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尔看南雪 第8章 小惩

罗敷小口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和吃食。她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虞皇后的一举一动，一边想着顾世杰那边怎么还没结束，心思也完全不在糕点上。

虞皇后吃的很少，基本上每一种糕点只是浅尝一口。

罗敷没那么多忌讳，不过她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吃的也是她能辨别出料的糕点。为了体现自己的真诚，她甚至比平时多吃了几块。

她现在既然知道对方不安什么好心，她也不会傻傻地将头送到对方的面前去，观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虞皇后吃着吃着突然说起了顾世杰，罗敷竖着耳朵听了起来，目光落在虞皇后的身上，似乎是想听对方继续话题。

心中想的却是：原来这才是她找自己来的目的啊，不过这顾世杰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皇帝和皇后都放在心上。

“世杰小的时候也常常来宫中玩耍，只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听说他落了水后身体染疾，被顾王府送到了京郊的一处别院中养着身体。再后来也鲜少听到他的消息了，直到前些年顾王府才又将人给接了回来。”虞皇后说着便抿了口手中的茶，看向罗敷的目光中带着打量的兴味。她继续道：“许是生病的原因，顾老王爷和顾夫人心疼了些，才养得这般骄纵。陛下也是看着他长大，自然是疼爱些的，所以给他席了世子爷的称号。”

罗敷点了点头，随后眸光落在了手中的糕点上，她捻在手中的糕点迟迟没有咬下，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罗敷的思绪被虞皇后的话领着去了其他的方向，无数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穿绕成了无数的网，让她一时间无法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在提醒我什么？顾世杰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陛下要专门为他挑选京城内的优秀贵女……陛下对顾世杰的态度也是异常的奇怪，顾世杰不过是顾王府的小少爷，若说赐婚贵女这种事情也应是紧着皇子来，为何会落在顾世杰身上。

罗敷不是没有疑问，只是不愿去深思其中的圈子。她害怕自己知道的越多，届时就更难脱身。

罗敷陷入了自己的思想漩涡里，一时间没能抽身出来。手中的糕点被她捻了许久，桌上的茶水也凉透了。

她没办法不让自己去多想，她习惯了任何事情走一步看三步。而顾世杰太可疑了，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对方身上所有的点都成了可疑值得被怀疑的地方。

而此时被怀疑的那人正跪在大殿之上，不得动弹。

皇帝手中批阅奏折的速度不减，偶尔分点目光到顾世杰的身上。

顾世杰想要揉揉自己有些酸痛麻木的腿，可是一抬眼就对上自己皇帝爹的目光。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你对我的赐婚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顾世杰跪伏在地，说：“若是我不满意，您会收回圣旨吗？”

“不会。”皇帝看向顾世杰的目光有些森然，转而说道：“为什么要逃婚？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手杀你吗？”

顾世杰身形颤了颤，自打他被送出宫后，接触过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只记得的是这位皇帝爹曾经很是宠爱母后，具体有多宠大概就是十日里会有七八日的时间里宿在凤仪宫。可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这位皇帝爹的脾性如何了。他只是在赌一个可能性，赌大晋的江山还未彻底落于虞氏的手中，赌自己这个皇帝爹对自己还是宠爱，赌他未完全被虞氏操控。

但是看他如今的表现，想来偶尔还是有神智清楚的时候。

顾世杰长舒了口气，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皇帝爹彻底被虞氏掌控在手中，那他就不会将罗家的女儿许给他。

“世杰有错，不求陛下宽恕。”顾世杰将头有低了几分。

高堂上的皇帝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皱眉凝视着跪伏的顾世杰，两人无声对峙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高堂上才重新传来一声叹息。

“罢了，你自行去刑宫领罚。”皇帝手中的毛笔低垂了下，笔上的墨水顺着笔尖滑落至一张奏折上。

“谢陛下饶了小子之过。”

皇帝听到他说的话眉心却是皱得更紧了，心道：这小子这模样哪有悔改之意，若是照他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与虞氏极其背后的人抗衡。也不知顾正庭那老小子是如何教导成这副模样，小时候瞧着的那聪明劲去了何处。

