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迷津 第43章 第 43 章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戚颖还有些紧张，但开门之后看到他们的反应，那些关于麒麟卫的神化了的印象完全褪去，这下不需要孔宿辩解，戚颖也发现麒麟卫的这些人其实就是一群血肉组成的普通人。

等到屋子里的四个人小心地避开重重卷宗，全须全尾地走到门外来，方才的那些激动也被收了回去，甚至还觉得在客人面前做这样的举动有些羞耻。

孔宿向他们介绍：“这是戚颖。”

他今日出门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能被他客客气气地带回来，而不是直接拎进大牢的姑娘，当然只能是戚颖，真正的戚颖。

总算是见到了本人，而本人的精神面貌看起来也不错，这就很好。

戚颖抱拳：“鸣威镖局戚颖，见过各位。”

四个人也都抱拳回礼，而后又一一给她介绍自己。

方才坐在门口的男人名叫冯敏才，乃是孔宿手下除同知百里鸿闻外的第一人，倘若麒麟卫也是论资排辈，他就是坐在“第三把交椅”上的人，有号令麒麟卫的权力。

高挑的姑娘名为萧霄，她才不过十七岁，是麒麟卫公认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人，将来或许会接下百里鸿闻的位子，或许直接就是孔宿的接班人，因此把她送来跟着孔宿办案，为将来积累经验。

身形微胖的人自称宁三，是个手艺人。他的手背上有一块烙铁留下的陈年旧伤，宁三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人前，对过去他就没多提了，有些寡言。

最年轻的男人是百里鸿闻的亲弟弟，百里荆平。他年纪最小，才不过十五岁，但所有人都说他的脑子最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很多涉及账册的卷宗都由他来负责查阅，只是查着查着就把自己给埋在了里面。

又褒又贬，这谁忍的了？百里荆平嚷嚷：“我干的出那种蠢事吗？还不是老冯嚷嚷的那一嗓子，旁边摞好的卷宗倒了下来，才让我一时起不了身嘛。”

就甲字号房里的情况，或许多一张纸都能引发连锁反应，那么高一摞东西砸在他身边的纸堆里，何止是多添了重负。而且他又不会武功，可不是起来的慢一点嘛。

冯敏才“嘿”了一声，说：“不敢说老大，敢说我了是吧？”

百里荆平道：“老大又没有出声儿。”

萧霄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谁让你才是个老三。”

倒是宁三最为沉稳，放他们三人去闹腾，自己则挪开了两步，挡在他们和孔宿之间，也挡去了一些嘈杂。

“大人，如此深夜，你还把戚姑娘带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宁三与孔宿是因缘际会，早在麒麟卫正式落成之前，他就已经被孔宿带了回来。在他的记忆里，孔宿这个人虽然好像永远不知道疲惫，但一般不会过分为难下属，就像他们四个现在还不睡，都是出自自己的意愿。

那么他就算是找到了戚姑娘，想要把人保护起来，也应该会选择自己留下守候，度过这一晚，等明天早上再把人带回来。哪就这么着急，不像他的作风啊。

萧霄也挤了过来，把孔宿挤开，说：“就是，老大你自己过的糙就算了，怎么还不让人家好好睡一觉。”

总感觉这控诉中还带着她自己的那一份，所以格外幽怨。

戚颖忙说是自己想过来看看。

孔宿也道：“你们也莫小瞧了她的决心，今夜就算我没去，她也一样要找到麒麟卫来的。”

只是戚颖在谦益坊露了痕迹，先一步被孔宿找上了门罢了。

四人才知道了之前发生的故事，顿时对戚颖产生了不小的好感。

他们异口同声道：“好胆量！”

就连宁三都满目欣慰，真心觉得她和孔宿打那一架是干得好。

冯敏才又看着孔宿，问了：“那这个‘看看’，究竟是看到哪一步？”

其实孔宿直接把人带来了甲字号房，还打开了门让戚颖看到了里面的样子，就已经能说明他的想法了，但冯敏才还是得问个明白。他们麒麟卫可不干模糊说辞哄骗他人的勾当。

“自然是跟麒麟卫一起查清楚这桩惊天大案。”

冯敏才直视他的眼睛，确认了孔宿没有说玩笑话，又细问：“你这话的意思，不让小姑娘入麒麟卫，但她会和我们一起行动？老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咱们的规矩好似没有这样宽松吧？就算再退一步，我不过问规矩了，可你这也有点不太厚道了吧？”

