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歌说,本来萧谷主只是问了余师弟的意见,正好让江师弟知道了,他便也想要去尽一份力。”郁离尾音一转,却再没了话语。
“当初重建云起多亏了萧姨,霁月谷和云起可谓亲如一家,此番,不管原因如何,确实应当去一趟霁月谷。”
官居淡淡解释,眼角余光却一直跟随身旁某人的身影。
“嗯,是应当的。”
抬头山门将至,郁离一眼就看到余启,而余启正拿巾布沾了水擦拭石狮子。
“听余师叔提过,余启很认真,想必是对那日江师叔的无心之言上了心。旁人多以为余启是个没心没肺的,事实可能正好相反。说来,余师叔对余启肯定是上了很多心。
而且,山庄里的弟子多数时候都是余师叔在管理,云起现在还在,余师叔功不可没。”
官居提前为郁离解了疑惑。
“我和余师弟他们过去关系?”
“自是很好。”
郁离微微垂眸:“哦。”
霁月谷以医药闻名,相传谷主萧云霁有“生死人”之医术,只要她想,就没有她救不活的人。
谷中常年种满各种药材,并有专门的弟子进行管理。有人曾叹,霁月谷犹如仙境。
郁离今朝得见,也算了却了好奇心。
江辰与谢颂歌等早郁离二人一日到霁月谷。
穿过蜿蜒的回廊,站在会客堂前,郁离不由自主抓住一旁官居的手臂。
呼吸粗重些许,郁离回神松了手,尴尬笑道:“抓错了。”
“无碍。”
官居落后郁离半步,引路的弟子已然离去,官居用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叔父,我在你身后。”
官居的话语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但好像有什么地方已经改变,不然……
郁离心脏“砰砰”跳动,不然,为何令他如此心颤。
正堂内,萧云霁坐在主位,其他人坐的稍显随意。
官居随即解释:“萧姨向来不太在意这些。”
二人走近,萧云霁忙道:“我本想着你们才回到云起,是要多留一段时间熟悉熟悉才好。哪知你们竟都来了。”
“师父你还不知道嘛,官居师弟最是懂事了,”萧忘归转头对官居眨眨眼,“是吧,官居师弟?”
官居微微笑应,和郁离去了空座。
郁离庆幸在座的多是熟人,敛了心神,只是端正坐着,听着萧云霁的安排。
将要分发的粥食里会放有调养身体的药材,药材,大米等都需要提前送到明棠镇。霁月谷本身女子居多,许多的活女子无法承担,还需要懂相关流程的男弟子。
郁离和官居最后需要到固定的摊点分发粥食。
事毕,萧云霁起身:“霁月谷你们也熟悉,我就不再多言了,自便就好。”
话音刚落,萧忘归叫上谢颂歌,来到官居面前,神神秘秘:“官居师弟,和我走。”
郁离同官居对视片刻,官居才沉声答应。
起了躲避的心思,官居未向往常一样询问郁离是否要一起。而萧忘归很是“细心”,笑呵呵地面向郁离。
萧忘归的心思,郁离不用猜也知晓。
陈不休也忽然跳了出来,眼睛亮亮的:“前辈肯定会去。”
官居改了口,陈不休自是不能越了辈,便也对郁离换了称呼。
郁离点了点头,几人便一道离开。
门口一个女童有些兴奋地向前跑,险些撞进了郁离怀里。
官居眼疾手快护住郁离,拉住萧梓雁:“慢些。”
“官居哥哥!”
萧梓雁看清楚面前的人,咧嘴笑道,眼角弯弯。
萧忘归看穿一切的表情,弯下腰来,摸着萧梓雁的头发:“进去吧。”
目送萧梓雁奔进萧云霁怀里,抓着萧云霁撒娇,萧忘归在前面引着路,道:“这小丫头,竟然都不叫我。”
陈不休接道:“她是萧谷主的女儿?”
“不是,她叫萧梓雁。是,”萧忘归稍显落寞,“我师姐的女儿。”
直到几人围坐在火堆旁,萧云霁转动着架子上的烤兔,看了眼官居,而后说道:“大约是四年前,就那段时间,师姐竟然违背师父,偷偷私会流月派的弟子,两派本是水火不容,而她,选择了流月派。
萧忘霖也是不幸,不惜背叛师门,结果那男的也辜负了她,让她走投无路,最后回到了霁月谷。
师父自然不愿再认她,师姐她也都知道。只是她腹中的孩子等不了。不及一月,她便难产生下孩子,就这么去了。
师父怜悯梓雁一出生就失了父母,不忍将她送走,而是养在身旁。也因为萧忘霖的关系,萧梓雁只唤师父婆婆,而叫我姨姨。”
“官居哥、哥?”
