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小食店 第32章 审判

尤金悲伤的痛哭声很快就将周围的邻居吸引了过来，大家看到这样的场景，都纷纷惊骇得说不出话。

只是过了会，人群中忽然有人说：“……说不定就是他杀了丽塔，他不是恶魔的孩子么？这一切或许都是他在自导自演。”

他这话说完，立刻就有一个邻居反驳他，“你当大家都是傻的么？尤金可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那个人仍是不死心地说：“普通孩子当然不可能，但他不是恶魔的孩子么！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大家都忘了，他身上可流着一半奥斯特维亚人的血。”

另一个邻居也听不下去了，“怎么了？就你一个人聪明？哪个凶手杀了人不跑待这里等着被抓啊？什么情况都不明白你就乱说！”

邻居们在那里吵来吵去，尤金却只听进去了一句话。是啊，他是恶魔的孩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给最重要的亲人带来了灾难。

即使丽塔阿姨不是他杀死的，他也难逃责任。

接下来的日子尤金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在他以前的人生规划里，丽塔阿姨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她却不在了，他不知道自己对于未来，还应该有怎么样的期盼？

丽塔的案子最后被定性为入室抢劫，不过凶手暂时还没找到。在丽塔遇害的期间，尤金刚好在医院里配药，有很多的目击者，所以他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人的身份。

虽然这也算一个好消息，但尤金一直很沉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内心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念已经彻底崩塌。他一直想带给丽塔阿姨更好的生活，但在他刚刚有能力可以做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如果母亲知道他没有保护好丽塔阿姨，她一定也会很失望吧？

他很想做个英雄，做个令母亲和丽塔阿姨都感到骄傲的人。然而事实是，他连丽塔阿姨都没有保护好，让她那么痛苦地死去。

他永远没办法忘掉那一地刺目的鲜血，那是从他最重要的亲人身上流淌出来的。

这将是他一生的噩梦。

……

后面的日子，凶手仍是没被找到。那日又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尤金拿着买来的药去了墓地，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待了很久。

尤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他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走进了一家餐馆。这家餐馆刚开业没多久，客人不是很多，只有几个人两两三三地在那里喝酒。

虽然手里拿了伞，但尤金仍是被雨淋湿了大半。外面的天色暗沉得可怕，雷声阵阵，雨势也加大了不少。

“啪嗒啪嗒——”密集的雨声终于传入了尤金的耳里，让他恍惚的神思变得清明了一些。

如果丽塔阿姨还在，她一定不愿意见到他这么消沉的样子，尤金想。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那个凶手，至今还没被找到。

于是尤金在餐馆里坐了下来，随便点了一些菜。他坐的位置很偏僻，别人不太能够注意到他，但从他的角度，却可以全方位地观察到整个餐馆。

这是丽塔阿姨教他的。她曾说，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一定要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这也是生存的法则之一。

这个餐馆的食物并不是很精致，但口味还可以，而且价格也挺划算。尤金漫不经心地吃着，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丽塔阿姨遇害时的场景，希望能够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他的视线也无意识地在那些客人身上打转，这是他在自家餐馆里帮忙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总忍不住地在意每一位客人，好及时满足他们的需求。

当尤金的视线扫过前面某个客人时，突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一桌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此刻他正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喝着酒，可能喝了有些时候了，他现在整个的状态醉醺醺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忘记吹牛。他一边得意洋洋地跟对面的男人说着话，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珍珠项链，款式看着有些年头了，但却被保存得很好。这串项链的下边连着一个吊坠，是尤金无比熟悉的——因为那里面放着他母亲和丽塔阿姨的合照，他曾经看过无数遍。

尤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串项链，眼眶里一片热意。

但他还是忍住了，在一切都没有确定之前，他必须忍耐下来。他绝不愿意放过那个凶手，却也不愿意伤害一个好人。

尤金一直在角落里观察着他，等那个男人醉醺醺地离开，他也结了账，默默地跟了上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天色暗沉得犹如黑夜。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走，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去另一家酒馆。

尤金盯着男人的背影，心里又将他的模样回忆了几遍，越想越觉得眼熟。这人似乎曾经来过他们家的餐馆，可能只有两三次，所以尤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

尤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渐渐朝男人靠近过去。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时，尤金果断地拔出了刀。他几步走过去，将刀柄狠狠抵在男人的后腰，低声说：“别动。”

男人的酒似乎一下子醒了不少，他僵在那里，慢慢地举高了手，“我不动……我不动……”

尤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番，很快，那串珍珠项链还有好几样眼熟的饰品都落到了尤金的手中。

