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只想作死 第11章 人不红但是非多（11）

邵旻开车到第一处景点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助理问遍了各大工作室，但根本没宋繁因这号人。邵旻心想，按宋繁因的拍摄风格来说，确实不符合现在的市场环境。笨死了，也不知道改一下。邵旻笑了。

助理却无端从他的笑中看出宠溺。

这是邵旻分析的，宋繁因最有可能在的地方——相对而言离金溪花园近，也离剧组近。方便他通勤。又是宋繁因喜爱的古建筑。游客不是很多，容易出片。

人少的缺点是，邵旻一眼就看出来他们都不是宋繁因。他不信邪地找遍每一个角落。

翻新的房间内，唯一保留了一些岁月痕迹的是纸灯下残破的穗子。穗子被他带起来的风惊得摇晃。

来来回回几趟，邵旻热出了一身汗。助理提议他们先去咖啡厅坐一会，休息一下，再去下一个地方。

邵旻冷声拒绝，让助理先去把车上冷气打开，他去买咖啡。

助理没想到他能纡尊降贵到这个程度，自己都愣了一下。他赶在邵旻发货之前，一溜烟似的跑了。

古建筑外，有一个小小的文化创意产业园。邵旻径直走向里面的咖啡店，这也是这里唯一一家咖啡店。

他要了两杯冰美式。

店员为他服务时，还以为这里又要有什么商业企划。邵旻自带一种杀伐果决的气场，他往哪儿一站哪就是国际贸易现场。

付完款，他在吧台边等待，看起来是打算拿着东西就走。

店员提醒他：“先生，我们是手工现磨咖啡。采用国外精品咖啡豆，由我们的店长亲自为您研磨。会等很久，您看您要不要坐着等？”

邵旻已经想放弃咖啡，但天实在太热。他最后还是决定坐着等待。

就在他扭头寻找座位的一瞬间，他发现了宋繁因。这家咖啡店也没什么人，一排椅子上，只有一个坐了人，显眼极了。

可他竟然有点不确定。这实在过于巧合。

不过邵旻实在不是“近乡情怯”的人。他向宋繁因走过去。宋繁因正小声外放着一个视频。

他肯定这就是宋繁因。宋繁因耳道敏感，极其容易发炎，他一般只佩戴头戴式耳机。如果没有耳机，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会开一点声音。也许是因为那张极为出众的脸，没有人会拒绝这点小小的任性。

邵旻听清了视频里讲的内容。原来，他在学如何拍人像。

这临时抱佛脚的行为让邵旻忍不住笑了一声。

宋繁因停住视频转过头，一看是他，脸上的失望都要藏不住。

“怎么是你啊？”宋繁因说完这句话，又喝了一口榛子拿铁。浓郁的甜味包裹了他的口腔，让他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不可以是我吗？”邵旻问他。

宋繁因如果说不可以，也显得他太没道理了。所以他很轻快地说：“当然可以，你自便。”

邵旻自便就自便在，他坐在了宋繁因旁边。他发消息让助理自己打车回去，车费他报销。

店员做好咖啡，一看邵旻放着小沙发不坐，一双大长腿挤在墙边衍生出来的木板底下，他都替他们委屈。

他把咖啡送到，自然而然地以为邵旻的两杯咖啡中有一杯是给宋繁因的：“两位下午愉快。”

宋繁因一看这黑水就知道肯定是美式。他把塑料杯往邵旻那一推，桌子上留下一道水迹：“小杨呢，没跟你一块？”

邵旻是知道他不喝美式的。宋繁因嗜甜，但不能太甜，完全吃不了苦，不喜欢吃醋，喜欢吃辣可是胃不支持。

他拿着美式去冰自己的脸，给自己降温：“没有小杨。是助理。”

宋繁因听到是助理才放心：“那你来着干什么？”隐去了半句，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邵旻心想，宋繁因没有那么不在意他。说杨为乐时，他手紧紧抓住杯子把手。听到是助理才缓缓放松。

