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既然来了,何不测上一侧,山人不才,却也善观气色,料定二位绝非池中之物。”展昭顿住脚步,饶有趣味地看向那先生。
“先生,日日在此?”见那先生点头,展昭嘴角随即勾起一个弧度,一两碎银被他推到桌前,“我不要先生算命,只要先生回答几个问题。”
“公子请讲。”
“这真武庙是何时所建,何人所建?”罗振以为展昭会向这算命先生问些有关西夏军围城的事,却不料一开口竟是问这庙的来历。
那先生抬手捻捻胡须,应道:“景祐元年所建,现任知延州事范雍集资所建。”
展昭闻言颔首细思:明道二年,原本官拜枢密副使的范雍不知何故被罢为户部侍郎,出知陕州,两年后拜为振武军节度使,任延州知事,算下来,那一年,正是景祐元年。而同年,卢守勤任永兴军马钤辖,亦徙往鄜延路。这其间,莫非有所关联?
见展昭不语,那先生接着说:“这庙自建成之日起便四处招募道人,平日里这些道人只习武打坐,每年年关,知州便会率领州衙文武官员前往祭神,以求风调雨顺。去年以来,每月十五,观内方丈便会亲往知府讲经。”
“哦?这范大人还是个信道之人?”
面对罗振的疑问,那先生笑着摇摇头,“这个嘛,山人确实不知,不过,自范大人上任以来,极力推崇儒释道三教融合,兴建真武庙的同时,府衙接纳儒生,广开言路,并且集资为大觉寺佛像重塑金身。”
听到这儿,展昭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儒释道三教,从其教义上来讲,必然是相互排斥的,历朝历代,三教之间冲突不断,很难和谐相处。见展昭又缄口不言,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他担心被那算命先生瞧出些什么来,连忙推推展昭肩膀,轻声唤道:“公子?你在想什么呢?”展昭回过神,映入眼帘的就是罗振一双迷惑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他随即扬起嘴角,应道:“我是在想,自古以来,儒释道三教便势成水火,我朝建立以前,就有上位者多行禁道灭佛之举。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信仰道教,两次下诏灭佛,沙门之内,无论少长,悉数坑之;而北周武帝宇文邕,独尊儒术,在位期间下敕禁断佛道二教;隋唐之时,佛教虽发展至鼎盛,然武宗李炎又崇信道教,接连发布敕令灭佛。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儒释道三教的冲突都屡见不鲜,而延州本就处于两族边境,宗教冲突自然避免不了,范大人力主三教合一,能尊蛮夷之信,能解思想之锢,使天下异文,则有所至矣。如此一来,不动武力便可叫百姓心悦诚服,对于两族相交相融实乃是百利而无一害,难怪,难怪方才前呼后拥了。”
罗振从展昭的话中听出了他家大人对这位范刺史的些许赞赏之意,随即拉下脸来,闷恹恹地说道:“即便如此,功过也不可相抵。”展昭点点头,“言之有理,是非功过,不可相抵,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赏罚得当,则民心归附;赏罚失当,则民心离散,大厦之将倾矣。”
展昭侃侃而谈,并没留意到对面老先生投向自己的那道目光,方才还似山间泉水那般清澈而纯净,如今已如幽深潭水,柔和却神秘。
“我看公子气度雍容,谈吐不凡,恐怕不是落第举子那么简单吧。”罗振偏过头看向摇着纸扇的算命先生,他本就不信这些,如今见那先生神情自若,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先生不是个相士么,自行推算便是。”
那先生哂笑一声,随即收起折扇,起身踱步至展昭身边,抬手就朝那人玉堂骨处摸去,展昭闪避不及,已经被按住了额头,他不禁暗道:好快的身手!
不多时,那先生收了手,沉吟半晌方才悠悠念道:“南雁孤啼归路遥,侠骨孑立官海涛。志同九州丹心照,不坠豪情义尤高。”
话音刚落,展昭便顿觉后背发凉,他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压了下去,他正襟危坐,灼灼目光登时投向那相士,他虽不信命理术数,可也知其玄妙,方才那相士不过摸了自己玉堂骨,便已知自己身份,当真有这么神?可“南雁孤啼归路遥,侠骨孑立官海涛。”取其首字,不正是“南侠”,再加之侠骨、官海一类的词眼,那这大宋境内除了他展昭,还能有谁?
