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最近才听到消息说:赵文良曾经上们打扰,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还是不方便,李家本来就是她的家,何必舍近求远。
他眼神不自觉飘向方若烟房间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劝劝。
白芷见状说道:“老爷替我们劝劝方姑姑吧,方姑姑说后日就要走呢。”
这么急,李不移一听瞬间也急了:“那我去看看,”他才说完,就向方若烟房间走去。
白芷忍俊不禁,看来二老爷也不是全不在乎吗。在江南时她就看出来这两人不对劲,还以为早就成了,没想到还能拖到如今。
方若烟本来在写药膳方子,想着这事颇费些功夫,想了想又放下,还是留到晚上夜深人静时再写,眼下这点时间不如先收拾东西。
她把两只箱子都翻了出来,没想到短短半年已经累计了这么多衣物。冬季衣物占箱,她先拿出来放到一边,再是秋季轻薄些的,一件一件整理整齐,以便一会重新装箱。
只剩最后一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快一步抖开,只听“哐当”一声响。
小匣子滚落到了地上,里面簪子掉了出来,摔成了两截,方若烟一时愣住。
这是今年除夕之时,李不移塞给她的一只小匣子,无功不受禄,自己没敢接。他解释说是跟同僚一起出去喝酒时,看着别人都买了,他也顺手买的。
同僚买回去做什么不言而喻,别人买了送夫人,他则丢给自己这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李不移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塞到她怀里匆匆就走,等她回屋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和田玉雕成的玉兰花形发簪。
发簪别具匠心,利用料子的独特纹理刚好令花心处呈现淡淡鹅黄色。
结发同心,这个礼物太过别有用意,方若烟不知道他知不知晓。
依着自己对师兄的了解,多半是不知道,她本想还给他,又有些舍不得。想到最多等李书颜伤好后就会离开,就当留着做个纪念。
礼物烫手她就用旧衣包裹住,压在箱子最里面,没想到刚才一时忘记。
方若烟幽幽叹气,终归不是她的东西,留也留不住。
这时,李不移正好到了门口。
房门开着,他一进来就看到自己送出去的簪子摔成了两截。
方若烟听见脚步声,抬头一见是他,心虚加慌乱,立马捡起簪子握在手里。顺便把手掩进袖子,掌心有细微痛意袭来,她没有在意抬头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李不移早就看见,心里有些堵,见她借着裙摆把盒子踢到一边,他干脆当没看见。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打算来做什么,顿了顿道:“听白芷说你准备离开。”
白芷这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快,不过她总归要走的,迟早要说:“是,颜颜的伤已经不碍事,我自然要回去。”
“哦,”李不移有些失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留她。
杵在门口想了半天才道:“你那小院离的远,新收的弟子也跟颜颜交好,不如....不如....就在此住下,让谢瑶也一起过来,人多还热闹些。”
他说完看向屋里,里面衣服都翻了出来,款式单一全是素色,又不自在移开视线。他不是故意看她寝居,只是这会一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方若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瞬间有些犹豫,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一个说:李书颜也在这里,留在这里还能时时看到她,有什么不好。
另一个说: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哪怕是李书颜,你也只能陪她走一段路程,剩下的还得是自己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是师兄啊,他们曾经共同学医,一起挨骂,一起受罚。若不是受困于父母之命,一定要她回去嫁人,或许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或许她不会错过。
可惜一转眼就过了几十年,往事不可追,方若烟突然清醒过来,这世上哪里的或许:“不了,太麻烦,这里毕竟是李家。”
你也可以当成是你家,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她把他送的簪子都摔了,看来真的是铁了心。
李不移叹气,默默转身。
方若烟松懈下来,要是他再说两句,她不知道能不能意志坚定的拒绝。
摊开手掌,一条小小的口子,被断裂处锋利的边缘所伤。
这是告诫自己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时思绪万千,没注意到李不移去而复返。
“怎么断了?”他突然出声,方若烟受了一惊,再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
“整理衣物时不小心掉到地上。”她如实以告。
李不移舒了口气,刚才他越想越难受,干脆来问个明白,还好,不是故意摔的就行。他小声道:“既然断掉,扔了就是,我再送你一支。”
方若烟眉头紧紧皱起,师兄到底明不明白送一个女子发簪的意思。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听见前面李书颜说话声音,两人同时往外看去。
“我先走了,去看看她。”李不移心理建设了许久才过来说出那话,眼下立马怂了,正好借机会逃离。
说是去看李书颜,实际上,李不移毫不犹豫,径直出了院门。
李书颜明明听到李不移说话声,问白芷也确认二老爷确实来过,只不过先去找方若烟说事。
他爹出息了,还敢找方姑姑,左等右等,结果只有方姑姑一人前来。
李书颜伸长了脖子:“白芷说我爹来了,怎么没见他人。”
方若烟一阵尴尬,含糊道:“我也不知,或许是临时有事又走了吧。”
她不疑有他,拉着方若烟往书房走去,今日她有两件高兴的事,本来以为李不移也在,能省点事一起说,看来还得跑一趟。
“什么事,”方若烟见她样子也笑了起来,“是好事吗?”