陈不休模仿着萧梓雁的语气,半靠在官居肩上。
“噗嗤”
萧忘归掩袖笑着,许久才正色道:“梓雁就喜欢这么喊,分明已经纠正过多次,但还是改不过来,乱了辈了。
算了算了,早就想邀你们来霁月谷,如今正巧了。”
萧忘归还是采药时才想到去山上起火烤肉,不过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也是正好几人今日聚集在霁月谷。
来时带了几壶酒,萧忘归仰头饮下一大口:“把酒言欢,好不快哉。”
山里夜间更是寒凉,冷风拂过,吹散一些醉意,萧忘归定定地看着火堆。
兔子是临时起意烤的,萧忘归找来叶子包住兔肉再分给众人。
陈不休对进谷路上的机关兴致盎然,问了萧忘归许多,谢颂歌有时说上几句话,郁离见状找了借口离开。
他不在,几人应该会少很多顾忌吧。
萧梓雁,四年前。
这些字眼接连在脑海里闪现。
郁离不由想到,好巧。
“叔父,可是倦了?”
郁离听到了些脚步声,来人是官居,倒也不意外。偏头看了眼那人的轮廓,郁离摇摇头:“还好。”
一时静默无声。
“霁月谷大师姐,她和萧谷主关系如何?”
“按理来说,萧姨救了萧忘霖,授她一身医术,萧忘霖理应不会背叛萧姨。”
“理应?”
可萧忘霖最终还是选择了流月派。
“你还知道其他关于萧忘霖的事吗?”
“多年前萧姨去施粥时被算计,是她替萧姨挡下致命的一剑。也因此,她左侧脸颊近眉骨处有一道无法去除的疤痕。”
女子爱惜容貌,萧忘霖为了萧云霁而导致毁容。
那时萧忘霖在想什么呢?
“官居,回去了。”
陈不休远远招了一下手,转身离开。
“不早了,叔父,我们也回去吧。”
“唔,我看着,忘归似有心事,你可知晓?”
“近来萧师姐似乎并未遇到什么难事,要说有什么,或许是萧师姐她即将和彭山阁江烈风成亲。到底会有些不舍。”
郁离愕然:“成亲?”
还有彭山阁,之前的江宰便是彭山阁的大弟子。而萧忘归,半分也未流露出对彭山阁的熟稔。
“两年前,彭山阁派江烈风到霁月谷求药,二人便有了交集。一来二去,也就……婚期也不远,就在两月后。明日或许就能见到他了。”
翌日。
巳时不到摊点前已然排起了长队,郁离方递出去馒头和粥饭就听到官居道:“叔父,萧师姐身旁那人就是。”
闻言侧头一看,郁离心里说不清的怪异之感。
手上继续端着粥和发放馒头,郁离眉头轻轻皱起。
萧忘归和江烈风,一个不喜约束,一个板正非常,二人走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违和。
郁离忽然想到萧忘归不似常人,到底是轮不到他来多想。
旁边官居看出了什么,低低笑着:“我最初也奇怪萧师姐怎么会作出这个选择,那时她只说年纪到了便想找一个归宿。”
江湖儿女对身世年龄没有严苛的要求,真真假假,官居后来也未曾去探究。
“我曾听萧姨说过,哪怕是萧师姐说婚后不会为江烈风诞下血脉,江烈风也毫无怨言,依旧没有改变主意。这样的人,想要欺骗萧师姐又能是因为什么。”
江烈风对萧忘归,可谓痴心一片。
“既如此,”郁离沉思片刻,“官居,你呢?又打算何时找到归宿?”
眉眼里带着笑意,像是玩笑,或许还有郁离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
一直未曾抬头,郁离兀自想着,自己若是和官居对视,那他眼里的希冀就要藏不住了。
官居将问题抛回给郁离:
“叔父,那你呢?”
“不急,总要以你为先。”
“为何?”
郁离动作一顿。
为何?
失忆,血海深仇……他都不能保证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像普通人一般无忧无虑,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疑团还在等他去一一解开。
四年,官居已经因为自己耽搁了足够的时间了。
若云之仪和贺相容还活着,也会希望官居尽早成家吧。
久久等不到回答,官居自知失当,转移了话题:“届时还需要再请萧姨再为叔父看一下,也许叔父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记忆了,所有的一切都能清楚了。”
“因为你很重要。”
官居唯恐是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什么?”
郁离想了又想,他将官居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那官居于他,是重要的。
不知是何时起,官居对他而言已经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