他几乎要放弃自己的计划。和展祷言的一番对话，让他的占有欲膨胀到最大。过去美好的回忆翻涌，将丑陋洗去，让他只想把宋繁因拥进怀中。

可他还是在意。他没法不在意。他的心鼓噪着说，要宋繁因爱他。

他身上有一种完美主义。来源于他的出生，来源于他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人生。所以他无法忍受宋繁因不爱他。无法忍受宋繁因骗他。

如果宋繁因真的骗他，那他们曾经到底能算什么呢？他要让珍珠一直是珍珠，而非剥开所有，漏出里面的沙粒。

邵旻说：“我想找你为我拍照。”

宋繁因会坐在这就是因为他被人放了鸽子。昨晚他发出约拍的信息被人看到，两人约定好今天在这来拍照。

宋繁因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这人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他有些担心这人的安全。但直到十分钟前，才收到一条天太热了，不想出门的通知。

确实，天太热了。遮阳伞像没打一样，无法带来任何有效的庇护。

宋繁因就准备在这家咖啡店坐到太阳落山再回家，避一避暑气，再学习一番拍摄技巧。做好了一拍即红的准备。

现在有人送上门练手。如果是别人宋繁因会立刻拍板决定：拍！但偏偏是邵旻 。

他无意识地抓紧杯子。没化完的冰球让这杯咖啡冷得彻骨。他恍然不觉。

邵旻看出他的为难，冷声说：“你能给展祷言拍，不能给我拍？”

宋繁因真诚道：“可是他给钱了。给的很多。”他用手比了个数字。

猜想彻底落定。邵旻笑着说：“你忘了我有多少钱吗？”

宋繁因真忘了。

“先把我加回来，小因。”

顶着邵旻无声催促的眼神，宋繁因一直被他忽略的通讯录把人加回来。

邵旻看见宋繁因已经把他们二人过往的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他暗暗咬住槽牙，告诉自己，聊天记录自己备份了很多，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对宋繁因发火。

他给宋繁因转完账，问：“现在可以拍了吗？”

宋繁因满意地点头，他周围那圈空气都是甜的。

“不过，能不能等太阳不那么晒的时候再拍？”

邵旻当然同意。他的目的只是要让宋繁因拍他，又不是要让宋繁因热中暑。

“时间往后推的话，要给点补偿吧？”

宋繁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你怎么这样啊。”他语调很低，像被太阳晒的半化不化的蜜糖。

“拍个合照。”邵旻自然地打开手机，手虚虚揽住他，“来，看镜头。”

宋繁因对于这种不用付钱的补偿很满意，听话地跟着摆造型。虽然在他心里邵旻只不过是陌生的前男友，可是身体相触时，一种熟悉感击中了他。他自然而然地靠在邵旻肩头，和从前无数次一样。

邵旻连拍了几张。这时候他才理解为什么宋繁因会在一堆照片里面选。他对每一张都满意的不得了，遂决定每一个平台用一张照片。这样才算不浪费。

宋繁因看不下去他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他拍照一没构图，二没光线。手机AI自动一修，图根本没法看。脸和脖子色差巨大。两人的颜值在他镜头里下降得厉害。这放在课堂上，妥妥的反面案例。

他指挥着邵旻去应用商店下载应用程序，又指挥着邵旻调参数。可惜邵旻这辈子和艺术占不了一点边，实在无法理解哪个功能在哪怎么调。

宋繁因放弃了。他趴在邵旻背上，亲自来修。脖颈血管神经密布，对宋繁因甜蜜的呼吸感知得尤为出众。另一侧却是空调的冷气。他的背部同宋繁因的胸膛相贴，两人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度。

一冷一热之间，邵旻觉得自己如同积着雪的火山，里面岩浆喷涌，外面地雪还没化干净。

邵旻哑着嗓子问：“修好没。”

宋繁因眼神聚焦在照片上，不清楚身下的男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别急。摄影就是一半在拍，一半在修。你前一半做的那么差，我现在当然要更废功夫。”

