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正在吃饭,李天凡来了。
很少有朋友来家里,来的也只是少数知道他们俩关系的人。
骆时岸给他添了副碗筷,问:“外面冷吗?”
李天凡回答:“有点冷。”
骆时岸吃过饭就上楼给自己换了套保暖内衣,才重新下来。
李天凡想送他去片场,被骆时岸拒绝:“没关系,我让司机他们等在公司了。”
他瞥了眼顾行野,与他短暂地对视后平淡移开视线,拖着行李走了。
他走后,李天凡奇怪地看了看门口,又看向顾行野:“怎么回事你俩,又吵架了?”
顾行野耷拉着眉眼:“没有。”
“以前你俩不这样啊。”他追问:“是不上次那事,他想起来了?”
“不可能。”顾行野笃定地说:“他要是想起来了还能这么平静,早就跟我闹了。”
虽然李天凡上次没看见俩人具体争吵情形,但多少也从孙照口中听说了点,再加上骆时岸车祸昏迷,他真不敢想象这得吵得多激烈。
“也是。”李天凡又给自己舀了碗汤,自言自语地发问:“但我怎么就感觉他不如以前热情了呢。”
顾行野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跟你热情啊?”
“跟你不也没那么热情,都没跟你吻别。”
的确不对劲。
顾行野也发现了,早在今天之前就发现了。
只不过他一直觉得这是因为骆时岸大病初愈,才刚出院没多久,还没排解掉在医院的郁结,所以显得冷淡。
可今天加上李天凡的肯定,顾行野陷入迷惑。
骆时岸大病初愈,非但没跟他说自己哪里痛,反倒是一改往日姿态给找了个工作。
这的确不像是他性格。
从前他重感冒要去挂点滴,还问他要不要戴上口罩陪他一起去,被拒绝后闷闷不乐了几天。
这回怎么走得那么干脆。
随即顾行野又想到了什么,难题得以解开,才弯弯唇说:“他就是第一次进剧组紧张。你今儿要不来,他保准跟我撒娇要我送他,你来了还怎么撒,怎么吻别,时岸认生。”
“跟我还认生?”李天凡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说:“之前跨年夜,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俩亲嘴!”
“你没听他刚刚问你天冷不冷吗!”
“问了,怎么了?”
顾行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昨晚耳朵又疼了,他这是帮我问的,怕我再冻着。”
李天凡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吃过饭后,俩人在客厅谈了会儿工作,顾行野回书房取资料,再下楼时,李天凡问他:“你搬到这新家也有一个月了吧,怎么家里还这么单调。”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沙发茶几,连个电视机投影仪都没有。
“那角落里都空着,好歹摆几盆花啊,留着接灰呢?”
“以前这些都是时岸弄的,他这段时间就忙着看剧本了,等杀青之后就该往家里倒腾了。”顾行野随意说道:“他就喜欢弄这些东西,之前那个家里到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
“哎,哥们跟你提个醒啊!”李天凡抿了抿唇,带着狡黠的笑意说:“你们家这位进的可是娱乐圈,那诱惑力可忒多了,你要不看紧点,当心他把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倒腾到别人家去!”
“你今天是来看资料还是看姻缘的?”顾行野把资料拍到他面前:“赶紧看,看完滚蛋。”
李天凡很快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嘴脸,摊开资料看得认真,偶尔遇见有疑问的还会提出。
顾行野的思绪却渐渐纷飞,视线落在客厅每一个角落。
这也空空那也空空。他们都住进来一个月了,明明打算常住,可这里却好像是个临时房子一样。
从上学那时起,骆时岸就如同谦谦君子一般平淡正直,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另一面。
但万变不离其宗,骆时岸就如同一朵莲——濯清涟而不妖。
他才不会被娱乐圈诱惑,只是这么多年他在家里太闲,所以想体验一把当明星的感觉。
等他在外面受委屈了,就会回来打理这个家。
不用急,很快。
养谁五年谁不娇?
---
骆时岸抵达片场时,剧组正在准备过程中。
他没能参加上开机仪式,因为正是在开机仪式的第二天,他横空而降成了男一号。
和导演等工作人员打好招呼后,得知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他的戏,就打算先回车里歇着。
这时又来了两辆车,一共下来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短发小生走在中间戴着墨镜。
他径直来到导演休息室,摘下墨镜:“你好吴导。”
吴导起身与他握手,同时向骆时岸介绍:“这位是喻棋。”
“你好。”骆时岸跟他伸出手:“我是骆时岸。”
喻棋刚抬了一半的手骤然放下,重新戴上墨镜,转而看向吴导:“我的戏今天排第几?”
“第二场,等拍完了时岸就拍你。”
“那我在车里等。”说完,他转身并吩咐助理:“你留在这里盯着吧。”
动作行云流水全程不拖泥带水,俨然将骆时岸视作无物。
导演也看出这其中暗藏的玄机,他只开口安抚:“先去化妆吧,马上开机。”
骆时岸早已收回礼貌的手,面色与内心一样波澜不惊。
从前他就是这样云淡风轻,除了顾行野还从未心甘情愿对谁折过腰,五年的锦衣玉食没能将他养刁,更不会磨平他的傲骨。
既然别人不接受他礼貌的问候,他也不会因那人的情绪而变得苦不堪言。
再痛还能有粉身碎骨痛吗?
