过去。
直到他在宫门口看见来接自己的王府马车,顾世杰在看到马车旁站着的身影,眼眶中突然泛起生理性的眼泪。
马车上垫了多层垫子,想来是顾王爷担心顾世杰被打得狠了,马车颠簸,所以特意给他多垫上了几层的软垫。
“爹,好痛。”顾世杰喊了声后,就适时晕了过去。
顾正庭连忙过去查看顾世杰身上的伤,心痛的心情溢于言表。“儿子你没事吧?”
他有些粗粝的手在伤口处徘徊,碰也不敢碰。见顾世杰彻底昏了过去,他才堪堪说了句:“你那皇帝爹可真是够心狠手辣,真要装样子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
顾世杰是一路昏到家的,就连罗敷何时出现在马车上的都不得而知。
罗敷跟随着抬着顾世杰的下人一同进了屋,里面早已经备好了前来看诊的大夫。
而顾正庭嘱咐了罗敷多照看点顾世杰,便匆匆往宫内赶。
罗敷看向顾正庭离开的身影,嘀咕了一句:“这一家子都是怪人。”
她看向顾世杰有些惨不忍睹的伤口,将自己的目光又挪开了几分,不忍再看下去。
就在大夫为他剪开身上衣物时,罗敷就拔脚退出了房间。
她没有离主屋太远,毕竟自己现在也算是办个顾世杰的夫人。他现在还躺床上,若是离开的太远于理都说不过去。
罗敷摩挲着手腕处的玉镯子,目光落在远处的一颗桂花树。上头已经开满了黄澄的桂花,春风拂过时会带着些许花瓣而下。
美景在前,罗敷却只是陷入了自己脑海中的大网中。她将脑海中的思绪一根根的理开,剥茧抽丝,最后的线索停留在了一条名为顾世杰的线。
她蹙着眉,手上拨动玉镯的速度加快了些。心中的问题也随之而出: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走了一步错棋。
她不是上帝,就算能走一步看三步,也无法纵观全局。
罗敷心中如此想着却是更加烦闷,她没有丝毫预兆的站起了身,径直往后院一处空旷稍微隐蔽的地方走去,罗敷停留在了一片湖前。
后院这块地人烟少,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经过。
罗敷又吹向了那日的口哨声。
没多会,她的面前就站了三个人。
罗敷皱眉看向了封昀嵘的脸,不解地问道:“封叔你脸怎么了?”
封昀嵘又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看了眼身边的卫澜,可后者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分毫。
“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封昀嵘磕磕巴巴道。
罗敷显然没听信他的话,目光在卫澜和封昀嵘身上来回巡视了一圈,心下了然。不过她没打算追究这个,两人如何都是私底下解决绝不会抬到明面上来。只是罗敷比较好奇的是,卫澜这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封昀嵘打架,卫澜可不像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卫澜突然和封昀嵘打了一架,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导致心中郁结,而封昀嵘刚好撞了上来。
罗敷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一个鼻青脸肿;一个看着顾王府在发愣;而另一个沉默寡言。
“乔洛。”罗敷喊了声正在发愣的乔洛,见对方没有回应自己又耐着性子喊了声。
好在最后是卫澜碰了下乔洛的手臂,让对方回了神。
“小姐。”乔洛有些愧疚的弯了弯身。
罗敷点点头,语气严肃说:“我不会去问你们的过往,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自己调整好状态。”
乔洛垂下头,整个人看起来失落了一圈。
“乔洛我需要你替我去查一下顾世杰,所有的事情都如实报给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这才是罗敷这次叫他们出来的原因,只要知道了顾世杰身上隐藏的秘密,那她脑中的网就可以追寻到源头,她才能开始规划自己的下一步。
封昀嵘在听到有任务时,整个人都兴奋的看向罗敷,等着她下一步的安排。可是他等啊等都没等到罗敷的下文,他急不可耐地问道:“小姐,那我呢?”
