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就在怀里,还如此依恋自己,官居如何能不高兴。
止住郁离轻微扭动的身子,官居小心给郁离纾解着。
不知过了多久,郁离说了句模糊不清的话:“官居,带我回房吧。去你那里。”
身躯一震,然而也只是刹那,官居打横抱起郁离大步离去。官居没敢看郁离的脸色,他也只怕郁离不过是随口一说。
换好干净的寝衣,郁离一直都未曾说过后悔,官居却是顿住了。他所见的一切发生得太过于顺利。郁离喜欢他自是好的,可破了这层关系郁离会被世人批判。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今夜他已经逾矩了,万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察觉到官居的意思,郁离连忙直起身跪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忽然笑道:“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何要拒绝这件事。官居,我爱你。”
消失许久的理智终于回来,官居奇怪地盯着郁离,郁离口中如何才能说出“爱”?
郁离今日都不对劲。
视线下移,官居竟也渐渐感受不到郁离手里的温度,一切恍若虚幻。
是梦吧?一场春梦,醒来所有的旖旎缱绻都消失不见。
官居叹了口气,坐回床边,轻抚过郁离侧脸,但他也舍不得放手:
“叔父,我喜欢你,但却不能对你做这些事。”
“郁离”反是缠上官居:“官居,可是我想。”
官居最后只是吻过“郁离”的额头。
“简初,”官居默默道,“可我不舍得,也不能。”
妄念也只是妄念……
不知不觉身子愈加轻盈,恍若能腾空远去。飘飘转转很久,官居才感觉落到了地上。四周的声音逐渐清晰,脚步声,叫卖声,身体这时方有了重量。
眼皮沉重,官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要睁开眼睛却一直不能成功。
似乎有人在他前方引着路。
官居就跟着这个人,走在他不远处。
感官清明起来,官居想起来,这好像是去云起山庄的路。他应该没有去过云起山庄才是,但不清楚为何自己就是知道这些。
眼前模糊不清却“看得分明”,带着他的人是云之仪。
“你以后就把云起当作自己的家,若称呼还是暂时改不过来那便算了。夫人很喜欢你。”
“你还有一个小叔叔,门派里顶厉害的那人就是。”
“从前便当它都过去了,云起会是你的家,你会有很多的师兄弟和几位师叔师伯。”
“云掌门,许久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话虽如此,妇人落在官居身上的目光却是热切的,欢喜的。官居听到云之仪回答:
“对啊,李婶。”
云之仪拍着他的肩:“居儿,快让李婶认认。”
转身离开,云之仪接着道:
“山门就要到了,若是有师兄师姐问你什么,不喜欢的就不说,不用勉强自己。”
“我以后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师父。”
“那就是掌门说的小师弟?”
“他是不是有些怕生?”
“这孩子,脸色不好,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
官居从小到大没有被这么多人一齐打量讨论过,生了怯,往云之仪后面缩了缩。
“简初呢?你们可有看过他的?”
“回掌门,师兄他说稍后就过来。”
江辰说完,官居听见了一个轻快肆意的声音:
“哥!是我的侄儿到了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咦?”
官居瞧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向他们跑了过来,那本该是冷厉的眸子倏地盛满笑意,宛若一池荡开的春水。
而后这人弯下腰,朝他张开双臂:“乖,叫人。”
官居最后也没有投入这人的怀抱。
少年也不恼,转而摸着他的头,笑时露出两颗虎牙。
言自心生,官居开了口,有些缓慢:
“小、小叔叔。”
官居看到少年眉头忽地皱紧,随即似是不敢相信,对着云之仪喊道:“哥!哥!他叫我了。”
少年惊喜相加,直接上手,揉捏着官居的脸。感受到被喜欢的滋味,官居也想再仔细看看这人,而眼前就像蒙了一层薄纱,任他如何也看不清楚。
“看来官居更喜欢你一些,那你先带他去熟悉熟悉门派吧,我去同夫人说一声。”
“哥,你放心吧。”
少年如是说,而后牵起他的手离去。
人声越来越稀少,少年将早已斟酌很久的话告诉官居:
“我叫云简初,以后就是你的叔父了。大哥他忙着门派事务,所以你可能还是要跟着我。
云起会是你的后盾。”
“我先带你去后山看看吧,你应该会喜欢的。回来时再去找嫂嫂。”
“霁月谷回来的路上嫂嫂看你一人在客栈里……就很喜欢你,当然,大哥也很喜欢你,只不过他不善于表达。”
“你看,”云简初与官居站在距山脚不远的地方,“山上的枫叶红了,远看是一回事,进了山再看又是一回事。”
“给你。”
云简初折了一片红枫递给官居。
轻飘飘地抬起手,再接下枫叶,云简初说着什么又引着官居去了留鹤院。
“是简初来了?”