这些都是丽塔阿姨的东西！尤金死死咬紧了唇，双目骇然地看向了男人，“你做了什么？！”

男人本来一半混沌一半清醒，等他看清楚尤金的脸时，他的另一半酒顿时也醒了。他去那个女人的餐馆踩过点，当然记得这个少年的模样。

这家伙是来找他算账的！

“我就偷了点东西，人不是我杀的！”男人赶紧狡辩。反正人都死了，好话赖话还不是由他说了算，除非他们有确凿的证据！

他这也不是第一次犯案了。这段时间他手头有点紧，刚好听说这个叫丽塔的女人开了很多年餐馆，她手上一定有不少的积蓄。而且她还是个半残废，对付起来也比较容易。

“是你杀了丽塔阿姨！”尤金怎么可能相信。那天地上的脚印除了他和丽塔阿姨两个人的，就只剩下凶手的脚印了，根本不存在第四个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拿了钱走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杀她？！”雨水混着泪水淌在尤金的脸上，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着，心中的愤怒仿佛立刻就要将他吞没。

男人被雨淋了一会，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见尤金失态，他赶紧抓住机会，反手擒住了少年拿刀的手。他以为局势已经反转，便唾了一口说：“你以为我想啊？真晦气！要不是那个女人死死拿着这串项链不放，我也不至于捅她那么多刀。”

尤金听了，顿时双目通红，“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杀了丽塔阿姨。”

他脸上的表情压抑又痛苦，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冷酷了起来，“你……一定得死！”

男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尤金已经挣脱了他的控制，果断地将手中的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他一连捅了很多下，直至男人彻底失去了呼吸。

尤金仰头望着灰暗的天，满手的鲜血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他心里一点也没有觉得痛快，只是感觉很悲伤，也很绝望。

他明明是想做个英雄的，但是现在，他却私自做了审判，裁决了一个人的性命。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

因为他已等不及正义到来的那一天，从丽塔阿姨死去的那时候起，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已将他的灵魂拖入了深渊。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恶魔。

……

尤金渐渐从回忆里回过神。后来他就来了新索里，遇见了一个很特殊的人，并遵从她的建议加入了修道院。

在修道院的这几年，他认识了很多跟他差不多遭遇的伙伴，虽然他仍是没有走出阴影，但他的心里，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友谊。

“米米。”尤金取下了那把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轻轻地抬起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女，“或许……它可以帮到你。”

一边的罗伊听他这么说，立马就将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米米忙也看了过来，语气透着几分欣喜，“那我试试？”

尤金点点头，“嗯。”

那边露可把店门关好，也赶紧凑过来看米米画炼金术阵。最近她也开始学基础炼金术了，感觉还挺好玩的。

不过米米现在画的这个炼金术阵可要复杂多了，要不是露可记忆超凡，她肯定得看晕。

这个炼金术阵的作用是复制。很快，桌面上便亮起了一阵淡淡的光芒。米米轻轻将那把钥匙放了进去，专注地看着它被那阵光芒吞没。

罗伊的神情显然比她要紧张多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炼金术阵，心跳微微加快。

过了一会儿，那阵光芒渐渐散去，眼前的桌面上出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米米顿时开心地弯起了唇角，“……成功了！”

她小心地把复制品收了起来，将原来的钥匙递还给了尤金，一脸感谢地说：“谢谢你，尤金！”

米米的笑容甜美又灿烂，看得尤金脸微微一热。然后他又听见她说：“我感受到这把钥匙里蕴藏了很强烈的情感，它一定有话对你说。”

尤金顿时怔了怔，“它……有话对我说？”

“嗯。”米米一脸保证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这个也是她送给这些物件所有者的一点小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尤金觉得米米说的话似乎是真的。他垂眼看了看手心里的钥匙，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会，那个黑暗静谧的世界里仿佛传来了一声呼唤，“……尤金。”

尤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这好像是丽塔阿姨的声音！很快，他又更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尤金，我的孩子……”

尤金的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满眼鲜血的场景，丽塔阿姨就倒在地上，她染血的手紧握着一把钥匙，她望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塞进了他的手里。

而这一次，尤金终于听清了她当时那句话。

“尤金，我的孩子……不要迷路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尤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了下来。原来，当时丽塔阿姨并不是想告诉他凶手是谁，她在乎的，从来只有他而已。

对不起，丽塔阿姨，他曾经迷路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今后，他会重新寻找回家的路，再也不让自己迷失在那片绝望的深渊里了。

他不会再放出心中的恶魔，他会更认真地去生活，总有一天，他也会得到天使赠予的花环，成为一个真正的，值得人们尊敬的英雄。

像他的母亲一样，像丽塔阿姨一样，像所有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