剧组的化妆室跟着一起来到骆时岸车上,接下来还有其他艺人需要化妆,她们进度很快,没一会儿骆时岸的脸就亮了一个度。
同时还有专业的老师趁这个时间指导他如何看镜头。
这个上个月也有老师专门告诉他,但骆时岸依旧听得仔细。
上了场也不慌乱,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只要稍作指引,他能做得很好。
一场戏拍下来,导演连连拍手,坐在监视器前跟旁人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外行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还挺有天赋的。”
他的经纪人coco听见了这话,偷偷告诉骆时岸。
骆时岸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天赋,但他知道今天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原因是这场戏他在老师的指导下演过几遍。
车上有小羊买来的点心,他刚吃了一口就听见车外有争吵声。
骆时岸问:“怎么回事?”
小羊看了眼coco,小声说:“喻棋不满意化妆师,要换人,不然就不化妆。”
coco开口:“耍大牌呗,早就听说他能折腾。”
“是因为我吧。”骆时岸面不改色吃着点心,说:“因为化妆师先给我化了。”
其他人对视了几眼,均默不作声低下头。
骆时岸没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也没兴趣打探最终是怎么解决的,他拿着剧本很快就投入到下一场戏里。
等待的时候还接到了顾行野的电话,问他一天感受如何。
车里还有其他人在,骆时岸含含糊糊地回应,顾行野也听出来,两个人又改成打字说话。
顾行野:【coco和我说了你今天的行程,等结束了我派车去酒店接你。】
骆时岸:【还要看剧本,你有什么事吗?】
语气显得陌生,很明显让顾行野生气了,直接发来一段语音。
骆时岸转换成文字看的。
【我能有什么事?明天我出差想跟你吃顿饭不行?你剧本什么时候看不好,差和我吃饭这几个小时了?】
骆时岸皱眉回复:【今天拍戏表现不好,没心情吃饭,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
顾行野很明显不领情,消息也没回。
骆时岸乐得轻松,放下手机重新拿起剧本。
这场戏结束后,今天已经没有骆时岸的戏了,但导演却告诉他先别走。
他说晚上有一场局,大家喝点酒熟悉熟悉,免得以后拍对手戏尴尬。
骆时岸很乐意跟大家一起,因为知道这是自己走出网络,迈向社会的第一步。
他越早能融入,就越早能脱离现在的困境。
在保姆车里等到傍晚,一天的戏已经结束。骆时岸的车跟着前车一同抵达一家酒店。
--
见顾行野摔了电话,李天凡抬了抬眉:“怎么?时岸不来?”
“嗯。”顾行野沉沉应了声:“不来拉倒。”
说是这样说,可两个多小时里,顾行野的眉头就没展开过,手机因为频繁拿起而发出低电量警告音。
当顾行野寻了根充电线后,李天凡笑了声,安抚道:“进组第一天太忙吧,他想多学习学习很正常,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都学习一个多月了。”顾行野又将手机扔到桌上:“我看就是他住院那时候我对他太好了,以为翅膀自己硬了我亲自找他吃饭都不来!”
“那剧本他怕是连别人的台词都能背下来了,还学什么,干脆吃了剧本算了!”
“哎呦喂我说顾少爷啊!”李天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他是以你公司艺人名义进去的,又不是以你男人身份进去的。”
李天凡坐下来:“新人哪怕是再优秀,没背景的在剧组不端茶倒水,不认真学习能行吗,以后还能有机会出头吗?”
顾行野抿了抿唇,没应声。
李天凡又说:“还是说你俩以后打算像修景和他媳妇那样公开?”
“我他妈可没应修景那么疯!”顾行野忙道:“再说了,修景那是得罪他媳妇,人家要死要活跟他分手,他那痴情种子才公开的,我……我……”
“你怎么?”李天凡瞥了他一眼,故意问:“你没得罪人家?”
那天发生的事再次从顾行野脑海里闪过。
他晃了晃脑袋,烦躁地说:“时岸都把这事忘了,你以后也别提。”
都别提,这样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只要所有知情人都把这事烂在心里,那这件事就不存在。反正最该忘记的人已经忘记了,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顾行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重新拿起电话,这一次打给了coco,得知骆时岸想回酒店没能回成,反倒是要跟剧组一起应酬,顾行野心里郁闷。
“不来陪我吃饭,跑去陪别人吃大锅饭。”顾行野不悦道:“那性格到了饭店得端着盘子坐角落里一个人吃,扫不扫兴。”
说完,他起身穿外套,李天凡忙问:“你不是凌晨的飞机吗?再你不出差了?”