云简初让出位置:“嗯,还有官居。”
贺相容已与云之仪成婚数年,唯一缺憾就是一直无所出。客栈里她一眼看到官居,顿时想到了存续多年的心愿。
若是一切顺利,她的孩子也许也这般大了。
心中怜爱交加,听云之仪的意思官居现在还有一些怕生,所幸他好似喜欢云简初。
几次想要开口,云之仪倒是帮她说了:
“简初,你先领他去休息,过几日我们再去看他。”
云之仪说不急于一时,等官居熟悉了再改口也可。贺相容点点头,只好压下了心思。
松风院内,云简初环视一周:
“主屋是我住的地方,其他的屋子你可以随意选。”
官居选择了离他最近的一间。
如云简初所说,他很长一段时间会跟着他,偌大的云起山庄,他暂时能依靠的或许也是他。
官居似乎是一个弃婴,仅存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身影,“父亲”“母亲”的对象是谁,他未曾想过,可简短几字,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新的身世。
而他,选择了唤一个比自己年纪稍长的人为“叔父”。少年对他的喜欢是真切的。
“官居?官居?”
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很是熟悉,从四面八方传来,极尽缥缈。
官居此时抬头再看,云简初也已经消失。
“官居?”
声音越来越急促,世界天旋地转,床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果然是一场梦。
“官居?”
谢颂歌轻轻敲着门,正打算破门而入时,门开了。
“师姐。”
“师弟,你是不是病了?今日总不见你,叫了你许久也没有回应。”
“无碍,”官居扯出笑容,看了看谢颂歌身后,“叔父呢?”
“好像是去后山了。唔,既然没事的话你收拾收拾,等会应该要去霁月谷。萧谷主后几日会在明棠镇分发粥食,还需要我们去帮忙,”谢颂歌走了几步回过身,不放心道,“官居,我看你好像真的有事。要不我去同师父说说,你再休息休息。”
“我……叔父也要去霁月谷么?”
如果郁离也一同前去,那他正好可以告诉萧云霁一些自己的猜测,或者,再询问一些过往。
“去啊,算了,你先休息吧,明日再出发。”
“这样啊,好,多谢师姐。”
官居正好也不知才在梦里对郁离做了那些事见面该如何,郁离与他们先走,免了会面,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梦醒时身上粘腻非常,余温未尽,吹了一会儿风,官居用凉水沐浴一番,去了院子里的小池边坐下。
他很少会关起房门来沉思,这几月发生的事却也够他思量许久。
对于郁离,他一开始便是当作长辈去敬重的。后来,大概是郁离对他太好了,贪念滋生,他渐渐不唤他“叔父”了,他想要的更多。
他骗自己,只是因为二人年纪相仿,再唤郁离“叔父”显得太过别扭。
可只有他知道,有着这一层叔侄关系,二人之间还是隔着什么。
恨意经年累月,官居也以为自己很恨郁离。再见时,得知郁离失忆,他不知自己竟然会觉得有一些庆幸。
他也许,应该离郁离更远一些。
“官居,颂歌说你昨夜没休息好。你,怎么坐这里吹风呢?”
郁离拐弯就看到被假山石遮掩的人。
闻声,官居眼眸一亮。顷刻就黯淡下来,应该是幻听吧,如同梦里那般虚幻。
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官居伸出手碰了碰水面。
太阳太过遥远,此刻万里无云,池里的水还是清凉的。
“官居?”郁离微微俯下身,偏过头,“可还好?”
“叔父?”
郁离正好为官居挡住了日光,官居抬起头,眼底掠过惊讶。
这个点,郁离怎么还在。
“嗯哼。”
“你不去霁月谷么?”
“晚一日又何妨?”
左右和旁人也不算熟悉,再者官居还留在云起,他就再留一日。
郁离答得随意,却不知官居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大抵是,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