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战山河 >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绾带

战山河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绾带

作者:烟海楼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8-03 18:18:35 来源:文学城

二、绾带

薛敬一愣,疑惑道,“什么意思?”

“稳定北疆的期限。”

二爷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九年前,我将你从云州救出,临行时曾与萧家军血战楼关,那一战中,我与萧人海谁都没有讨到好处,我双膝重创,他则……”

说到这,二爷忽然顿了一下,薛敬赶忙晃了晃他,“说啊,他怎么了?”

“他则被我戳瞎了一只眼。”二爷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你不是看到了么。”

“不对……”薛敬缠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缠,“你还是没说完,你们彼此重创只是那一战的结果,和‘十年之约’有什么关系?”

二爷叹了口气,看着他,“殿下,我说过,你是唯一能助我光复云州的人,我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是有预谋的。”

他故意将话音转了风向,拼命要将自己说成是那丛花慢拈的轻挑客,好似这九年来的全心相待尽是居心叵测,连同彼此间重比千金的情意都一并辱没了。

可即便他这样说,那双漂亮清白的眼睛却唬不住人。

薛敬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恼怒,反倒笑起来,摩挲着他右手的虎口,“季卿,你这虎口的软茧是少年时成日练兵烙下的,这双将军手纵过马、斩过将,曾将送往敌国、身挂悬钟的幼年质子从刀山上救下,九年来倾囊相授,将其护养成人,如今还任由这无耻之徒在你身上胡作非为,逞狂浪之祟,若此等‘预谋’只为光复云州,那还真是……倾家荡产的赔本买卖。”

“可不就是倾家荡产么……”一瞧唬不住他,二爷索性顺了他的话音,“你若执意还敢往刀山上闯,那我这些年才算是白忙活了,倒不如当初雪滩一战后,跳到桑乾河里淹死了干脆。”

“你……”这人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把人惹毛,薛敬忍耐着,继续试探,“这些年你总说我是北疆之重,要懂明哲保身,想必这‘十年之约’与我有关?”

二爷想了想,像是在挑字眼,拣着能说的说,“殿下将来是要封镇北疆的,你的生死关联山海,天下靖平的事都与您有关。”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没透,果然想从这人嘴里挖出两句真话,比登天还难。

薛敬强压着一口恶气,将他的十根指头一一摩挲过去,哑声问,“在你心里,除了北疆光复,天下靖平,还有什么?”

二爷知道他想听的,可一时半会儿不想答他。

薛敬却没将话音往自己身上引的意思,质问他,“可曾有过你自己么?”

“……”二爷一怔。

“你心里装得下天地人神,独独装不下你自己——你没想过要好好地活。”薛敬笃定道,“我总不敢肖想,一个在寒山陋室枯隐九年,亲手活埋一切前尘名姓,却能在绢纸上笔走山河的人,怎么总不将自己装进山河里?九龙道上千尺红土,每年清明那一壶红曲酒,只有你一人倚山吊唁。季卿,你活得痛快吗?”

“……”二爷长喘一口气,心像是被盲蜂蛰了。

薛敬贴在他心口上,听着心房里随时可能停止的心跳声,无力又痛苦,“我知你不会告诉我当年楼关血战的全部,向来我逼一句,你说一句,还不一定是实话,罢了……我不问了。我只求你一事,若这‘十年之约’中你曾亲手划过我的命鉴,那就也让我自己去试着改一改吧,行么?”

二爷猛然反攥住他的手,舌尖像是被沸水烫了,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铁石心肠地挤出了两个字——“不行。”

“可我要救你!”薛敬额上青筋直跳,心被砸得稀烂,“我只想知道怎么救你……如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天病似一天,却什么都做不了,若有朝一日要我亲手为你殓骨,当初你干脆不要救我,任我被他们吊死在城楼上算了!”

