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归渡回府时,已然快到晚膳时间。
裴政本想将其留在府中一同用膳,奈何对方只是说了句“府中还有人在等着我”,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没有再过多挽留,只将对方托他在宫中取的上好药材交予了他,便目送其离去了。
裴归渡方入府门便将手中提着的药膳交给了王伯,吩咐其仔细熬制,务必第一时间将熬好的药膳送至他屋内,临了前又让他不必准备晚膳。
如今乔行砚还未好转起来,他实在没什么心思用晚膳,只加快脚步便往自己院中走。
临到房门前时,他正要向守在门外的家仆询问情况,就见那几人只是面面相觑,微带惧怕的神情,紧接着他便瞧见了打开的房门。
裴归渡心间一紧,快步冲进屋内便要查看情况,结果瞧见的却是已然不见人影的空榻。
裴归渡忽而皱起了眉,用力一推半掩的房门,厉声斥道:“让你们瞧着人,人呢!”
众人闻言皆是立马跪了下来,其中一位婢女支支吾吾道:“小……小公子他醒了,您方走一刻,我们进去瞧,便见小公子坐在榻前出神。我们想进去伺候着,却被小公子赶了出来。又恐惊扰了他,便没敢继续待着,只在外面守着。”
裴归渡闻言眼中立马亮了起来,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怔,道:“那此刻人呢?”
婢女听出对方越发低沉的语气,当即更加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连连发颤,慌忙道:“我们出来没多久,小公子便自己出来了,他不让我们跟着,此刻人就在屋后的梅花树下。”
梅花树?裴归渡闻言立马绕过那群家仆,抬脚便往屋后走。
现下并非冬日,早已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若是他醒后未见自己想见的人与物,想来定会十分失落。
裴归渡如此想着,想要立马出现在对方身侧,而他也确实如此做了。
裴归渡失神停在原地,他看着面前的乔行砚,只见那人着一件单衣,肩上虚掩着外裳,抱膝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面前那早已枯败的梅花树。
小公子面色憔悴,青丝披在身后,垂在颈侧,脖颈和手腕上仍缠着纱布,听见声响也只是朝他这边看一眼,随后定住移不开眼。
裴归渡见那人眼眸中实在惨淡,仿若失了魂,叫人心中酸涩得紧。
裴归渡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外裳脱下,他俯身绕过对方头顶,将自己的外裳披到对方肩上,随后蹲到他面前,替他将两件外裳拢了拢。松手一刻发现那外裳仍是往后滑,他便再次将两件外裳的领子拢在自己掌中,抵在对方胸前不再松手。
乔行砚自对方走来的那一瞬便一直用目光追随着,他低头瞧着面前之人的模样,分明思绪有些乱,却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对方的脸。
裴归渡被对方这般轻抚着,只偏着头又凑上去些,将自己往对方掌中送,神色放缓,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不是答应我在屋里等着我么,为何跑到这儿来了,也不怕冻着?”
乔行砚抚着对方的手被其另一只手覆着,是以此刻想收手也无法动弹,只微微曲着手指,哑声道:“你只叫我等着,何时说过要在屋里等着?”
裴归渡浅笑一声,佯装埋怨道:“果真在我出门前就醒了,为何醒了还不告诉我?临舟,你是不是第一日便醒了,因为我没有……所以你才故意不想同我说话?”
不是的,乔行砚心道,他在梦中曾几度以为,自己就要活不成了。可他实在不甘心,无论是乔氏被陷害一事,还是旁的事情,他都不甘心。
乔行砚低头轻笑一声,随即又咳了几声,声音极其微弱,道:“小裴将军好大的脾气,方才那般疾言厉色,倒叫我真的有些怀疑,你要将那群人直接杀了。”
“喂鱼么?”裴归渡接话道。
乔行砚一怔,随即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出,裴归渡恐碰到他腕上的伤,便也没有发力挽留,只任其将手移开。
乔行砚仰头望着面前的枯木,缓缓道:“阿姐院中也有这样一棵梅花树。”
裴归渡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面前之人,对方情绪越是平淡,他便越是心疼,若能像第一日那般哭出来,他反倒心安些。
乔行砚忆道:“我幼时总是缠着他们帮我摘梅花,一到冬日,院子里的梅花便开得艳丽。只可惜那时的我个子不够高,家仆又不敢将我抱到高处,便只能寻兄长帮我。兄长力大,比我年长些,身量也比我高,我便靠着他给的力,勉强摘到低处的梅花。”
裴归渡仍在盯着面前之人,他温声道:“然后呢?”
