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花镇,这几日热闹得很,只因镇上的丰家要娶亲。
娶亲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丰家的儿子已娶过几个姑娘。但那些姑娘过门没几天,都离奇死去。
这丰家是镇上的首富,不差钱。转眼间,又讨来一人。只不过这人,在这附近也是出了名的,陈双。
陈双,幼时被李氏收养,如今十七岁。
李氏的丈夫陈大力嗜赌成性,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十岁的陈乐和十二岁的陈欢。
陈大力在外面欠下巨额赌债,债主找上门,将家里砸个稀碎,并撂下狠话:五日内不还钱,便来取他狗命!陈大力打算卖掉李氏。
李氏不从,陈大力把她打个半死。
“我问你,去不去?!”陈大力举起拇指粗的藤子,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问道。
此时,跪倒在地的李氏不像是跟了陈大力十三年的妻子,更像是他可随意打骂的奴隶。
李氏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陈大力更用力的鞭打。
陈乐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着陈大力的腿,泪眼汪汪,“爹,你不要打娘,打我好了。”
“滚开。”陈大力一脚踢开了陈乐。
陈欢的眼睛看不见,在地上摸爬着,半响,才找到陈乐,摸着陈乐的小脸,“乐儿,疼吗?”
陈乐摇了摇头,姐妹两人抱在一起。
“够了!”从外面回来的陈双,丢掉菜篮子,一手拽住陈大力扬起的藤子,夺过,扔到门外去,眼底带着浓浓的恨意,她掐着陈大力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冷冷说道,“你敢再打我娘一下,我让你死!”
李氏是陈双的逆鳞,谁碰谁死。陈双虽是女子,但天生神力。她被李氏日常告诫,不要使用这力量,否则,村里的人便容不下她,故她从未使用,今日是第一次。
“双儿,不要伤害你爹。”李氏爬过来,抱着陈双的腿,哭泣着,“都是娘的错,你快放下他。女儿怎能打爹呢?这是大不孝。”
陈双松开陈大力,像丢脏污似的,将陈大力甩了出去,转身扶起李氏,用衣袖轻轻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李氏忽然抱住陈双,冲陈大力喊道,“你快走呀!”
陈大力走后,一媒婆上门来,扭着腰,笑嘻嘻地走进来,“哎呀,你们家真是走大运咯。”她拿起桌上的水自顾喝了起来,“财神爷来光顾你们家了。镇上的丰家看上你家陈双。”
陈双面无表情,但李氏却担忧起来,轻声问媒婆,“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看,这是彩礼。我都带来了。”
“钱!”不知陈大力从哪里冒出来,直扑上前,两眼发光,把钱往怀里一塞,冲出门去,全然不顾李氏的哭喊。
媒婆心里乐开了花,这个陈双是个断掌,几乎无人敢要;那个小霸王,残暴,无人敢嫁,这两人能凑一对,自己也算做了件好事咯。
她正声道,“那可说好了,三日后,丰家来娶亲。”
媒婆走后,李氏抱着陈双,眼里含泪,“娘对不住你啊。我苦命的儿呀!”
陈双依旧面不改色,好像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似的。
三日后,陈双穿上大红的婚服,婚服是丰家送来的。为了体面,丰家料到,以陈家的家境,恐怕连件像样的衣物也拿不出。
她坐在马车上,一晃一颠,右掌缠着红布条。那是李氏出门前给她缠上的,说是驱邪的,保平安。
她心里明白,娘这是不想让婆家人知道自己的右掌是断掌。但这家喻户晓的事,又岂能瞒得住?
断掌,在当时,视为不祥,人人避而远之。
但不知为何这丰家的小霸王,闹死闹活,非要娶陈双。兴许是在河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亦或许是小霸王觉得自己是最强的那人,偏不信这邪说。
小霸王乐呵呵地在大厅候着,堂上坐着丰母、丰父,司仪站在边上。亲戚们脸上堆着笑容,实际心里都在等着看好戏。
马车到了丰家,陈双从马车上下来,双手交叉在前,迈着小步,由一丰家丫鬟牵着,走进了丰家。
她走到堂前,一烧的正盛的火盆挡在前面。旁边有人吆喝着,“新娘跨火盆,除邪祟!”