“你!”二爷一口气没喘匀,猛呛起来,越咳越止不住,震得全身缩紧。

“你别急,别急,我说的气话!”薛敬吓得连忙去顺他的背,慌不择路地翻身去矮桌上拿药,黑暗里桌倒椅翻。

令人发指的苦药就这么生灌下去,灌进一半,吐出一半。

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二爷转头,却见薛敬正背对着自己,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床尾。这人一整晚都在横冲直撞地生闷气,气完别人,又气他自己,这会儿大概又吓着了,连话都不敢再说。二爷本想安抚他,奈何这人坐得远,他够不着,于是只好朝他伸出手,温声说,“你过来,靠我近点。”

停了片刻,殿下终还是认命地挪了回来,埋进他怀里,克制不住地发起抖。

十丈软红尘,要是这人不在了,自己还能去哪呢?

他不敢想,也不敢往下看,怕失足跌进万丈深渊,无休止地下坠,却死不了。

“我错了。”

“你啊……”二爷轻抚他后颈的手一顿,随即侧过头,吻住他微凉的唇,含含糊糊地问,“殿下容我说一句么?”

殿下的脑子里断了线似的,一片茫然,本能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没有人不惧死。将你从云州救出的那年,我才十六岁,为了活下去,我带你逃难西沙,躲在礁沙堡一间漏风的小木屋里,沙匪肆虐,门窗钉死了才敢睡一会儿觉,不过那时你伤重,大多时候在昏迷,或许都不记得了……”

“我努力回想,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殿下说。

“倒也不必。”二爷笑了笑,“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劳这神作甚?”

“与你相遇后的每一刻都是好的,哪有不好的回忆?”

二爷的笑容逐渐升温,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那时我极怕死,之后机缘巧合来到九则峰,从断崖上远眺,正好能看见那座红色的山头,突然间,我就觉得应该将惧死的念头放一放,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在幽州的时候,我就在想,若你进了回头岭最后没能出来,那我这九年的蛰伏……就没有意义了。”他微微叹息,“殿下深陷险境时,方能以国为先,家为后,怎么却总在我面前说‘生死任人宰割’的孩子话,当真与当时审时度势、断叛军后路的幽州王判若两人。”

“岂非你先说的孩子话?‘不若雪滩一战后跳到桑乾河里淹死’,哪个刚说的?”说到这,薛敬埋在他怀里的头忽然间抬起,“等等,所以当年救我出云州之后,你和萧人海的最后一战,发生在桑乾河岸的雪滩上?你是在那里受的伤?”

“……”方才随口一句说走了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记下了,这人果然在自己的字里行间中东拼西凑,想还原当年整个事件的真相。二爷不禁觉得好笑,低头问他,“你累不累?”

薛敬撑起身,“你肯与我透只言片语,已经是天赐的恩赏,总比我和那丁老头,在浩如烟海的卷宗库里翻旧账强。”

他深知二爷在幽州待了那么久,又总让葛笑、陆荣他们盯着王府和府衙的一举一动,梳理卷宗的事他必然早就知道了,起初还背着他,如今既然说开了,索性也不藏了。

“还怨念上我了?”二爷果然对他私查卷宗的事一清二楚,也没问他查出来什么,直截了当道,“幽州卷宗库一场大火,与当年烈家帅府如出一辙,都曾留下过只言片语,只有一点不同——前者不知是不是人刻意为之,而后者,必然是为毁尸灭迹。”

薛敬皱起眉,“幽州卷宗库的大火,我多日这样查下来,大致能确定纵火之人该是有意为之,不然不能只留下一个防火防潮的夹柜没烧干净,柜子里的两封信还都牵连着献城前的云州,只是我线索太少,那些只言片语不知所云。倒是你方才提到的云州帅府,纵火者是要灭迹?灭什么迹?”

