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更换头筹一事,会武暂休半月。
阿泽亦闭关不出,除却静养身体,便在理清脑中一团乱麻。
推门而入的只有柳无面。
“查的如何?”她一口气喝下端来的药,问。
柳无面见她连眼都不睁,气哼一声:“我连跑几日,好不容易回来,你便只问结果,也不看我一眼?”
阿泽睁眼看向他,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说吧。”
柳无面这才罢休,道:“金错此人,在江湖上声誉颇高,十三年前岐山论剑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摇掌赢来金吾君之美名。”
阿泽眼中微凝,就这般两手空空,还敢朝她邀功?
但很快他眸色便亮了起来:“别急,我还查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此人两年前去过西疆。”
她面色一闪:“去做什么?”
“寻药。”他神秘道:“你有所不知,天涯城主,也就是他的亲兄长金珩,十六年前曾遭西疆百岁人偷袭,中了落秋鹅掌,金错替兄寻药,只身涉险西疆,此事在当年还传为一桩美谈呢。”
“那这天涯城主如今好了没?”阿泽思索片刻,继续问。
柳无面却摇了摇头:“落秋鹅掌威力非凡,中者生命如秋,五脏渐枯,纵金错寻得良药,金珩仍是苟延残喘,听闻他有意退位与亲弟,但金错一直拖延至今,看样子是要辅佐金氏唯一的男丁,金修缘上位。”
如此看来,这金错不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还看淡江湖名利,倒对得起他金吾君的美誉。
阿泽却对那金少城主不大有印象,似乎是个低调抑或平庸之人,而天涯最负盛名的除了金错,当是城主之女金霜,世人看来,大抵是慕她才貌,又惜她女流之身,难成风云之辈,多少有些矛盾。
她叹了口气,柳无面又絮语提醒她江湖假面太多,她深以为然,请奔波几日之人去好好休息。
日落月起,是一尾银色弯刃。
阿泽从柜中取出一把与那弦月相似的弯刀,别在腰间,出门。
不带溯雪,只因所去之处,恐有人识得此剑。
仙亭苍麓之南,天涯住所好似缀于山腰的一颗明珠,她潜息而入,前去一探那位受伤的金吾君,然还未上庭檐,便在这幽寂的夜里察觉出一丝诡异来。
草木山石间掩藏着无数暗影,似乎等待着什么。
听闻金吾君伤重,故守卫森严一些,倒也正常。
她攀窗飞上,伏于檐脊相错之处,轻声将瓦片移开些许,便可见房中光景。
灯火通明,不过主人独坐于榻,眉头紧锁,面色虚苍,的确伤势不轻,但如此虚弱之时不该强行练功才对,她眯了眯眼,不由谨慎起来。
调息之人恰睁开眼,眼中不似她偶然见过几面的定然正气,反而溢满躁乱,至此,他连双手都开始微微发颤,又突然动手解开衣襟绷带,腰间一道寸长外翻的血痕由此露了出来。
阿泽并未放过任何细节,很快瞥见那伤口浮现出一道诡秘的朱砂纹来,待血脉灌入,纹路变得愈发鲜艳鼓胀,不过片刻,金错整个人皆紫筋凸起,他强行压抑的气波在周身掀起一阵劲风,伤口却仍渗出深浓骇人的液体。
接下来发生之事愈加惊奇,阿泽眼睁睁看着其中钻出一只血色的蛊虫,在触及外界之时缓缓胀起,最后竟有半指大小。
金错面上却毫无异色,反而显出恼怒,他取过榻边一只紫金铜盒,任血虫爬入盒内,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于是踉跄着起身先将桌上一碗放凉的乌药饮尽,再谨慎地将那小盒收入墙中密阁,神色这才缓和。
阿泽眼中惊澜阵阵,用斗篷遮住面容,悄无声息地下了屋檐,静静攀住青瓦的手泛着幽芒。
镜光甲套,正是那夜从玉面蛛手中所夺。
她活动五指,早间已借救易瑕之机探过体内虚实,尚可发挥三四分,是非成败,便看此物。
利手尽力一挥,藏于其中的无数墨刃便恍若疾涌之蜂群,刺向那森严的院落。
四下守卫亦机敏如狼,虽抵不住墨雨,却已看清那刺客身影,纷纷悬步追来。
混乱四起。
房中,金错则摇掌化力,将穿门的墨刃尽数融于气中,他面上惊疑一闪而过,逐渐化为阴厉之色,手力一松,铁甲尽数落地,他掀袍而出。
眼见金错出了门去,藏于梁上的她没有丝毫耽误,翻入房中,动作迅速地取出密阁铜盒,又闻见一股弥漫着的苦涩药香。
桌上药坛药渣仍余,她眼中一闪,也取了些再离去。
正欲跳窗,身后一阵巨澜破门而来,威力之大竟直直将她逼出了房,在密丛间翻滚几圈。
天涯摇掌,果然势威惊艳。
她擦尽唇角一丝鲜血,甚至都未看那暴怒之人一眼,尽其所能朝外逃去。
“追!”
