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绾月偷偷从宫里跑了出来,她对赵贤不分是非的护着良贵妃的行为很生气,但又无计可施。
她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沈府所在的那条街,想到阿娘,她垂下眼睛,愧疚涌上心头,站了许久。
一转身,目光所及处是一个面容带笑的父亲,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正开心的吃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天真烂漫。
赵绾月看了许久,眼前突然出现一串冰糖葫芦,她眼睛微眨,抬眸看去。
沈弘卓火急火燎的找了她许久,临行前,赵奕骑着马赶了过来,说她不见了,他立刻去找,把他所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看到她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举着冰糖葫芦的手又近了几分,“拿着。”
赵绾月看着眼前的那串糖葫芦,红红的山楂外裹了一层糖,尝起来酸酸甜甜的,“谢谢。”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丧气的说道:“对不起,我没能帮阿娘讨回公道。”
“不是你的错,更不必道歉。”沈弘卓听赵奕说抓到的刺客死了,天下人皆知,陛下对失而复得的永乐公主十分重视,各种珍贵珠宝流水般的送入流光殿,连他也是这般认为,却不知她受了许多委屈。
微风拂过,沈弘卓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声音低沉,“我们一起为姑母讨回公道。”
少女惊讶的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希望。
“这件事本就不该是你一个人来做。”沈弘卓决定离开京城,是以为抓到刺客之后,便能为她报仇,可如今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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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正逢七皇子赵奕生辰,陛下在宫中为其准备了生辰宴。
宴上,赵贤多次看向赵绾月的席位,那里始终空缺着,自那晚赵奕送她回宫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她,他心中有愧,于是送了许多的赏赐到流光殿。
“儿臣来迟了,还望父皇恕罪。”少女声音清脆,她一袭青色长裙,眉眼微弯,温柔又乖巧。
赵贤见到她之后,脸上溢出笑,连声道:“无妨,无妨,先入座吧。”
“多谢父皇。”少女行完礼后缓缓起身,唇边挂着淡淡的弧度,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良贵妃,而后动作优雅的落座。
良贵妃面上带着微笑,但心中却有些不安,她总觉得今日的赵绾月有些不同寻常,指不定在谋划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太子赵荣匆匆忙忙的进来,良贵妃出声道:“太子,何事如此着急?”
她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切勿轻举妄动。
但赵荣心急如焚,他听说秦赫之生了重病,且只有宫中德高望重的章太医能治,若不能及时救治,只怕危矣,“父皇,儿臣有事相求,还望父皇恩准。”
赵贤皱起眉头,明显是对他的举止不满意,身为储君,当遇事不乱,稳重自持,但还是问道:“何事?”
“父皇,舅舅病重,儿臣恳请父皇派章太医前去医治。”赵荣的话刚落,宴上静了片刻。
良贵妃看着陛下脸色变的冷淡,慌张的站起身,说道:“太子,这件事容后再说。”
“母妃,舅舅等不得。”赵荣急道,他听说秦赫之病得很重,当然是越早派太医去越好。
“秦赫之贪污受贿,若非有七殿下查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难,今日正是七殿下生辰,竟碰上这种晦气事情。”
“奸臣死了正好,免得祸害百姓。”宴上已有众人轻声讨论的声音。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赵绾月适时开口,“父皇,太子殿下孝义,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舅舅,儿臣命苦,自幼走失,幸得阿娘收养,养育成人,此等恩情,儿臣却不能在她身前尽孝,实在有愧。”
赵贤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但始终未言。
宴上的人多是朝中之人,对赵绾月的养母是沈家人一事早有耳闻,“听说这件事另有隐情,沈家人已经报官,要追查此事了。”
良贵妃听着周围的声音,心里越发的慌乱,她面上不显,“太子,今日是七殿下生辰,旁的事日后再说。”
谁料赵荣根本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依旧恳求陛下派太医前去,良贵妃气得不轻,他怎么这么不知变通,不会看她眼色行事。
赵绾月悄悄观察着赵贤的表情,很是善解人意的轻声说道:“父皇,念在太子殿下一片孝心的份上,不如派一位太医前去诊治,既能让太子殿下安心,亦能彰显父皇的仁厚。”
赵荣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中飘过一丝心虚与愧疚,他还是不太敢面对她,很快,他就收回目光。
坐在龙椅上的赵贤脸色冷淡,他看向赵绾月,眼神中蕴含着探究之意,他以为她该是恨她们入骨,没想到今日竟会帮着太子说话。
既然她开口了,他便顺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沉声道:“派太医去一趟。”
“多谢父皇。”赵荣高兴的说道。
宴席结束,赵绾月在长廊处等赵奕,她手中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七皇兄,生辰快乐,今日实在是抱歉。”
“不必说,能帮到你,皇兄也是乐意的,这贺礼皇兄就收下了。”赵奕脸上没有一丝不快,沈弘卓已经提前与他讲了他们的计划。
告别赵奕之后,赵绾月便打算回流光殿,却在中途碰到了赵荣,他似乎是在等人。
没等她多想,赵荣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他的神情很复杂,“五皇妹,今日多谢你帮我求情。”
赵绾月勾了下唇角,浅浅笑道:“太子殿下客气了。”
赵荣看向她,曾经多次出现在梦中的那张稚嫩的笑脸在这一刻重叠,他忐忑的问,“你为什么会帮我?”