二爷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你看一看这个。”

薛敬接过后一看,眉目忽地变色。

纸上只写了半阙诗:云山有曲安然至,弄雪城关引梅香。

二爷笑意如常,“你既已去过杀门井,这半阙诗,想必那店主已经告诉你了。”

薛敬略显心虚地别开眼色,“……我去杀门井的事,你怎么知道?”

二爷意味不明道,“这九年来,殿下不管到哪,我都知道。”

薛敬轻咳一声,想遮掩尴尬,“所以……这半阙诗来自当年的帅府?哪里的?”

“太久了,不记得。”二爷摇了摇头,如实道,“只记得年少时,曾在家中看到过,直觉与九龙道一战有牵扯。”

“此诗看似寻常,不胜枚举,文人墨客惯用来叙情描景,字画、书扇、屏风、书斋、亭廊……都有可能留墨,你怎么能确定此诗与九龙道一战有牵扯?”

“因为递这句诗进杀门井的人,与我从前的一位旧故有关,那位旧故来自烛山,那里曾是当年烛山银枪祝家庄的祖籍,祝家在九龙道一战后惨遭灭门,与我烈家一样。”二爷长叹一声,“烛山在云州以南的狼平溪谷,前日我遣世温前往查探,发现荒落的坟墓有人定期拔草,祠堂里新添了供奉,牌位也被人擦拭过。烛山一场大火之后,那位故旧不知所踪,至今生死未明。我就在想,一位和烛山祝家有牵扯的人,突然在九龙道一战九年后,将曾和烈家帅府关联的半阙诗递进杀门井,专为引起我的注意——那人必是有备而来。”

“烛山……”薛敬略一锁眉,“所以那人是祝家人?”

二爷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或许只有故地重游,身临其境时,才能追溯当年云州破城后,种种变故中的破绽。所以殿下,云州之行,是必启之征。”

薛敬犹豫道,“可你并非仅凭半阙诗就只身涉险的人,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吧。”

“不错,”二爷难得有问必答,“任半山临死前曾说,自泽济二十二年初,他曾数次携金箔前往帅府拜访父亲,目的是为了借兵,动土修山。”

“动土修山?”薛敬急忙问,“修哪座山?”

“不知道。”二爷道,“云州西有西山,南是烛山,还有东北边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峰,不能确定他修的是哪座山。一年半之内,父亲数次婉拒了他的重礼,随即便是泽济二十三年底的九龙道大战,再然后,云州献城,任半山改头换面,抵京入仕。时间上太凑巧了,我不得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看。此外还有几点疑惑,当年父亲没有答应修的山,最后修成了么?如果修成了,他们又是向谁借的兵?修山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云州修山?动兵大兴土木可不单单要过兵部,还要工部牵头。即便远在边陲,朝廷也不会任这等有可能殃祸山髓龙脉的事,借由小小一个州府师爷的口前来借兵,所以我必得查清楚。”

“我帮你。”薛敬急忙抓住他的手,“我陪你去!”

“殿下,”二爷按住他,劝道,“你身份敏感,去云州,等同于自投罗网,萧人海不会蠢到每一次都有弱点攥在我的手里。再说,先遣军眼看面临汇军,富河平原还有硬仗要打,清叛一战陈寿平折损数位勇将,你如今便是他的主力。”

顿了顿,二爷语重心长道,“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你我接下来走的的确是两条路,西去云州之行混沌重重,连我自己都尚未摸清,而你这条路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却也是暗箭难防,你我的路都不好走。我活着一日,便要查明族军亡战的真相,或许将来还能亲临九龙道,找全他们的尸骨,妥善安葬。不过……”

不过于今日之残躯而言,能往前多走一步是一步,不敢肖想太遥远的事。

这句话,二爷没有明说,可殿下何等心思,立马就读懂了。

劝道,“世间万千草木,系根择土而生,早晚是要缠在一起的。”

二爷的眼中尽是迷惘,不确信地说,“可你我两株是广漠天泽之别,离得太远了……”