罗敷看向他脸上的伤,一片青紫的痕迹再加上那条粗壮的疤显得狰狞又可怖。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你的任务就是去把你伤养好。如果可以的话去找明良工给你配个祛疤的膏。”
听到罗敷说要将他脸上的疤去掉,封昀嵘就不乐意了,一个高壮男人对着个小姑娘撇撇嘴。而那小姑娘直接挪开了目光,不忍直视。
“你们先离开,卫澜留一下。”
两人同罗敷点头离开,封昀嵘离开前还不忘看一眼卫澜,用眼神挑衅一下对方。
罗敷看到他的行为有些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两人彻底离去后,罗敷才开口说道:“你最近如果有去德馨书院那看你妹妹,注意一下最近的醉月谷那边的动向。他们一直在找封叔的下落,如果可以的话让明良工那给他重新做张人皮面具,不要让他一直顶着那张刀疤脸。”想到封昀嵘的脸,罗敷少见的沉默了。她沉思了瞬继续说:“醉月谷那群人不会善罢甘休,你多往德馨书院那去。如果可以替我保护一下那里的孩子还有夫子,他们有任何动作告知我。”
“好。”卫澜应道。
“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你们最近都消停些。”
罗敷意有所指,卫澜不是愚人自然听明白了她其中的意思。
卫澜眼神暗了下去,紧抿着唇。
罗敷看他有话不说的模样,挥了挥袖。说:“你有什么话直说,不用对我遮遮掩掩。”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能让人省心。
罗敷顿感心累。
卫澜瞧见对方情绪的变化,只好将将说未说的话讲了出来:“那日小姐让我们去完成任务,可是任务没有完成辜负了小姐的信任......”卫澜顿了一瞬,直接单膝跪地,头俯在一腿的膝盖上。“请小姐处罚。”
看到这一幕,罗敷的头更大了。无奈又好笑地叹息一声言:“卫澜,我平日里可是经常打骂你们?”
卫澜身形僵了僵,哽着声音道:“未曾。”
“既然未曾,那你告诉我,我现在为何要处罚你?”
卫澜的声音弱了几分,“没有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处罚是我应该受下的。”
罗敷更气了,语气严厉:“你这副模样倒显得我是个残忍弑杀的恶人。”她的声音不自觉又拔高了几度,“你是想安这么个恶名在我的身上吗?”
“卫澜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罗敷见他反思的态度,又将自己的态度放软了些,说:“既然不敢就起来,我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跪,若是你再如此以后也不必再跟着我。”
卫澜听到罗敷后半段话,整颗心脏仿佛被人揪起。罗敷不罚他,不代表他不会惩罚自己。
他在罗敷的目光下,僵硬着身体站起来。
“你为何不能同你妹妹那般,懂得变通些也不至于活得如此痛苦。”罗敷的话轻飘飘的落入卫澜的心中,似波涛翻滚,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巨浪之下。
在那巨浪下,他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挣扎,任由海浪将自己吞噬。
罗敷见他愣怔在原地,又转动了下手腕的镯子,忍不住道:“卫澜,除了你的妹妹,除了为我效命,你还有什么?”她继续引导着,“我说的是你自己,你没有什么想为自己做的吗?”
“我......”卫澜下意识地看了眼罗敷,又迅速垂下头。
“多去看看你妹妹吧,也许你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属于你的答案。”罗敷微笑着拈起一朵身旁的花,递到了卫澜的手中。
罗敷手背在身手,心情很好的蹦跳了两下。
卫澜目送着罗敷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巨浪似乎要将他掀翻来。
他久久不能回神,耳中仿佛传来自己说话的声音——卫澜你要做的是审视自己的内心,你要看见的是现实和内心的世界。
卫澜垂下头看向手中的花,罗敷的声音回荡在他的心口处,他好像听见了她在说:你说我怀的是什么心?我怀的自然是一片冰心。
他从前不解,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内心。他的一切行为都是由自己的身体支配着,他不明白心是身体的主人。
可是卫澜看向手中躺着的花时,似乎有些理解了罗敷想要去完成的事情。他的目光眺望着远处,似乎从那虚空中看到了她口中的那面景象。
“我想要消除世界上的一切不平等不公正的事情;我想要人人有尊严的活着;我想要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我想要除贫扶弱人人得以安生。”
卫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罗敷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敷一直在给他们创造奇迹。她给了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安生立命的家,她给了所有人一个平等学习的机会。
而这一切不过源于她的心,心是道德和理性的根本,它在支配着罗敷一切的行为。
世界上无神明,只不过有人可以被他人奉为神明。
卫澜将手中的话重新放回了枝桠上,轻轻说了句:“也许罗敷就是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