按理来说,她该是恨死他们了。
少女漂亮的眼睫微眨,声音干净而清澈,“因为你是我皇兄啊。”
赵荣怔在原地,他想到了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时,那双漂亮明亮的大眼睛总是望着他,脆生生的喊他皇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滋味万千。
“听父皇说,我小的时候,太子殿下待我十分亲厚,大概是数年未见,难免生分了。”赵绾月有些惋惜的开口。
赵荣神色一僵,他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话。
和赵绾月分开之后,他本打算出宫,却被良贵妃的人喊去,听着良贵妃训斥他今日鲁莽的行为,他抬头看着她,问她道:“母妃是觉得舅舅的命不值得我鲁莽一次吗?”
闻言,良贵妃更生气,“你舅舅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不过是道听途说,若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就等着你求情惹陛下动怒,正中了他们的计。”
“母妃是觉得我该先派人去打探真假,可母妃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多少时间,若是因为这些时间而使舅舅丧命,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赵荣何曾没有想过,但他还是选了如今的做法。
良贵妃指着他的手微微发颤,她一直都知道他心肠软,重亲情,可这些也恰恰会成为他的软肋,“你是太子,应当以大局为重。”
赵荣脸色略显疲倦,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如今再听,他只觉得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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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派去给秦赫之治病的章太医回京,得知舅舅已经脱险,赵荣十分高兴,同时也做了一个决定,是他一直想要做,却不敢做的事。
御书房里,唯有陛下与赵荣两人,赵荣跪在地上,向陛下说出了他压在心底数年之久的那桩事。
十年前的上元灯节那天,他被母妃留在宫中抄书,赵绾月拿着一盏漂亮的花灯,笑容灿烂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灯会。
他答应了。
乘坐马车出了宫,灯会很热闹,也有很多人,他一直牵着她的手,逛了很久,赵绾月想吃点心,他便去买,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见了。
他慌乱的去找,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但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找到灯会将散,他也没有找到她。
是母妃身边的嬷嬷把他带回宫的,母妃再三叮嘱他,要将今晚的事情都忘掉,他没有见过赵绾月,与她走丢一事毫无关系。
当晚,皇宫里的人都在寻找赵绾月,不止宫中,宫外也是挨家挨户的找,陛下盛怒,皇后娘娘心急如焚,可当他被问有没有见过赵绾月时,他撒谎了。
他害怕,恐惧,害怕被质问,害怕父皇的怒火。
他一直关注着寻找赵绾月的消息,可过了一日,一月,三月,始终没有半点消息,后来,皇后娘娘生了一场大病,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太医救治无果,病逝了。
他更不敢说出这件事,就这样在心底藏了十年,前不久听到她被找回的消息时,他很庆幸,她终于被找回来了。
可母妃却说,她不能回到宫里,因为她回来,他把她弄丢的事情就会被陛下知道,他会失去太子之位,亦会被陛下处罚。
他不想让她死,可他拦不住母妃。
但母妃都是为了他,他将事情告知于陛下,“儿臣有罪,所有的事情都是儿臣所为,儿臣愿意承担一切处罚,这些事与母妃无关,还请父皇不要降罪于母妃。”
赵贤的脸色阴沉沉的,质问道:“当时为什么不说?”
若是他当时说了,找她便有了一个方向,会不会就能找到她,不至于让她流落在外十年,皇后也不会因此郁郁寡欢。
“儿臣有罪。”赵荣自责的说道,这十年来,他经常做噩梦,若是他当时勇敢一点,会不会与现在大不相同?
“陛下,不好了,公主不见了。”李福瑞在殿外着急的喊道,听侍女桃喜说,公主被几个黑衣人抓走了,她当时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除了一辆翻了的马车,再无其他,她赶紧回宫来禀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