“然后……”乔行砚一顿,片刻后又道,“等我长大了些,兄长便抱不动我了,我就又开始缠着父亲与母亲。他们身量高,又比兄长有力,我每次都能摘到高处的梅花。”
裴归渡颔首,对方说的每句话都给答复,自喉间传来一声:“嗯。”
乔行砚说着说着便笑了,道:“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不是想让他们帮我摘梅花,我只是想他们能抱抱我。在他们的怀里,我异常欣喜,心安。”
“我就是有些……”
裴归渡忽而一把抱住了面前之人,将其好不容易建起的城墙彻底击毁,那砖瓦落地的声音响彻乔行砚的心间,直至最后一片瓦坠落下来,砸在他面前,模糊他的视线。
乔行砚呜咽道:“我就是有些想他们了……裴敬淮,我梦到他们了,好多次,好多次……”
裴归渡眼中同样泛起蒙眬,他将对方搂得紧了些,温声安抚道:“一直都在的,他们一直都在的。不论是你的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会一直陪着你,每当你抬头时,便能瞧见。明月、云霞、朝露、日光、白雪、梅花,亦或是所见的每一寸,都是他们陪在你身边的证明。临舟,一直在的。”
乔行砚泪眼潸然,他双手不敢去抱对方,只是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泣不成声道:“我要杀了他们,邓平康、郭孝悌、郭弘、姜棹、姜从,所有与此事有关的通通得死!”
裴归渡轻轻拍抚对方的脊背,道:“好,我与你一起。”
乔行砚埋在对方颈侧,闭起了双眼,只是将手握得更加紧了些,直至掌心被自己的手指掐破了皮才罢休。
乔行砚此番痛哭并没有维持多久,像是一直在等对方来一般,沉默着思忖了许久,才终于在对方回来后将梦中的事情全然宣泄出来。而裴归渡虽然有很多时间供对方宣泄,却也并不打算让他继续待在屋外,毕竟乔行砚如今病气未去,伤亦没有好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加重病情,是以他将对方打横抱进了屋内。
不论是这五日的彻夜照顾,还是此刻这般亲密的举动,府内众人都将其看在眼里。现下外面都在传裴氏二公子与乔氏小公子交情匪浅,却不知这所谓情为何,又到了何种程度。
只府内负责伺候小公子的这几人看明白了,这情不浅,甚至深得令人不好探究,恐怕会引得全城非议。
家仆们被吩咐下去准备晚膳,当即是又惊又喜,喜为不必担心因未及时呈报小公子清醒一事惹得将军不耐,惊为错失了探究二位感情的最佳时机。
裴归渡将乔行砚重新抱回了榻上,又替对方将被褥掩到腰上,继而转身去倒桌上新换好的热水。
裴归渡将水递到对方面前,将要喂时又收了回来,吹了几下试试温,这才重新递到对方嘴边。
乔行砚有些被逗笑了,看着递到嘴边的水也不喝,只扯着嗓子道:“将军都是这般给人喂水的么?像伺候雉儿一般。”
裴归渡举着那杯水也没有强硬对方喝下去,只是解释道:“非也,一般都不给别人喂的,只有小公子存这般待遇,将军待你如何?”
乔行砚垂眼瞥那杯水,就着对方的力一口气喝完了,道:“有些一般,水实在无味。”
裴归渡将空杯收起,道:“你病还未消,不宜饮茶,多喝些温热的水比较好。你若真想喝有味的,待会儿的药怕是能叫你回味无穷。”
乔行砚闻言立马收起了面上的笑,眼角因为方才哭过,此刻带着些许泛红,他咳了几声,哑声道:“不想喝,方才婢子送来了药膳,闻着便叫人不舒服,何况入口?”
裴归渡覆上对方的手,道:“良药苦口,你瞧瞧,现下都还在咳,嗓子也是哑的,若是再不吃药,以后如何同我拌嘴?难不成真当哑巴了?”
乔行砚嗤笑一声,道:“那岂不是如了你的愿?”
“那可不行。”裴归渡与之十指紧扣,“小公子伶牙俐齿的,声音又着实好听,我偏就喜欢同你拌嘴。”
乔行砚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出,道:“油嘴滑舌,你在军营成日便是说这些东西的么?”
裴归渡一怔,道:“那我可太冤枉了,我在军营那是片刻都不得闲,军中士兵见了我便要躲,我也就在你面前这般罢了。”
乔行砚这次没有接过话茬,只是面色突然沉下来,道:“你这般不经传召便从平州赶来,皇帝没有下旨惩戒你么?”
怎会没有,皇帝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将人召入宫去了,发了好大的火,一脚便将对方踹倒,怒骂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公然挑衅当今天子,甚至还扣上了谋反的帽子。
饶是兰妃与刑部两位大人在旁劝阻,加之国师出言劝解,这才终于免去了死罪,改为杖责二十大板,七日后贬回平州。
如今五日过去,离皇帝所下令的只剩两日了。
裴归渡道:“自然惩戒了,他那般畏惧裴氏,如今好不容易叫他逮到一个机会,又怎可能不借机发挥。”
乔行砚打量一番对方,咳了几声后道:“他打你了?”
裴归渡一怔,笑道:“怎说得好像惩戒顽劣孩童一般?他好端端打我做什么?”
乔行砚面色沉下来,他觉着对方没说实话。
裴归渡见对方将他的心思看破,便只是坦白道:“他命我七日后重返平州。”
乔行砚愣了一会儿,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面上的失落全被对方看在眼里。
乔行砚道:“七日么,已然过去了五日,那岂不是再两日,你便又要离开了?”