顾行野犹如一阵风般离开。
他倒要看看剧组是点了什么饕餮盛宴,让他放弃给自己送别。
到了酒店楼下,由经理指引着来到剧组的包厢窗口。
刚一打开门,顾行野就见平日里滴酒不沾的骆时岸,此刻正举着酒杯不知道在敬谁。
他的视线立马望向对面的人。
大腹便便,戴着眼镜满目红光。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还搂着骆时岸的肩膀拍了拍。
他妈的,骆时岸居然还冲他笑。
顾行野攥着拳头,强忍着想冲进去的冲动。
他俩的交谈没一会儿就被人打断,又一个人举着酒杯朝骆时岸走过去。
这和顾行野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骆时岸居然能跟这群人融入到一起。
他不是不惹尘埃的吗,他不是向来清高,那脸上的红晕分明只有自己在跟他说情话、帮他吞吐时才会浮现……
妈的!
他想杀人!
骆时岸经人介绍才知道,原来今天不仅仅是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吃饭,同行的居然还有Z站的董事长。
Z站正是骆时岸发变装视频的网站,他曾经入选过两次年度大赛,Z站董事长刚好认出他来。
两个人交谈甚欢,当场交换了联系方式。
董事长还和吴导打趣道:“怪我没早点出手,不然我抢先一步签下骆时岸,这个剧本也能分我一杯羹了。”
吴导一脸笑容:“时岸的潜能和演技可是我没想到的。”
说完,又跟骆时岸碰了个杯:“下次有机会还得再合作!”
尽管骆时岸知道这不过就是一句客套话,但此时心中也燃起雀跃之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定。”
吃饭期间,骆时岸有几次将视线落到喻棋身上,他是剧组里明目张胆带着后台的,尽管发生种种意外让他变成了男二,但依旧有不少人巴结,有他在的地方也没少得了热闹。
骆时岸没打算再跟他套近乎,尽管涉足娱乐圈不深,但也明白像喻棋这样的人,得势容易,失势更容易。
因为,他曾经也是他。
这顿饭结束后,骆时岸的手机里多了不少联系电话,大家凑到一起拍了张合照,由官方微博账号发出,上面艾特了所有演员。
出来时外面下起了秋雨,垂死挣扎落在车窗上,残余一滴滴细长的线。
有斑驳的霓虹打在骆时岸脸上,他看上去像是和天一同哭泣的人。
Coco正登着他的微博账号转发合照,并写了两句得体又谦卑的文案。
小羊用凉毛巾给骆时岸擦脸,骆时岸摇摇头,眼底落寞散去:“我没事。”
说来奇怪,以前他不能喝酒的,可自从重生以来,身体各方面的素质与潜能都像是一并重生了,他有着用不完的干劲。
上大学时背英语单词要在纸上写好几遍,而这长篇大论的剧本,几乎是看两遍就能背熟。
喝了这么多酒除了脸红以外,也没有半点难受的感觉。
小羊回到自己房间之前还问他,要不要叫一碗醒酒汤,免得第二天头疼。
骆时岸摆手说不用,只说明早记得叫他起床就好。
他本想先洗个澡,刚把外套放挂到椅背上,一转身见到身后的人时,吓得后退半步。
顾行野想必已经进来很久了,久到气息与房间的空气融为一体,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到来。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被这道并不友善的目光盯了多久。
骆时岸知道他这是少爷脾气犯了,无非是因为自己没和他一起用餐。
果然,顾行野双腿交叠,慵懒地问他:“一身烟酒味,别告诉我你今天拍的戏是在烧烤摊上。”
骆时岸懒得瞒他,就算他不说,coco和司机也得说。
“剧组临时通知聚餐,我推不掉。”
“推不掉还是不想推?”顾行野说:“我看你喝得挺开心。”
骆时岸心中短暂一惊,垂眸又抬起:“去了不喝酒,难不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东西,那也太扫兴了。”
“你第一次跟我的朋友见面,不就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叫你就不说话的吗。”顾行野咬着牙说。
骆时岸实在不想与他回忆曾经。
那对他来说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会让他绷不住而全盘托出,那么等待他的又会是另一种死法。
他沉着一口气,态度缓和了些:“那时候年纪小,都多少年了,心态成熟了,不会像从前那样让别人下不来台了。”
“你只是不让别人下不来台吗?”顾行野问。
骆时岸对这个问题感觉莫名其妙,可尽管他不再深爱顾行野,也没做出什么红杏出墙的事情来。
顾行野从口袋里摸出烟,咬了一根在嘴里,打火机迸发出灿烂的一簇火光,照亮他眼底的不可言说的郁结。
骆时岸静静地看着他。
记忆好像突然与那天重叠,那天他觉得心碎,曾一度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如今相同的情景,甚至连窗外雨滴的形状都那么相似。
他却只觉得可笑。
虽然心中还是会有些难过,但没关系,关关难过关关过,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愤怒吧,以后还有比这更绝望的呢,顾行野。
濯清涟而不妖。出自《爱莲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晋江文学城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