正当她抬脚欲跨火盆时,盆中的火忽地窜上来,烧着了她的裙摆。
众下人无一人上来扑火。她们面面相觑,稍稍低下头。
大伙心里清楚,丰母就是想趁此给陈双一个下马威。谁也不敢得罪当家主母,况且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更不值当。
陈双裙摆的火越烧越盛,但她却纹丝未动。此时,一阵风吹来,将她的盖头迎面掀起。
有人欢叫,“哇!这新娘子好美。”
有人惋惜,“就是瘦了点。若是丰盈些,当真是绝世美人。”
小霸王更是挪不开眼,他脚下生风,箭步上前,三五下拍灭了火。
他抬眸看向陈双,脸上的表情就五个字:我要入洞房。就在他弯腰想抱起陈双时,堂内的丰母轻咳一声,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进行着。
小霸王将陈双放在地上后,两人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陈双刚低下头,小霸王突然软倒在地,面目扭曲,七窍流血,眼睛睁着,瞳孔放大,抖动着的手伸向陈双。
下一刻,他的手悄然垂落,双眼睁大着,似乎在诉说自己的不甘。
“儿呀!”丰母哭喊着,冲过来,推开陈双,抱着小霸王,痛哭起来。
她探了小霸王的鼻息,瘫坐在地,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片刻后,她发疯似的,站起来,扇了陈双一耳光,“你这贱人!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宝贝儿子。我要你偿命!”
“你先冷静。”丰父上来拉着丰母,劝说道,“人家姑娘和咱儿子这是第一次见面,都没动手,怎么说是人家害死的呢?”
丰母抓起陈双的手,扯下她缠在右掌的红布条,“你看,这是断掌!”
周围的人凑上前,微微睁大眼睛,想瞧清楚些。毕竟这断掌也是不多见的。
陈双一脸淡然,站在那里,心想,这断掌能杀人于无形,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若上前争辩,于事无益,反而会牵连娘她们。
她就安静地等着丰家的处置。
“来人,将她沉河!”
丰母话一出,陈双心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丰母。
丰母此时,黑着脸。丰家的几个家丁拿着绳子冲了进来,将陈双捆了起来。
“呵呵。”陈双忽然疯笑起来,冷眼扫过四周。
旁人不知道陈双为何发出笑声,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议论纷纷:
“这姑娘真可怜。”
“唉,谁让她是个断掌呢。只能怪她命不好。”
陈双被带到镇上的姻缘河,这河是镇上的最深最长的河,贯穿几个村,包括她养母所在的村子。
丰母将陈双的卖身契和那红布条一同塞到陈双的嘴里,拍了拍陈双的脸,“贱人,你的东西,我嫌脏!”
她塞好后,转身命令道,“投!”
上来两个家丁,一人抬着陈双的脚,一人抬着陈双的头。
三人齐声喊道,
“一!”
“二!”
“三!”
“砰!”
陈双如重石般落入水中,沉入水底。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片刻后,恢复平静。
丰母望着那平静的水面,吩咐道,“等她尸体浮起来后,捞起,运回陈家,免遭晦气。”随后,便带人离开。
在水下,陈双的手脚被死死绑着,她吐出嘴里的杂物,双拳紧握,咬紧牙关,瞬间,青筋暴起,蓄力一挣,丹青色的光环环绕着她。
“啊!”
绳子应声而断,碎成几段。
没有了绳子的束缚,她手脚扑腾着,想往上游去,但身子却跟她作对似的,反而往下沉去。
她以为自己能在绝望的困境中,一朝学会游泳,但那只是妄想。旱鸭子的她呼吸越来越困难,觉得胸口好闷。
脑海中浮现娘救自己,带自己回家的情景,妹妹们玩耍的情景……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了吗?还没给娘养老,她好不甘。
正当她意识消散,双眼将要闭上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唔唔。”
她猛地睁开眼,一男子正给自己渡气。
被男子救上岸后,陈双看了一眼男子,淡然道,“多谢。”说完,转身就要走。
男子伸手拉住了她,一脸委屈,“你这就走了?人家好歹救了你。”
他靠前一步,热气呼在陈双的脸上,戏谑道,“姑娘,你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陈双眼神冷厉,甩开了男子,冷声道,“你今天救了我,以后有机会,我会以命相报。”
她拳头握紧,发出咯吱声,“但若是你再这样轻浮,我会揍你!”
跌坐在地上的男子,起身,上前,撇了撇嘴,“你都不问问我叫啥吗?要是报恩,报错了人,怎么办?”
“知道你脸皮薄,我就大方点,告诉你,我叫……”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双用银针扎了哑穴,他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瞪着。
“你话太多。”陈双将银针收回。
男子还想上前继续叨叨,陈双晃了晃手上的银针,瞪了男子一眼,“嗯?”
男子连忙捂住嘴,小声问道,“那我写在地上,可否?”
他见陈双没有吭声,便拔下头上的青色发簪,在地上写下‘陆云亭’三个字。
陈双用余光暼了一眼,便离开了。
陆云亭的随从方小六凑上前,笑嘻嘻,“世子,你今天跟以往很不一样。要是被王爷他知道,还以为您是假的。”
“我哪里不同?”
“不像往日的文质彬彬,更像个流氓。”
陆云亭才发觉自己是跟往日不同,心想,可能是遇到的人不同吧,想到陈双,他摸了摸唇,嘴角上扬,满脸回味。
“走了,还有正事要办。”陆云亭恢复以往的谦谦公子作派,带着方小六,架起轻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