“自然,方姑姑,我新的任命书到了,”她献宝似的,“对了,还有陈年的信。”
“这么高兴,”方若烟接过厚厚一摞:“这么多,陈县令有心了。”
“谁说不是呢,还不如直接出本书得了,”
她嘿嘿一笑:“最近闷在家里有点久,终于能出去自然高兴。”
早在前几天,贺元琳就曾上门询问:问她还要不要入朝为官。
她自然知道是谁让她来问的,哥哥的事情她刚有点眉目,还是男装在外行走方便,当初跟家里的两年之期并未到,她还想再试试。
不知道上面会派个什么官职给她,总不至于还是原先的,官小是非多,还管的宽。
刚才在书房里检查完长流的字,顺带着也练了会,才一会就手腕酸痛。
接着她就收到了任命书,跟任命书一起送来的还有武安县县令陈年的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摞,简直可以媲美长流练字的数量。
先是感谢她的话,足足写了三满张,接着提到任命书,发现竟是圣上亲自所书,他的激动之情又整整表述了三大张,还说要把它好好裱起来,以供后世瞻仰。
剩下的全是流水账一样的日常生活,李书颜猜想他应该写了很久很久。因为纸张颜色深浅不一,换了旁人肯定要换上新纸重新誊抄一遍,以陈年能省绝不浪费的性子就这么寄了过来。
随着信件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大包干辣椒,说是自家种的。以前大伙经常一起下馆子,李书颜口味奇特,要么十分清淡,要么重油重辣,陈年没见过这种阵仗,一直记得她口味。
这种东西寄过来十分费事,那个扣门的陈年没想到还会给她寄这。想到他笑起来全是细纹的双眼,李书颜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拿了个小匣子,把信跟陈年上次给的本子放到一起,若是有机会,她真想回一趟武安县,看一看那些熟悉的人。
信纸下面是新到的任命书,翰林院七品编修。李书昱是二甲三十七名,如果不是放水,他还需要通过考试才能进入翰林,而且还够不上编修一职。
她把袋子里的辣椒往桌上一放:“诺,姑姑,我说最近老吃东西没味,原来是这个要到了。”
方若烟本想向她道别,看她这么高兴一时又不忍心,罢了,过几日再走。来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日两日。桌上辣椒大小匀称,色泽鲜艳,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这个陈年挺有心,不枉费她记挂一场。
李书颜迫不及待:“走,姑姑我们一起去找食材,晚上让南星做拿手的。”
方若烟无可奈何:“别辣的涕泪横流就是。”
“不会,不会。”
...
今日是李书颜到翰林院上职第一天,新的环境,新的人,她有些不自在。
这个官职本来轮不到她,读书人讲究宁折不弯,进门前她有些心虚,怕大家会不给她好脸色,实际上她完全想多了。
从前她跟着圣驾沸沸扬扬,大家有目共睹,这次也算因公受伤,弄个不好就是因公殉职,再说李书昱本来也是进士出生,才给这点小官,朝臣反倒有些奇怪。
以前曾经上书咒骂她的人在了解事情真相后,以为她自愿配合圣上,故意引叛军上山,纷纷赞一句李大人高义。
对于这种称赞,她无比尴尬,如果事先知情,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配合那人。
跟她一样同为编修的还有一人,那人她刚好有过一面之缘。
余秋白一改那日在山上时的不苟言笑,语气颇亲昵:“你来了。”
李书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道:“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