随着金错一声令下,无数黑影交叠攒动。
天涯北面,正是追逐之潮的对向,巧夺天工地嵌入了一座山崖。
崖上飞瀑,入秋干涸,此时恰好立人。
那人看着战局,身后人适时发问,久久不得回应,于是再沉声开口:“要不要动手?”
他定然的视线晃了晃,像是从看一棵树变成望一片林,淡淡道:“撤了罢。”
身后人一惊,眼前便忽地明阔起来。
山起江尽,弦月高垂,是下令之人离开了。
月已偏西。
金错着实是个有手段的人,率影相逐竟将她逼至山南城脚。
若非他有伤在身,今日自己在劫难逃。
阿泽果断窜入攒动的人头中,恰逢仙亭临冬节,城内车水马龙。
一入闹市,便如游鱼入海,任对方人多势众,亦如大海捞针,无处寻觅。
她并未减少警惕,背靠在偏僻巷处,褪去黑袍,松落长发,这才随人潮而动。
满眼皆是火树银花,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仍感觉到了一道不寻常的视线相追,微微垂头,望见自己五指镜甲,才算明白过来。
她先前便疑惑,那夜去沈记客栈请蛇出洞之时察觉到的异常从何而来,今日甩脱了天涯人马又被盯上,才明白不是因为独自行动的计划被人预测,而是,以祭坛之法宝引人上钩,同样引来了难以预料的危险。
这危险给她的压迫远甚于高强的金错,她心头不自觉惊跳起来,身后即被剑锋划过。
那人向来是一心无二的性子。
她索性转身与之交剑,飞至万千花灯之上,宛若踏于花海之中。
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柔刚并存,黑白不分。
卞玉的天资,她向来是清楚的,不过四年已成长生八式——舟凌沧海。
对于长生殿的介入,她听闻漆乌从无妄峰过境之时亦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若纠缠不休,且不说自己眼下并非卞玉对手,引来天涯之人,只会让局面愈乱。
想着,她弯刃飞旋,所过之处竹栏尽散,灯楼轰然倒塌,仙亭如今聚的都是习武之士,对这般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景象见怪不怪,却没想到隔岸观火也会殃及自身。
花灯尽落,如天降流火,砸起满街混乱,纵是卞玉之姿,也要被这突发之变与惊惶的人群困住。
而她身借星雨,脚踏玲珑,遥遥逃离。
尖叫之外,她袍中悄然脱去了利甲,扔入脚下湖,再一把顺过街边草笠,掩藏身形。
人群中不乏因这片刻动静而锁定她的天涯暗影,她从容不迫,偏向拥簇之地。
纵已入冬,仙亭不仅有千灯照彩,更有百花争妍,只因照此地节俗,临冬女子凭栏,掷花盈街,抛香满楼,既有祈福之意,又含觅郎盼春之心。
一入此景,衣袂留香,粉黛相混间,她身亦染上五彩脂粉,难以辨别,低头用余光留意身后穷追之人,果然被这满眼的乱彩所扰,焦头烂额。
她勾了勾唇,却没注意到有人迎面走来,等到眼下出现一双挡路的青靴,她下意识抬掌击人腰侧,那人无惧对上她掌,掌心的温度让她一怔。
莫名熟悉。
她惊异抬头,发间草笠忽被一手摘下,然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不速之客,另一顶簪花帷帽便压于她发上。
飘摇的紫烟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见那人如倒影于一川烂漫霞光之中,纵眼前色是温柔,那影仍稳而睥睨,静而风骨。
很快,还未回神的她即不受控制地被人拉起,堂而皇之地向回走去。
前方领路之人脚步沉缓,真像是流连于花丛灯海之中的旅人,携她走马观花,静看夜色。
这让她莫名安心,与追踪的人马擦肩而过,他们甚至未曾注意到这样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夜市游人。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借着微风掀起胭脂帘的一刹,侧首观望,便被两道匆匆汇合的白影惊了惊心。
原来今日所遇,是他与观鹤,两位故人。
她掩下眸中惊异,感觉身前牵着她袖的人忽然一个转弯,就在她眼前,有什么东西被人抛下。
她下意识抬手去接,入掌是清香微刺的纤细花枝,即便透过烟纱,仍可见颜**滴。
“他接了!”