眼见展昭目光如炬,那相士随即拱手笑道:“大人需待三更时分,自后门而入,方有所获。”相士说着又将方才展昭推向他的银钱反推回来,展昭没有去接碎银,反而拱手行礼,“敢问先生尊姓大名?”罗振在一旁看的清楚,展昭一开始的淡然已经荡然无存,此刻,他的眼底,满是敬重。相士摆摆手,笑道:“闲人尔,不足挂齿。”说着便自顾自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展昭,展昭张了张口没有出声,静待片刻,方才起身,又复对着那相士行了一礼,转身迈步下山。
身后隐约又传来那相士的声音:“红颜易逝,君王无情,斗转星移,变幻无常。慎之,慎之!”
子夜,寒风骤起,本已攀上中天的明月被一片云遮去了光芒,只留下天边七八个繁星,不免显得有几分寂寥。
展昭与罗振回转客栈后便静待天黑,此时,二人一身夜行衣,已悄然登上高峰。罗振一直觉得那位相士不过是信口胡诌,对其所言不屑一顾,可偏偏他这顶头上司不置可否,他也只好脚跟脚地随着展昭夜探真武庙。
褪去了日间的热闹繁华,此刻的真武庙万籁俱寂,穿梭在后堂,倒真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韵味。
“展大人,要我说啊,咱们准是给那相士忽悠了,还什么‘三更时分,自后门而入,方有所获’,有什么呀,这黑灯瞎火的!”哪知罗振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瓷器击地而碎的声音,展昭二人立时警觉起来,循着细微的声响而去。转过回廊,果然在主持房外隐约听到了吵骂声。
罗振心头一喜,作势就要去推门,却被展昭一把拉住,他朝右抬了抬下巴,示意罗振从窗户跃进,罗振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只猫。”
等二人轻手轻脚地翻窗而入,罗振往门口一瞧,才惊觉展昭的高明所在,原来那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门,后面竟还抵着一截木棍,而木棍上方还套着一只茶盏一旦有人推门,木棍晃动,茶盏随即便会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可进了屋,却是四下无人,罗振还在张望,展昭则已经移步到了书架前,等罗振蹑手蹑脚来到展昭身边时,果然发现吵骂声清晰了起来,他震惊之余,不由得对展昭又佩服了几分。说到底,也不是罗振这位禁军当真就尸位素餐,只不过他自从军以来,不是校场操练就是禁宫当值,自然比不得出身江湖的展昭,这些门道,展昭可是在入朝以前就能如数家珍的了。
听着隔间里传来的声音,展昭逐渐蹙起了眉。
“你是怎么办的事,手脚如此不干净?你知不知道,展昭已经到了延州,并且寻到了金明寨逃回来的残兵。”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展昭可是御前的侍卫,他都来了,那圣上岂不是……”
“哼,御前侍卫,你以为,他只是御前侍卫吗?我告诉你,若不是我手下人动作快,你的罪证可就已经送到殿中侍御史文彦博的手中了!”
听到“文彦博”三个字的时候,展昭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江涛一行泄露了行踪?来不及细想,又听隔墙内道:“不过卢大人,您也别急,劫走章元家眷,您可是首当其功啊,王爷让我,好好谢谢您!”
展昭察觉那人语气有异,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登时运气于掌间,用劲朝隔墙击去,只听“砰”的一声,书架和隔墙被打的稀碎,果然看到隔间内一人手持利刃朝另一人刺去。展昭眼疾手快,“噌”的一声抽出宝剑,反手撩起一个剑花,待剑刃转向行凶之人时,他曲起中指,借巧劲在剑身上一弹,宝剑立时飞出,打掉了凶手手中利刃,罗振也瞅准时机抢步上前,未等凶手反应,就已经被人钳住双手。
展昭这才看清,被罗振按在墙上的人,正是后军都监张德和,而瑟缩在一旁的那位,张德和口中的“卢大人”,恐怕就是永兴军马钤辖卢守勤了。
同样看清了来人的张德和,挣扎了几下拗不过罗振,瞪了罗振一眼后,便对着展昭冷哼一声,“哼,展昭,你可真是赵祯身边一条忠心的狗啊!”
“你!”罗振气不过,肘上用劲,狠狠拐了张德和一下,反观展昭,缓缓将巨阙收入鞘中的他,却是展眉浅笑,应道:“展昭不是狗,是猫,是圣上钦封的御猫,为的就是擒拿你这般蚕食血肉的毒鼠!”
算命这个梗,我是过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
感觉武侠小说里面的算命先生总是很神奇的存在,好像看了剧本一样,所以,咱们给他这个特权!
想必大家也从算命先生的口中读出来了,阿昭的结局不会很好(bushi)[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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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展昭不是狗,是猫,你自己承认的哈 以后就喊您猫大人了[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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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摸骨晓命理 夜探救钤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