薛敬定定地望着他,重声道,“老天爷灌下来的从来都只有那一瓢水,哪管什么广漠还是天泽?难道你荒漠里下的雨是苦的,我这沼泽里是甜汤不成?什么谬论!世间水连水,山连山,甘霖普降,汲水皆是明川。不论多远,你我这系根总要缠在一起……”

这最后一句摆明了一语双关,有点轻挑孟浪的意味。殿下低笑着,果然将他重新压回枕上,用长腿死死地缠紧他,轻柔地摩挲着,盯着他满是痕伤的眉眼,呢喃着,“如此刻这般,甚深,甚深……”

随即从唇齿一路含到心口,这一回,极致温柔。

二爷低喘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什么系根,汲水……离山这三年,殿下倒是没学一点好。”

“冤枉。”薛敬抬起头,安慰似的亲了亲他的耳垂,“都是在你跟前学的,还请了老师父授课,比你教的那些好懂多了……”

这人愈发恬不知耻,二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哪里请的老师父,教的什么狗东西?”

“五哥不是狗。”殿下无辜地眨了眨眼,“他赠我的‘兵书’足有一百多本,我驮回幽州的时候,马儿都累瘸了。”

“什么兵——”二爷微微一愣,霎时烟霞灌顶,从脖颈红到耳根。未料当初在幽州丛中坊摆的家宴上,葛笑所言“赠兵书”,赠的竟是这么脏的东西,气得他两眼一黑,骂道,“混账东西,看我回头不扒了他的皮。”抬手捏住薛敬的耳垂,将他从自己颈间拎起来,“还有你。”

“好。”薛敬再次低头去啄他,柔声道,“随时等二爷来扒了我。”

又是一句犯忌讳的词,平日里若他敢在生杀帐里这么说,几顿鞭子候着他。然而今夜的生杀帐好似少了些冷冽萧肃的杀气,那张坐镇三峰的虎头椅,端绑的鸣鹿铃,风一吹,叮叮当当乱响,未灼莽兵归山的戾焰,却似拨动心琴的弦音。

如此禁忌庄严的地方,鸿鹄说一不二的二当家此刻竟让人用唇齿拨揉着浑身揉血的血筋,沸腾的火丝从舌根一直烧到脚尖。可他双腿孱弱,没法用力将人踹开,摆作难堪无助的姿势,耻|辱得紧,却并不难受,潮火还一簇簇往脊髓里窜。

“二爷,别忍着,我来伺候你。”

薛敬的声音忍耐着发起抖,经年来的妄臆一朝成真,这人此时此刻就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只有轻轻一捧,好似一掐就会碎掉,这么柔顺的一个人,平日里对自己狠起来,却能那么狠。

夜色浓稠,像是从两人的心尖上洇出的墨渍。

雨后夏风湿热,狭窄的床褥上交缠着彼此间浑浊的鼻息,凉热交杂,逼人战栗。也不知是烧热未褪,还是潮火彻底被点起来了,二爷只觉薛敬的灵指不断自己腹眼周围揉按,突然哪一下,麻筋蜡捻似的点着了,二爷浑身一抽,难耐的一声痛哼,眸底瞬间就湿润了,天旋地转时,温黄色的灯晕好似一弯荡浪着的上弦月。

“等一下……”

幸亏理智尚存,二爷迷迷糊糊地挡住了薛敬挑|弄自己的手。

风月事实在不在他活了二十多年的尝试范畴,虽说这些年一直待在氓匪蛮生的山寨里,莫说男女之事,就算男子间的欢好也是多见不怪,可真当自己亲身上阵,哪怕是和他,也总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于是推阻着,不愿他更深一步地碰了。

“好。”薛敬从被子下钻出来,下巴抵在他心口上,递给他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习以为常地说,“反正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继续等下去。”