他一方面担心顾世杰的实力不足无法自保，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短暂恢复神智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他想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替顾世杰去创造一个可用的环境，起码不会让他如此的被动。

皇帝在心中徘徊许久，他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皇帝语气严肃道：“以后你每日早晨进入太学学习一个时辰，结束后去骑兵营锻炼。我会找人盯着你，若是有所懈怠就不是小惩。”

顾世杰听完皇帝的话，那跪伏的身体瞬间抬了起来，整个人都被‘学习’两字雷得怔在当场，他都快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两字。

“学习？”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遍。

“嗯。”皇帝垂眼看了眼顾世杰，继续说道：“对了我还特例让你夫人随你一同伴读。罗家女贤良，是我为你挑选到最合适的一家。”

顾世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他身为皇帝说出来的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就算是亲儿子也不例外。

“那处基本上都是男子，我夫人一起去是不是不太合适？”顾世杰态度弱了几分。

皇帝的目光落在顾世杰身上一瞬，面容说不上来的冷肃。“我记得我没少受到顾正庭的倾诉，你何日偷跑出去喝酒同你那群好友胡混，他都有一一报上来给朕。从前那些帐我可都替你记着。”

顾世杰的瞳孔收缩了瞬，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张。他此刻再不明白就真是个傻的，皇帝爹口中就是明晃晃的威胁。最后他还是问了一个问题：“您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情了？”

“朕是九五之尊，如何走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蠢人。”他扫了眼顾世杰，继续说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还是不要让人逮住了尾巴，不是每次都有人给你善后。”

“之前给我解决掉那些人的幕后之人也是您？”顾世杰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得到了自己皇帝爹的一个眼刀。

“你怎么没生得一副好脑子，莫不是你不是我和荣婉的亲生孩子？”他思索了瞬说：“亦或是当年的事情给你脑子造成了刺激？”

顾世杰被皇帝爹的话给噎住了声音，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是不对。

“你既然能替我解决掉这些麻烦，那身体里的蛊虫可是得到了克制？”

“没有，现在只是短暂的而已。”皇帝睨了他一眼，说：“虞家那里先不要动，他们现在不会对我做什么，只要我不做多余的事情就暂时没事。我派出去的人基本上都被他们给解决了，所以他们查到你身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替你寻找醉月谷丢失的蛊人替你解蛊。”顾世杰面色肃然，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吊儿郎当。既然自己的所有表现都被亲爹看在眼里了，那自己再装下去也没多大必要。

皇帝没急着回答，眼神落在他胸口的某处。不以为意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你身上的蛊虫有操控人心智的作用，是醉月谷的圣蛊。若是你落在对方手中，保不齐会剖开你的皮肉直接取蛊。”

顾世杰默了瞬，皇帝爹的话不假，他现在在宫内，只要不做什么事情就不会被盯上。但是自己不行，他现在属于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只有躺下来装死，谋而后动。

皇帝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挥了挥绣着金龙的袖口。道：“行了别在我这杵着，下去自己领三十棍，顾正庭会在宫门接你，顺便将你夫人带走。”

顾世杰得知自己要被打三十棍，反倒是不乐意了。心道：都知道自己是他儿子了还要罚这三十棍。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爹做的也没错。自己都踩他身上作威作福了，他没给自己拖出去砍头都是看在自己是他儿子的份上。要是还不惩戒一下，对方作为帝王的尊严都被扫没了。

他自己想清楚后，就自己走到刑宫的位置。

还未踏进刑宫，鼻息间就传来血液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顾世杰的目光落在正在遭受笞刑的宫人，那木板一下一下地责打在背部。他的心脏仿佛猛然被人拽紧，这是第一次看人受刑，这种感觉不同于自己受刑。

他死死拽紧手心，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恐惧了。就算是被人一剑捅进腹部他都没有紧张过，如今他看到他人受刑，手心却渗出一层腻腻的汗渍。

顾世杰长舒了口气，最后将心中的郁气吐了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十棍咬咬牙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