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一个神,想要潜入本族地界,按说是件容易的事,可难就难在,她的对手是赵知行。
赵知行做事,必是滴水不漏,不可能给她任何能够进入的机会。
时念想到的办法,赵知行肯定也想得到。
但有第二个人在身边,想办法的脑子就多一个。
可她们现在没时间去思考更多,再不跟上慕迦,那才真的毫无办法。
白伦是文职,平时只在安界局做做文书整理资料的工作,几乎没外出过任务,对楔族的领地和规划完全不了解。
他紧紧跟在时念身后,看着时念捏起复杂的诀,动作又快又多,口诀还长,他压根听不懂。
可还是恪守不窥伺别人阵法口诀的规矩,白伦捂上了耳朵。
紧接着,右手手腕被人一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再睁开眼,是一整片森林。
这是片老林,松树足有百米,地上爬着白伦只在书里看见过的上古生物。
时念手指一点他额头,教他传音术:“一切小心,别说话。”
白伦缩着脖子,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这就是楔族了吗?”
这里的生物都是活的,不过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会活动。动用瞬移这种影响大的阵法很容易被发现,时念隐去踪迹气息,和白伦步行穿过。
时念带他走过一条窄窄小路,说道:“这里是楔族本族边界,我没跟上慕迦的阵法,但有守护兽告知我,这里有慕迦的气息。”
白伦的头被头顶树枝刮了一下,他捂着脑袋:“斋主,你有能救出严冽的把握吗?”
时念言简意赅:“没有。”
白伦才不信:“你可是神族!”
“神族也不是全能,没准赵知行早设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呢。”
白伦停下,复又冲到她面前,双手挡住她:“那不去了!你要是出事了,时斋怎么办!”
时念拍拍他的肩:“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他敢杀我,我就引几道天雷下来劈死他,焰谷一定会被波及,桑陵也得完蛋。”
白伦嘴角一抽:“斋主,你认真的?”
时念:“是啊,要死一起死,都给我死。”
这和他印象里斋主不一样,时斋斋主,是人人倾慕的存在,是上古神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且为人类着想的好神族。
能说出这种“一起死”的话,白伦沉默了下,劝道:“其实,我是觉得吧,这世上也不止一个严队长,斋主不该把心思都放在他一人身上,您还有时斋,还有冥府,还有我们安界局,还有桑陵府,不能恋爱脑啊……”
时念:“……”
这小白伦,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时念决定不回复他这段话。
两人跟着慕迦的气息,很快找到了他,他此刻已经换回慕迦的模样,正在河边泡澡,还拿着手机发消息。
时念正疑惑这消息是给谁发,白伦口袋里的手机嗡地一响——
时念:“!”
白伦:“!!!!”
天杀的你居然是给你爹我发的消息啊!!!!
好在时念早早捏诀将两人隐形,慕迦才没发现。
白伦点开,“严冽”发了条消息:[请假三天,批一下。]
白伦气得牙痒痒,摁键盘的手都要把手机戳烂:[理由?]
“严冽”:[念念心情不好,我去时斋陪斋主。]
“严冽”:[再说了,不是你说的吗,陪斋主也是公事。]
要不是斋主在身边,白伦就信了。
他看了眼同样无语难言的时念,放心大胆地打字:[没关系,我这两天正好要和府主去时斋开会,会去慰问,不需要你。]
坐在河边的慕迦冷哼一声,打字:[你去我去能一样?]
白伦:[不批!不来上班算你旷工,扣完你全勤奖全局通报,你自己看着办吧。]
“严冽”:[真不批?]
白伦:[做梦!!!!]
说完,把手机塞进口袋,凑到时念身边:“打晕他!”
时念看了他,不说话。
白伦左右看了看。
哦。
传音术。
不需要离这么近噢。
他悻悻往后退了两步。
时念问道:“让他睡多久?”
“有区别?”
时念看着慕迦的眼神带着冷意:“睡一刻钟和睡着不醒,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吧。”
白伦:“三个小时吧。”
时念手中捏好的诀弹出去,慕迦身子一软,整个人滑进水里。
连个气泡都没有。
白伦:“我靠!!!”
他看眼时念,后者丝毫没有想救他的意思:“淹死了怎么办?”
时念冷哼一声。
白伦:“……”
行,这好人还是让他来做吧。
他双手结阵,把人送水里捞起,又拿来附近两片厚厚的大叶子,将慕迦整个人裹得像粽子,藏在树上。
“斋主,拜托,你有没有能够读取人记忆的法术?”
白伦继续说,“我变成慕迦的样子,你跟着我,我们进本族领地,去找严冽,如何?”
时念有些犹豫:“不行,要幻化也是我来,你灵力值低,万一遇上事,我还能跟他们打,你……”
白伦坚持:“斋主只要变小,跟着我就行。”
“我不仅是在救一个安界局的队长,严冽父母还是桑陵的杰出贡献者,更何况,本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时念不再犹豫:“我说走,你必须立刻走。”
白伦点头笑了:“是,斋主。”
-
这不是时念这么大,做的最惊心动魄的事。
她坐在白伦的耳朵上,跟着他通过山洞外的层层检测和关卡。
白伦幻化成慕迦的样子,张开双手,任由那人检查。
安全通过后,那人把一道红色纸张绑在他手腕上:“慕先生,得罪了。”
白伦睨他一眼:“搞什么?一天天的你累我也累,每次回来都要做这无用功。”
“慕先生体谅,这是大祭司的意思,我们只是下人。”
白伦不耐烦地走了。
走进去后,白伦问,“刚刚演的像吧?”