“你又何必……”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我将话说的再明白些吗?”薛敬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二话不说攥住他的手,帖在自己心口上,“好,我就再说一遍,你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从当年我重伤醒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对你的心思,九年来,没有过一丝正经。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么多年能忍着在你面前恪守本分,都是你逼的!当初你铁石心肠地赶我走,比活剐了我还难受,我恨不得将一颗心挖出来捧给你,可你连看都不看!这些年,你只逼我做一株没心没肺的草木,连情藤往哪个人身上缠你都要管,好,我忍了,我做!你又说你我是广漠天泽之别,走的不是一条路,好,那我就劈山沥海,把天水倒过来,终有一日注满广漠中每一寸沙缝,届时绿林满眼,也能生出桃源。”

殿下用指尖轻轻点着二爷此刻剧烈起伏的心口,“若我这自磨的钝刀屡屡砍在密不透风的金壁上,撞得头破血流,我也认了!可你这道心墙满是页窗,每一扇都是朝我开的,这后面分明长着一株心草,只属于我,你已扒开让我看了……”

二爷颤缩着,“我没……”

“你有!”薛敬坚定地说,“若你不曾心属于我,为何像现在这样我手捧着你,量遍你全身每一寸骨筋,从里到外摸透的时候……你的心跳的这么快?你眼中、心中皆是我,连每一根发丝都只缠着我,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了……”薛敬的话音由浑浊的粗喘逐渐转为低喃,嘶哑着,“只有这么挨着你的时候,我是欢喜的。我不是入定的老僧,不配吃那碗斋饭,每每礼佛,只对我僧门紧闭,因我满身满眼都是情脏,百世过路皆凡夫,仙佛不渡——可我不愿洗。”

“……”

薛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这个人呐,总离我太远了,每次亲你的时候,你连嘴唇都不情愿打开,我就这么让你厌恶么?不,你不厌恶我,你只是不敢,你觉得此身中毒无解,兴许一辈子都只能残身苟活,你甚至不敢奢求什么‘一辈子’……但你知道吗,若今日换作中毒残身的人是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赖着你。”

——“蝼蚁尚且偷生,我只望你惜命。”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二爷心里,等反应过来,薛敬已经生出恶胆,重新埋进被子里,这人的身体愈发滚烫,如架起枯灼多年的干柴。二爷浑身却已被冷汗浸透了,刚从泉眼里捞出来的样子。瀑发如墨,顺着发丝湿漉漉地淌着汗珠,粘在颈间、心前和后背上,恰好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血藤。昏黑的夜帐,翻腾的床幔,恰似包裹着一个失火的熔窑,纹满血蕊的胎瓷第一次浸火,秀丝满布瓷身,皲出一片片破碎的瓷裂,轻轻拨开每一缕湿发,眼看瓷裂消失,心房剧烈跳动,蜷缩的身体轻轻发颤。翻卷的火浪上,惨白的瓷胎竟完好如初,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初生时身魂未损,没有痛楚、伤悲,希冀完满的胎房。

生时若知活年苦,他情愿不来。

但若不来,此生便见不到这人星璨般明亮的深眸,看不到雪满关山的景致。

原来受天泽滋养的软土上也会长出一株舍弃渊海,愿与自己共生于广漠的草木。

“我想你活一次……为了我,行么?”

“就一次……”

“只要你能活一次,哪怕要我堕生成鬼,百世成尘。”

突然,浸满死灰的一双眼底星火一闪,囚守多年的苦禁一瞬间支离破碎!

