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圆珠直线弹出,通过与物品的碰撞来改变运动轨迹。
当圆珠并未能来到亮着红灯的“14号”时,坐在游戏机前的背带裤“小男孩”失望地站起身,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准备离去。
一只污脏的大手突然搭在“男孩”的肩上,穿着藏蓝色汽修工作服的男人咧嘴笑露出几颗黄牙: “小朋友,很想继续玩吧?叔叔这里有五个游戏币,只要你跟叔叔玩一个小游戏,叔叔就给你。”
“小朋友?没见过侏儒吧,恶心的老东西。”
背带裤男人从口袋掏出一把剪刀,快准狠地扎中汽修服男人的一部分。
捂住受伤处痛到在地上打滚惨叫的汽修服男人骂着:“他爹的!爹的!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这个死矮子!”
他的辱骂刺激了背带裤男人,于是自此时此刻起,成了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无能残废。
“你要弄死我,那我肯定得杀了你啊。”背带裤男人笑嘻嘻地拿着剪刀刺中汽修服男人的脖子。
充满各种噪音、烟味的游戏厅里随处可见暴力。人们只匆匆看一眼热闹,便又骂骂咧咧地拍打游戏机,继续下一把。
被扎成筛子不断喷血的汽修服男人吓到秦霜雀,他快步走到我的左手边坐下,不敢再看那边的情况。
印有游戏厅标志的十几枚游戏币从游戏机下方的凹槽里滚出。
随意摆放在游戏机旁的方形镂空塑料筐里的游戏币已经堆满。
红白挑染短发男人从不远处的打拳机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盯着看了一会,挠着脖子轻佻笑道:“蛮厉害哦?这么多,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吧?借点来玩玩?”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向那个薄荷绿筐子。
“没有人可以动我的东西。”
我用手按住塑料筐子,坐在比腰高的红色游戏机前,十分冷静地盯着面前舔虎牙笑的男人。
眼角余光捕捉到秦霜雀有偷跑的迹象,我将他拽过来,迫使他坐在我的腿上。
明显不适应的秦霜雀显得有些别扭,小幅度地动着身子。
前一秒还在笑的男人瞬间低气压,他紧抿了一下唇,然后跺脚骂道:“爹的,怎么到处都是情侣!我恨死你们了!”
转身跑向几个正在打架的男人那边,快速混进战斗。
怀中的秦霜雀转头凑近我耳边,低声问我:“阿祥,你不饿么?我们已经待在这快一个小时了。回家吧?嗯?”
见我充耳不闻,他便开始亲吻我的耳朵边缘、喉结。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一旦他想我按照他的想法去行事,他便如此。
即使他知道这毫无作用,甚至会得到反效果。
手指穿过温热、柔软的发间来到后颈,我抓着秦霜雀的后颈,笑着对他说:“危险对于人其实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在人们的心中,都隐藏着对自我毁灭的疯狂渴望。秦霜雀,你有过想要将自己燃烧起来的想法吗?不顾一切地摧毁自己、伤害自己,明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后果,但就是想要去尝试。结果或许并不是最完美的,但在好奇、想象中的失控兴奋,一定是最美丽的。”
我隔着棉质黄黑条纹衬衫感受他此刻的心跳。那颗滚烫的心脏“砰砰”快速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皮肤、衬衫,跳到灰色水泥地上,然后不知道逃到哪个未知的地方去。
捂着双耳的秦霜雀哭着摇头,想要起身离开又被我拉住手臂,大声痛苦地尖叫起来。
那声音却像是住在他躯壳里的某只生物所发出的。
空洞而凄厉。
缀在黄黑条纹衬衫上的纽扣被我一颗颗解开,秦霜雀流着泪双手抵在我的胸膛拼命挣扎着,他努力伸长脖子以一副呼吸困难、愤怒的样子看着我:“你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单薄的衬衫被我轻易撕毁,我将情绪崩溃的秦霜雀压在游戏机上,微笑地看着他说道:“我听过很多难听的话。他们用那些负面的词语,像你一样妄想以此来攻击我。但这伤害不了我。”
哭到眼眶、鼻尖泛红的秦霜雀尖叫着用身躯去撞游戏机,他再次推开我,捡起那破破烂烂的衬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紧追其后的我目睹了秦霜雀被一辆面包车撞飞的全过程。
他并没有死。我将他抱进出租车来到医院,检查出右腿粉碎性骨折。
刚打了一针镇定剂的秦霜雀穿着蓝白条纹病服躺在床上,因汗而粘黏在额头、脸侧上的黑发与苍白的脸形成强烈对比,将昏睡中的他勾勒出几分病态、诡异之美。
手中的橙子被我剥开皮,取出其中一瓣放入嘴里,我看着病床上的秦霜雀笑道: “人间是痛苦的,你我所见之处遍地都是各种各样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是轮回的,重复的。那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呢?”
隔壁病房里传来一对夫夫对孩子的责骂。
“什么狗屁抑郁,别人跟你一样上学,别人怎么没抑郁?我看你就是装的。”
“不能住院,住院耽误成绩。你少上一天学,你的分数就掉下来了你知道吗?你不想考高中了是不是?你想跟你爸一样在菜市场杀鱼吗?说话!”
我没听见那个孩子说一句话。
又或许他早已说了千百句,只是他们装作听不见、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