时念:“像极了。”
“还得靠斋主读取慕迦的所有记忆,才有机会。”
在山洞外,时念就闻到了严冽的血味。现在看来,应该是赵知行需要他的血,而且还放了不少血。
时念皱眉:“往左走。”
白伦照做。
时念:“下一个路口左转,直走,再右转。”
白伦疑惑道:“斋主,你对这里很熟吗?”
时念被浓重的血气熏得脑袋发昏:“顺着血味就能找着,你没闻见吗?”
白伦:“什么血味,我闻到的都是土味啊……楔族不愧是楔族,草本族啊这是……”
时念没时间多想,白伦转身,看到了守着牢房的牢头。
白伦立刻起范:“喂,关着的人还在吗?”
牢头看见慕迦,笑眯眯地迎上来:“慕先生回来了?不,族长您回来了?”
白伦愣着,心说那段记忆里怎么没有相关,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你老糊涂了吧,我哥才是族长。”
牢头笑:“慕族长昨日身祭凝钟,已将族长之位传给您了呀。”
“慕达……”白伦慌忙改口,“我哥死了?”
时念皱眉:“身祭凝钟?”
牢头点头:“是啊,昨日族长之灵被凝钟吸走,大祭司也甚是悲伤,听说还托人送信予你,你没收到吗?”
来自慕迦的记忆并没有这段,白伦一拳捶在桌上,愤恨道:“是赵知行让我哥死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族长为了成就本族大业,自愿牺牲……我们所有本族人,将永远铭记他。”
白伦还想演演,时念催促他:“办正事。”
他立刻抓着牢头的肩,“上次送过来的那个伏灵师呢!要不是他们安界局和时斋,我们能被迫走到这一步?!带我去见他!”
牢头看他在气头上,急忙道:“族长莫慌,这人好好在后面安置着呢。大祭司交代了,这人不能死,明天……”
白伦一把拨开他,一脚踹开牢房的门——
五日不见,严冽瘦了一圈。他趟在床上,手脚都绑着镣铐,身上都是伤口,胸口的起伏微弱到根本看不见。
白伦愣愣看着,耳朵上的时念早已捏诀恢复正常身量,好在隐形,那个楔族牢头看不到她。
时念握住严冽的手腕,先把脉。
一摸才知道,他这些天过得什么日子。
身上没有一处动脉都有被割开的痕迹,更别说,身体中的造血系统还被强制干预过。
有人给他喂过造血的药。
白伦看得见时念,和牢头说话来分散他注意力:“要我说啊,我真的累死了,一天天的哪有在这里待着舒服?”
“是啊是啊,族长辛苦……”
时念把手按在严冽心脏处。他心跳缓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她凝聚灵力,注入严冽体内。
严冽缓慢睁开眼睛。
失血过多,他看东西都模糊,即使看见东西,都要用几秒来想想这是什么。此刻,他看着身边虚无的空气,总觉得是时念来了。
可是没有人。
失血过多,失成幻觉了。
不过他知道慕迦来了,聒噪得很。严冽连喘气都困难,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人多说。
牢头笑吟吟地问:“我听说,您是去桑陵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慕迦”得意一笑:“自然,我跟斋主好着呢。”
躺在床上的严冽手指一动。
“慕迦”见状:“斋主送了我好些奇珍异宝,是我在楔族都没见过的价值连城的宝贝。”
牢头:“是吗是吗,听说斋主富可敌国?”
“岂止是富可敌国,时斋任何一件宝贝,都能让你十代子孙衣食不愁!”
牢头一脸羡慕。
严冽终于能喘上气了,他极小幅度地抬起手,虚空中抓了抓,而后,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握住。
真的有人在!
是时念!
一定是她!
她这么聪明,一定不会中计!
严冽缓缓笑了起来。
可这种幸福是短暂的,手边温度突然消失,随后白伦耳边响起时念的声音:“快走,有人来了。”
白伦“哦”了一声,立刻昂了昂下巴:“行吧,看这人没死我就放心了,走了。”
牢头刚要行礼送新族长离开,就听有人走了进来——
“既然来了,就等会再走吧。”
白伦心提到嗓子眼。
这声音是,邬猴?
“好久不见啊——”邬猴看到他僵硬的笑,将他名字咬的极重,“慕、迦。”
白伦一颗心落下来。
“你怎么想起来看他了?”
邬猴走到严冽身边,看他精气神好似恢复了些,笑了笑,“不过也好,你现在幻化成他的模样,是应该送他最后一程。”
这信息量太大,白伦抓着他的手,紧张道:“什么意思?他要死了?”
邬猴的视线扫过他的耳朵,微微一笑:“明晚,大祭司要取他心脏,唤醒凝钟。”
“不过,能为我们本族而死,也是他的福气了,你说是吗?”
“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