百里荆平野冒出头来，说：“就是啊，咱们麒麟卫已经沦落到压榨人还不给个名头的地步了？”

他进麒麟卫的过程就有些曲折，因为百里鸿闻自己认为做官一点也不快乐，所以并不是很愿意自己的弟弟也加入进来，然而又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断了他的理想，所以一开始十分拧巴，生是让孔宿到百里家“三顾茅庐”，把百里荆平的一切官职待遇以及会面临的危险都掰扯清楚了，见他还是想去麒麟卫，百里鸿闻这才松了口。

所以对百里荆平来说，“出门做事首先得要有个保障”这件事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萧霄听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甲营出身，确实一直都过着压榨自己的日子，但戚颖情况不同，而且要说孔宿是这样的人，也不对。

还是宁三出来打圆场，问戚颖：“我们知道你经历的事，但这件案子并非江湖恩怨那般直白，它牵涉了很多，就算是大人也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做事的，我想他也会更希望你平安。一旦你沾手了这些东西，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可我觉得，平安不是单靠别人的努力就能实现的，倘若我是个没有能力的人，自然不会胡来，安安分分地等你们的结果就好，但我想我应该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戚颖浅浅地牵动了一下唇角，“若我要一个平安，当初我就可以选择隐入江湖，选择蛰伏或者彻底遗忘，可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我早就脱不了身了。”

冯敏才问孔宿：“老大你怎么说？”

“你们不认为有一个跳出麒麟卫身份的人加入，或许能带来一些新的变化？”孔宿考量过戚颖这个变数，他就不是个会因为愧疚而迁就他人的人。

“……我只想得到‘鱼饵’。”萧霄小声地和戚颖说道。

戚颖回以洞悉一切的笑意。

“行。”最后还是冯敏才出声，欢迎戚颖的加入。“那就不要怪我们压榨你了，这都是老大的错。孩儿们，继续干活咯。”

百里荆平赶忙走到戚颖另一边，虚扶着，和萧霄一起把人送进了甲字号房——的门口。

冯敏才刚才坐的地方，空了一小块，戚颖和百里荆平被留在这里，看着萧霄灵活地往里窜，一边收拾出一条可以供人正常行走的道路来。

戚颖也蹲下了，一点一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百里荆平则告诉她不要收得那么整齐，因为不会搬走，所以用一种巧劲把这些东西堆起来就好。这个技巧或许是他在麒麟卫学到的第一样东西，也是学的最快的，现在好为人师，教的不亦乐乎。

“不过江南的案子这么复杂吗？”戚颖问，“这些零零碎碎的卷宗，甚至都不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你们难道不是在查那两宗贪腐案？”

“是也不是。”冯敏才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也蹲了下来收拢卷宗，一边给戚颖解释，“明面上是漕运、盐政的贪腐案，实际上根据麒麟卫在江南的追索，这条线上最早或许可以追溯到九年前的科举舞弊案，还有一些疑似与大案有关的凶杀案、失踪案。黑白两道都被牵连进去不少人，这些人的生平也被写在卷宗里，发现可能与案子相关的，我们都会搬到这里来，慢慢的，这个房间就变成这样了。”

从开始的少，到如今的多，令人叹为观止，也令人心生怅然，不知道这个大案究竟要牵扯出多少隐秘，多少人会因此掉了脑袋，又有多少人会重获新生。

翻阅卷宗的活是冯敏才主管，孔宿上次来还算正常，现在不过是几天没来，甲字号房就变成这样惨不忍睹的样子，这几人居然如此习以为常，还企图让戚颖也学了他们的坏习惯。

孔宿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平时就不能收拾一下吗？”

这四个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收拾了就找不到东西了。”

孔宿扭头看着宁三：“你也这样。”

宁三坦然以对：“近墨者黑嘛。不过确实，你别看这屋子里这么乱，我们心里都有数，需要的东西也都在手边，若是收拾干净了，反倒可能浪费翻找的时间。”

在这个屋子里待久了，看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杂乱，就是确实东西一多，出入就变得有些麻烦。

百里荆平就正好说：“不过今日确实比往常更乱，连条路都没有了。这显然都是老冯的错，老大你要找就找他。”

冯敏才就蹲在他后头，闻言抬头，想在他脑袋上呼扇一巴掌的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