二爷此刻像是躺在棺椁里的一副枯骨,有人执意掀开椁盖,将稀烂的红肉化成泥,沿着他的骨脉密不透风地缝合,再填进五脏六腑,黏回皮肉,注满血,最后再往惨灰色的唇间度上一|□□气,这人就算被逼着活了。

随即,喉咙里发出一声蚀骨软筋的闷叫,快将他蒸熟了……

薛敬就像在往他的魂魄里烙印,生起焚炉,让自己生生世世只变成他一人亲手烧制的瓷。

此时此刻,他们紧贴着彼此,扭曲的禁忌感却将彼此间一息尚存的理智烧得荡然无存,二爷忽然抬起头,主动去啄他的唇,低喃好似不是自己发出的。

“跟那些画中的小人不一样,跟我想象中也不一样……”薛敬痴迷着,与他手□□缠,“你比他们更鲜活,更好……”

随即伸手扯下了二爷发髻上松扯的发带,轻轻一抖,淡青色的发带好似一根飘满活灵的软藤,勾魂摄魄,蒙在了眼上,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二爷下意识去扯,却被薛敬按住,“别解开,这么多年都没欢喜过,今夜就好好做你自己……”

“等、等下……”二爷凭着燃烧殆尽的理智,略显急迫地挡住他胡作非为的手,话音却毫无威慑,“……这里是生杀帐。”

薛敬弯唇一笑,将他的身体侧翻过去,右边那条腿软绵绵的无力安放,又被逼着抬起,摆成逆来顺受的姿势,随即这人一条腿便嵌了进来,硬枕似的垫着他悬空的那条腿,另一只手从身底搂着他,让他整个人靠进自己的怀里,或轻或重地捏揉他的后背。

“折身生杀帐,俯首敬鬼神。”殿下一边安抚,一边在他耳后低喃,“既然是二爷亲口鉴训,那就请过路仙鬼给本王做个见证,若今夜雷雨熄、白烛灭、鹿铃响,鸿鹄的二当家便是签下了血契,愿在这生杀帐里与我行这等**酥骨的断头买卖——是‘生’与我同衾,还是三刀‘杀’我泄愤,二爷自己选吧。”

“你——”

一字落震,忽得一阵暖风吹起帘帐,“咻”的一下,吹灭了供龛上最后一支燃烧的白烛,连同虎头椅上的鸣鹿铃也跟着一阵响。

“你看,幽冥九重各路仙鬼都应了,二爷还不应我吗?”

二爷眼前一片漆黑,人像是被点了哑穴,只会急喘,浑身抖得几乎攥不住。

薛敬压低了声音,有点迫不及待,“清明祭上燃的都是白烛,我想换一盏。”

他随即从床底摸出了一盏海棠花灯,摆在了床头,引火折点燃。

霎时,火帐成舟,旎荡在软浪间,一片“囍”字春红。

二爷此刻蒙着眼,看不见那盏火莲一样的花灯,也看不见他,只觉透明的软纱上晕闪着点点光斑,满心满身浸诸红浪。

随即,下身的松垮的亵|衣便被他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说是“解”,倒不如说是用“撕”的,说是不愿弄伤他的腿。

“糟蹋东西。”二爷愠骂道。

然而,这混账索性将他的衣裤撕得更碎,美名其曰,“斯岁添喜”。

又道,“书中这么写,人身总有一快活处,烹之能颠鸾,摧之可倒凤,我想和你找找看。”

见他要躲,薛敬立马将他的身体捞回来,攻城略地般沿着锁骨一路吮到心口。

二爷倒吸一口冷气,连发丝都在烧,未绑缚的双臂像是脱了骨,软绵绵地,竟没去解蒙在眼上的发带,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任他驱使,莫名其妙地顺了他的意。

他还没历经过情爱,连浪文脏画都不曾,十年来待在枯槁的陋居中苦修,从没奢寻过外头的花花世界。

喘声逐渐加促,发出低哑的闷哼。

听进殿下耳朵里,堪比鹿铃,可又不愿外头的巡兵一饱耳福,于是凑到他耳边提醒,“我虽已将外面的兄弟打发远了,但也没太远,你忍着点,别大声。”

……

二爷头抵在软枕上,过程中像是一条离岸摆尾的鱼,间或伴随模糊的软音,一簇比一簇着着火。木床尾有节律地发出响动,那人的身体好似燃着一团火,有用不完的力,他拼命想躲开这无休止的软刑,又似回身撞在刑锁的凌刃上,一会儿脱生成触犯刑条的堕仙,一会儿又幻化成浸身磷火的鬼。