头顶传来一阵悦耳如铃的女子笑,所言出奇一致,无非是叹这落花有意,接花有情。
她疑惑,掀起碍事之帘,只见灯楼间女子们娇羞如三月碧桃,玉指纤纤点,明眸脉脉来。
人群雀跃,像是风吹青湖的热闹中,忽而飘下一瓣勾人心弦的落红,引人注目。
但她很快察觉不对,小女子们看的怎会是她,分明是她身边之人!
她手一紧,此时人流恰好疏了些许,露出她拈花之手,被那群佳人们瞧了去,桃花面皆一滞,可还来不及气馁,看中的那抹青墨松影即拉着接花的女子疾步远离。
“诶——”她们心一牵,目光随着那一青一紫渺渺飘走。
喧闹夜市至静谧枫林,仿佛不过一阵风吹的时间,更因眼前人从未停歇的沉定脚步,像是在走一条了熟于心的旧路。
身后追来者众,却远无她身前人这样驾轻就熟。
这让她不由惊讶。
入山,她干脆一把掀去头顶帷帽,看着它如一朵随风舒展的蔷薇,落入山涧。
视线一下子明朗起来,比起方才的烟笼雾遮,夜色下的墨影显得轮廓凌厉。
她一时出神,竟连人停下转身都未反应过来,一头撞上。
来人因她这横冲直撞的猛劲向后踉跄数步,却一声不吭,拉着她跌入满地丹枫之中。
有脚步掀动密丛,二人便又顺着微斜的山坡共同翻滚而下。
坡下是狭窄的秋水溪涧,足够隐秘,只是寒水侵袭,让他们皆打了个颤。
她松下口气,正首时鼻尖不小心碰到了身下人,心间一闪,眼便跟着眨了眨,却没想到睫上挂着的水珠竟滴落了下去。
她看不清,却直觉它砸上了他的眉心,又顺着眉心滚入深邃的眼窝,而他不由得闭起了眼。
她有些羞赧却也不好致歉,于是小心摸索到他湿漉漉的眉眼间,试图将水痕擦拭干净,然刚碰上便觉掌心微痒,是被人掀起的睫羽扫过。
她连忙收回手来,恰对上他两泓清幽十分的眼眸,呼吸仿佛滞了一滞。
逡巡的脚步声此时远去,她当即滚开起身,等浅溪中的人一同站起。
想起带崔勿闯入迟日山庄的那夜,那时他也在么?
她不由问:“你在仙亭,为何不告诉我?”
吕熠却一愣。
许是阔别已久,他的神色有些陌生,她才意识到分寸之失,哪有朝人如此质问的道理?