邵旻从不知人的自制力可以到这种程度。他不舍得推开宋繁因，享受两人的亲密无间。只能再苦一苦自己。

大功告成后，宋繁因就想通过聊天软件把图发给自己。但他点开后，发现自己是邵旻的置顶。

再一看，手机屏幕里一片绿色。这都是邵旻发给他，却因删除而无法发出去的消息。红色的感叹号像血一般刺目。他不敢再看自己从前做的孽，就想关掉软件。

却被邵旻抓住手指将照片发出去。

邵旻侧过身来，合身的衣服因为这别扭的动作紧绷，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型。

宋繁因微微低头，小钩子似的眼睛都被拉平，很难过似的。

邵旻没有追问，他不愿打破此时两人的和平共处。他对自己说，邵旻，就这一会，不要再追问。就放纵这一会。

他关掉手机，温和地问：“去拍照吗？”

这时太阳被一大团云遮住。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变得黯淡起来。但这只是看上去，实际上温度没有下降多少。

宋繁因顾不得这些，他点点头：“要去的。”

他把相机包斜挎在身上。带子将他原本宽松的T恤切割出明显的腰线。

邵旻想帮他，却只得到拒绝。

“你这件衣服的面料被这么重的相机一压，一定会起褶子。拍出来精英形象就毁了。”

邵旻再走的时候询问店员有没有卖扇子的地方。得到回答后，他帮宋繁因撑开单人伞，两人躲在伞的阴影里，贴得很近。

他们先去买了两个电动小风扇。邵旻又买了一把折扇，上面写着“天生我才”四个大字。

这时二人才一起进入建筑里拍照。

宋繁因让邵旻随意地摆造型。邵旻摆不出来。他除了幼儿园被哄着比耶，到小学就几乎没有再有个任何与潮流相适应的造型。

他本来学了很多技巧，雄心壮志地想拍，却被不会配合的模特难住了。宋繁因钱都收了，这事他是一定要办的。

邵旻听到宋繁因让他别动，就乖乖站在那，如同关节人偶一般被宋繁因摆来弄去。然而两人的接触始终隔着衣物。

邵旻在宋繁因抓着他的手腕时，也抓住了宋繁因的手腕。终于皮肉相触。他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一触即离，像是只想丈量一下宋繁因的腕围。

宋繁因沉浸在工作中，对这些小动作视若无睹，让邵旻越发放肆。他的手“不经意”地擦过宋繁因的脖颈，让宋繁因抖了一下。又恍若无意一般，捏了捏宋繁因肉感的耳垂。

还在宋繁因给他讲解如何运用道具时，让宋繁因亲自示范。宋繁因严谨地很，恨不得表情都给他示范一遍。

邵旻趁机拍了好几张，在宋繁因诧异的目光面前，不动声色地撒谎：“这是参考。”

宋繁因姑且相信他的解释。好在邵旻经此一遭，如同打通任督二脉，终于完全弄清了宋繁因的指示。配上他那张唬人的脸，照片终于能看了。

宋繁因越看越满意，他能把风景拍出非同一般的故事感，怎么就不能拍人呢？

他献宝似的请邵旻和他一起欣赏。邵旻却只看得进去他。风扇挂在他的脖子上，又被他聪明地固定在相机包上，如此可以正对着他的脸吹。额发时不时被风掀起来一点，有一滴晶莹的汗珠缓缓滴下，落到地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宋繁因终于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你还好吗？”无他，才有一位披着大人皮的小孩中暑，他自然更加警觉。

邵旻摇摇头，说：“拍的很好，我很喜欢。”