人像是温进了燃起磷火的泉胆,浑身包裹着一层温柔的水膜,连绷直的脚尖都在发烫。软纱制的发带早就被汗水浸湿了,一旦湿透,软纱就变得清透,没干爽的时候那般模糊了。视线一旦恢复清明,他隔着青纱,终于看清了床尾摆放着一柄短刀,刀刃还未磨完,尚未归鞘,刀刃正巧反射出床头的那盏海棠花灯,只是他人在剧烈摇晃,灯影与他一道在晃,斑斓惑人……

突然间,殿下从他侧后探出头,叼着他的耳垂不许他出神,好像非要逼他发出点难以启齿的声响才算圆满。二爷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轮廓,就被新一轮的折磨彻底攻陷,只记得刀刃上反射出的一张俊脸,眉眼已褪去青涩,迷陷于情事中,连使坏得逞的神情都不见。

他说他是辘中饿鬼,好容易活着乞这一顿饱腹,嚼肉时满齿留香,没工夫废话。

人最怕食髓知味,所以殿下壮起胆子,半宿后,想换个地方再讨。

于是生杀帐正中那张虎皮椅遭了殃,绑在虎头下方的鸣鹿铃循着节律摇响,招来了夏夜里温热的风,吵闹的蝉,还有那条循音断意的小蛇。

装蛇的竹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到了地上,盖子摔开了,小青蛇循着要人命的铃响爬到虎头椅的扶手上,歪头瞧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人忙活着不理自己,只觉主人好似很不舒服,也不懂他正被逼着受什么刑,脸色潮红,连腰身都不由自己掌控,从髓骨深处散发出湿涩的血气,比往日任何一次需要自己煨毒时都要烈。或许是小蛇会错了意,以为主人正毒发难耐,又或许是饿极了,竟主动缠着主人的软腰攀上他的手腕,在愈发激烈的晃动中,讨功似的一口咬在他的肋下。

沸腾的血脉霎时胀裂,那人剧烈一挣,人死死一僵,好似往他脊椎里钉进几根松骨的软钉,麻痹近乎呻|吟的一声惨叫,竟一瞬间将他满布心口的血藤短暂消融了,清白一片……

海棠灯烛烧至尾声,掀起最后一团凿人心魄的红浪。

……

生杀帐帘似是隔着一道山海,里外两处人间。

悬天星河亦如绾带,在夜幕上点缀一片妖冶的星海。

九则峰的山火彻夜明亮,巨浪此消彼长,将这一夜无限延长。

事后,二爷短暂地维持着清明,眼皮子打架,浑身也像是历经了一场错骨分筋的劫难,虽然身魂尚未完满,心神却被迫在一场风月中归了壳,短暂做回了人。

这人方才疯癫猖狂,恨不得将自己扯碎了吞下去,这会儿安静了,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只乖顺的奶猫,原来平日里那副样子全是装的。

“你发什么呆?怎么不睡?”

“我……”薛敬挪到他枕边,抚顺了他轻皱的眉心,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从来有……连用手都不曾……”

“你闭嘴。”

薛敬猛地一顿,心眼像是被砸下一记重锤。

方才情事中,这人的反应生涩忌惮,分明不似成年,这才明白过来,这么多年,他竟连一次都不曾。

少年情窦初开时,对情爱的遐想,避光掩被偷瞧的脏文,这些他统统不曾有过,他的人生,逼自己跳过了怒马鲜衣的少年时,从春入秋,只用了短短九年。

“你是要疼死我……”殿下叹息着,火息未平,嗓音还有些灼哑,“睡吧,我给你守夜。”

洞房花烛,那就撒个花吧~

阿晋让播的都在这里了~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绾带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