默了默,只好出言告辞:“今日多谢了,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她朝上攀去,吕熠却拉住了她,道:“去山庄也是一样的,而且更近。”
她斟酌片刻,想,恰好偷来之物可以让魏郎中看看,便率先上了坡,向仍在底下的人伸手,微笑:“如此,便有劳了。”
路途沉寂。
许是心中一连串疑问未解,她总是不经意朝身前人瞥上一眼,却再未冒失出口。
这让她心中有些浮躁。
“我是今日才到的仙亭。”吕熠很易察觉她的视线,也知她疑惑,道。
他忽然回答,她心中却无惊异,反而有些沉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吕熠听出了她的不悦,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她险些又撞上人,刹步抬头,见他眼神变得又深又闪,像极了夜空星动。
“无极关一别,我亦想早日见到你,能早一个时辰,早一刻,都是好的。”他沉声道,又飞快垂下眸去,转身继续前行,脚步越走越快,竟也未发觉身后人根本没跟上来。
阿泽是怔了片刻,只觉他今日莫名其妙,言语更让她心尖倏地烫了一下。
良久,她才伸手触了触脸颊,掌心冰凉让她回神,快步追去。
迟日山庄仍是一幅旧模样,多了吕熠,便与她印象中的样子更近几分。
她仍分不清这偌大之地的布局,默默跟着人停在一处屋前。
那屋子从外上了锁,在一片灯火中漆黑而寂寥。
吕熠掏了钥匙开门,她走进才发现,这屋子竟是四年前她在迟日山庄住的那间,入门镜花水月之屏,屏后左右皆有一扇轩窗,窗外风景无限,可见落日,可见玉蟾。
刚来时,她觉得台案高度正好,伏在上面很是舒服,故时常趴着望月,直至入梦。
而今摆设如旧,却又不染纤尘,如她心忽地清明。
吕熠已兀自打开房中柜,柜内收有齐全干净的衣物,他看她一眼,默然出了门去,脚步不知为何匆快得很。
她忽然想起那年藏剑宴时他也是这般从花容君的柜子里挑了衣裳给她,却迟钝得不知出门。
笑了笑,抬手换衣的时候,竟发现自己随手接下的那枝花还插在腰间。
可惜娇花不堪折,一路跋山涉水,胭脂色的重瓣零落不少,成了单瓣,沾着莹露,有种红颜凋零令人怜惜的美。
不过与此花寄情之人,倒甚有种弱雪栖青松,冷剑拂娇花的风情。
她想,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将花随手掷入一旁插着清雅松枝的玉瓶中,一片粉瓣颤颤而落。
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收拾妥当,出门时,那抹换了衣的墨影像是在此等候颇久,让她一惊。
吕熠对她的惊讶不甚在意,转身间却瞥见门口那瓶青柏映月之景中竟被人插入了一株霞光虞美人,眉宇一皱。
很快被心虚之人挡住,阿泽面上倒是自若:“带我去找魏郎中。”
二人直奔药庐。
魏廉又连奔带爬地出来迎接,瞥见吕熠携外人至此,多看了一眼。
闲话少说,阿泽将从天涯带出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劳烦魏先生替我看看。”
魏廉点头,先是抓起那药渣检查一番,又放在鼻尖嗅了嗅,才道:“这是雪僵草混合多种阴药所熬,应是为了抑制某种至阳的毒蛊。”
然阳蛊种类繁多,到底是何种呢?
她微微皱眉,想起金错伤口上的诡秘图腾,走向一旁书案,执笔画了个七八分像。
魏廉眯了眯眼,喃喃道:“这是——九阴蛊?“
“九阴蛊?”
金错种蛊于身,意欲何为?
魏廉之语恰好解她疑惑:“此蛊为西疆蛊谱中的名蛊之一,十年以上真气毒血所养,是增人修为之物,蛊主稍有不慎便会被侵蚀,故要连续服药,控制蛊虫。”
说完,他又拿起那紫铜小盒打开,其内唯有的一只殷红蛊虫如今竟褪去了血色,玉白如雪。
“这便是九阴蛊。”
阿泽懂了却又未懂:“我夜窥金错,得见其运功试图吞噬此蛊,那蛊却不受控制地钻出他身,若金错想用九阴蛊提升修为,为何会出现此种状况,又为何要饮控制阳蛊的汤药呢?”
这次是吕熠出言提醒:“他体内还种着其它蛊物。”
她反应过来,又看向魏廉:“西疆百蛊中,哪种是和九阴蛊相斥的?”
魏廉沉吟片刻,道:“九阴蛊在蛊经中属极寒,若说相冲,那必为极烈——”
“黄泉阳蛊?”