宋繁因说：“等我把图修好发给你。”他说着就想走。

小风扇开最高档吹了这么久，已经没电了。宋繁因将头发往上撩，那张精致无比的脸原原本本地露在空气当中。

邵旻问他接下来想干什么。宋繁因看了看时间，说去吃晚饭。

他其实中午也没怎么吃饭，而是吃了一碗刨冰。凉丝丝的甜水塞满了他的胃部，让他乐不思饭。

他们又回到文创园。宋繁因本来想凑合着吃点，但邵旻看起来就像是要和他一起。

于是他拿着手机一顿搜索，最后进入评分最高的店。

宋繁因没什么胃口，就让邵旻点餐。

可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以后，宋繁因更没胃口。饭香弥漫，但他甚至想吐。

宋繁因意识到不对。他咬着唇。他唇色浅淡，咬出的红也就格外惊心动魄。他看到邵旻就开始委屈：“我没胃口。”

仔细想想，其实这几天，他一口好的都没吃上。在饥饿的状态下，他几乎有些应激。

“邵旻，都怪你。”

“嗯，怪我。能不能赏脸，让我带你去吃点什么？”从前的千般柔情，万般耐心又回到了邵旻身上。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邵旻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宋繁因不知道邵旻要带他去哪。邵旻没说，他也没问。就让车在马路上跑着。窗外风景加速到有些模糊的地步。宋繁因想，好像逃亡哦。收好行囊，把世界抛在脑后，就不管不顾地逃。

逃亡的途中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

可汽车驶入商业街后慢了下来。窗外的建筑慢悠悠地走。天空突然收窄，高楼大厦林立。人除了在自然面前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在人类构建的奇观面前也会。宋繁因感到孤独的时候，侧身便能看见邵旻。

邵旻很专注很认真，好像不是在开车是在开宇宙飞船。

邵旻感受到宋繁因的目光，他没偏头，只是问：“想吃什么？”

宋繁因看得眼花缭乱，情况却是胃说我饿了，脑子说我没有。宋繁因听脑子的：“没有。”

他声音很低，没什么气力。邵旻透过后视镜看他，只觉得他苍白的吓人。

他们足足在商业街绕了三圈。

那些店名在他脑子里流入流出，最后只剩下茫然。他恹恹地说：“回去吧。”

邵旻当然不肯听他的。车直接驶入邵旻在市中心的大平层。

宋繁因跟着他下车上楼。

从门口的鞋可以轻易看出，邵旻在独居。但也说不定，邵家家大业大，邵旻可以在不同的地方维持独居的状态。

宋繁因自然而然想去寻找一双拖鞋。他微微弯腰，眼睛四处搜寻，便拱起一道美丽的弧度。

听到邵旻说：“不用换鞋。”他缓缓直起腰来，和邵旻一起走到餐厅。四处也没见到厨师，桌上也没有饭菜。他一怔。

“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邵旻含笑问他。

宋繁因气到说不出话，也有可能是饿的。

“你能饿着工作，不能饿着陪我？”

宋繁因拉出椅子。木头和瓷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木椅子配皮垫子，坐下去不会觉得硬，也不会热。如果是从前，宋繁因会夸他会生活。现在，他只是冷冷：“哦，邵总要我陪你干什么？”

胃是情绪器官。何况宋繁因一天没吃饭。他手不自觉地抵上腹部，脸上冒出冷汗。

“陪我吃饭。”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宋繁因脸上没什么波澜，指甲陷在肉里。

邵旻一向知道他的各种习惯，此时，强硬地将他的手掰平。

“松开。”宋繁因皱眉。夏天热，他不喜欢同一个滚烫的掌心相触。

但这点小猫脾气奈何不了邵旻：“不。”他得寸进尺，手指生硬地挤进宋繁因的指缝，再严丝合缝地收拢。

他力气大，却在抓住宋繁因时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宋繁因反抗不得，心里涌现出了些许无力。

“夏天。”

“人可以过很多个夏天，可以有很多个季节。可是，我已经没法再过夏天了。”宋繁因神色哀伤，如同夏末的花。

那些醒后消散的记忆，又隐隐约约挣扎着要浮上来。好像河中游泳，明明他已经要游上岸了，水草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宋繁因又一次在邵旻面前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