她目中一紧,像是明白了什么,朝吕熠看了眼,便朝外走去。
今夜他会出现,定然知晓内情。
吕熠似有些出神,须臾才会意跟上,二人在药圃之中停下了脚步。
“崔勿的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她开门见山,若黄泉母蛊在他体内,那金错的阳子蛊,最可能来源于他了。
吕熠点头,告诉她:“魏廉替他诊察时,发现他手臂上有取血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是万物阁人取了他的蛊血,送给金吾君?”她问。
“他给的是漆乌。”吕熠眸中一深,道:“还记得在玉萧山被我所杀之人么,他是漆乌之子漆峰,来酉中除了与吕卿做交易,便是为金错送药,控制其体内的九阴蛊。”
这么说,这三人乃是环环相接,崔生一将蛊血交易给了漆乌,而漆乌则与金错暗有往来,却没想到被其反杀,那蛊血自然也到了金错手里。
她虽不知这几轮交易的内幕,却也清楚黄泉蛊的风险,难道称霸武林当真值得这群人前仆后继地寻死么?
她想不通,叹了口气,很快又问:“对了,你……此次回迟日,可查清了吕卿背后之意?”
吕熠站在了她身侧,挡住山间萧索的冬风,道:“回去后,我里外排查,斩断了一些余孽,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但晏霆向我传信,说大幽之内出现了嗜血暴烈之徒,我派人前去查看,发现了漆乌的踪迹。”
“所以一路追踪他至此?”她恍然,阴谋未现,必是还在酝酿之中:“你可是怀疑吕卿的警告与天涯万物以及漆乌三方有关?”
吕熠没有否认。
“那你和花容君都来了仙亭,迟日可还有人坐镇?”她觉得不太放心。
吕熠眸光动了动,道:“该做的,我皆已安排妥当,至于未知,且等它来。”
许是亲人就在身边,她听出人有如山的沉定。
吕熠接着说:“吕泓会以我的身份留在城中,你可还记得他?迟日之时……”
“好了,我记得。”她不过随口一问,不想人同她讲得这般详细,转而问:“还有,你今日怎知我在天涯别院?”
吕熠一愣,随即笑道:“我不知道你也会去。”
他今夜本是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擒了金错严刑逼问,但此人防备甚重,让他亦颇为讶异,权衡片刻,便见到了替他做出选择的身影。
“吕城主——”
阿泽却挑了挑眉,略怀不信任地打量人一眼,才将贴着的假面一把撕了下来,拎在手上,很真诚地发问:“若是如此,你又如何认出的我,还对我出手相救?”
要知道今夜为行动方便,她向无面讨要了一张放在人堆里怎么也挑不出来的假面,连溯雪都换成了弯刀,没曾想被卞玉注意到也就算了,怎会又被他识破?
吕熠却皱起眉,好似不解她的质疑一般浅浅上前两步,她便朝后退去,直至膝窝碰上了药丛,定住险些歪倒的身子,问:“做什么?”
他想伸手扶她一把,被她敏锐发现,收了回去,却并未离开,而是微微倾下身与她平视,幽目沉声道:“我没有骗你,是你让我看清你的样子,我便看了,让我记住,我便记住了,你却忘了么?”
她脑中空白,全然不记得自已有过这般言辞,会是无极关醉酒的时候么?
面前人挨得很近,让她脑中闪现些许光景,好像她是这么打量过他一次,又好像,比这还要近。
心跳愈快,她抿了抿唇,不敢再往下想,打算告辞了事,不远处又传来仓促的脚步。
“那个,老朽忽然想起来,若黄泉蛊在休眠之中,是无法排异的……”
魏廉很快被两道同样惊凉的视线齐齐射过,心骤停了片刻,便见那女影一个慌忙,竟跌坐入他药圃中。
那可是他精心栽培了一年才成的送脉草!
吕熠也没料到眼前人会无措至跌倒,连忙去扶,她却绕过他起身,这下都未看他一眼,也未道告辞,匆匆离去,他手便悬在半空,望向风中凌乱的魏廉,眼中有些沉意。
萧萧风过,魏廉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