裴归渡俯身上前,在对方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后退开,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对方。
乔行砚有些愣神,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只沉下脸色,低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呵斥之后又猛地咳了两声,显得好不容易撑起的气势瞬间又消失殆尽。
裴归渡不以为意道:“亲你啊。”
乔行砚当然知道,他斥道:“我病气这般重你还凑过来,当真不怕自己也病倒么?”
“那岂不是正合我意?”裴归渡微微挑眉,打趣道,“如此便可同皇帝说我得了重病,没法儿立刻便离开,这不就有了继续待在京都的理由?”
乔行砚也挑眉,用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着对方,咳了两声后又收回面上的打趣,正色道:“你真的不打算走么?”
“不走。”裴归渡坚定道。
乔行砚面色不忍,他哑着嗓子质问道:“你当真不怕皇帝向裴氏发落么?如今我是谋逆罪臣之子,你将我带到你的府上,皇帝不会下旨降罪于你?世人不会继而唾弃你裴氏一族么?”
裴归渡面上笑意全然消失,他握紧了对方的手,道:“不会,亦不怕。临舟,我定会还乔氏一族的清白。你府中的家仆如今仍在诏狱中关着,事发突然,我亦分身乏术,没办法将他们一起带出来。但我向你承诺,定会竭尽全力将他们一同带出来。”
乔行砚不忍,他咬牙道:“何必呢?”
裴归渡低头静默片刻,却始终握着对方的手,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对方,哑声道:“平州战事还未平,我收到信时正在同军中将士商议之后的战事部署,当时的我没办法立马便动身。但我当晚将所有的战事部署都制定好了,将其全部交给了父亲与宋雁南。但平州与京都仍是有一段距离,哪怕是尽全力策马,依旧来晚了一步。”
裴归渡声音微微发颤,他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道:“哪怕是早一些回京,事情都不会变成这般局面。”
乔行砚没有说话,只是咬牙看着面前之人。他并没有怪罪对方,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了。
郭姜两氏本就有所预谋,他们被抓入诏狱第一日,邓平康便越权对他父亲动用私刑,随即又给他们戴上重枷。男子先不提,单是母亲与阿姐两位女子,那瘦弱的身板便不可能撑得住这般严刑。御史台与大理寺摆明了便是要乔氏立马认下此罪,纵使不认罪,也是打算在第一日便要了他父亲的命。
那群人摸准了,知晓严刑拷打对他父亲不起作用,只有用妻儿威胁,才能叫他心甘情愿地去认罪,亦或是去赴死。
乔行砚并没有怪罪裴归渡来得晚,单是传送信件至平州便要一些时间。想来对方收到信件时,他父亲与母亲便早已没了性命。
要怪也只能怪他被那群人引诱进了户部一案的陷阱里,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却不曾想早就忽视了最重要的点。
乔行砚回握住对方的手,道:“敬淮,我没有怪你。我如今能这般安然地坐在你面前,已然是因为你将我救下。”
裴归渡抬眼看他,却见对方只是苦笑。
乔行砚又咳了几声,哑声道:“若非你那日及时赶到,我怕是已然被那畜生逼疯,死在诏狱了。”
裴归渡忽而沉下脸色,一把将对方搂住,深深地吻住了对方的唇,探进对方唇舌领域肆意地搅弄。
乔行砚抬手要将对方推开,却不曾想被腕上重枷留下的伤弄得生疼,他痛得闷哼一声,裴归渡便被吓得主动退出了领域。
裴归渡此刻的反应是出于后怕,可听见对方声音的那刻又恍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急忙查看对方的手腕,道:“怎么样了?是不是方才被我撞疼了?”
乔行砚此刻不知是被吻得有些茫然,还是疼得有些发懵,可是和诏狱发生的种种相比,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为何每次在对方身边,他就变得这般矜贵起来了呢?
乔行砚看着对方满面担忧的神情,打趣道:“将军,你是真不怕自己也病倒了么?”
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么一句,是以他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才笑道:“粗鄙武将,何惧这点小病?”
乔行砚忽而微微俯身,凑到对方耳边,装模作样般轻嗑两声,道:“可是你若病了,谁来照顾我呢?”
裴归渡被这番耳语折腾得心里发痒,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好在此刻房门被人敲响。他转而身子退开一些,清清嗓子正色道:“进来。”
言罢,二人便隔着屏风见婢子端了药膳进来。
那药膳的味道即便隔着一道屏风他都能闻见,乔行砚蹙了蹙眉,当即便起了要耍小性子的心,道:“这是什么药?闻着便叫人不舒服,苦不苦?你先帮我尝尝,若是不苦我再喝。”
还未将药膳放在桌上的婢子闻言愣了愣,心道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便是坊间传闻的两位贵人的交情么?
婢子怔在原地,起了打听事情的心思,结果手中的盘子还未落桌,便听屏风后的一人忽而沉声开口。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将药膳送进来?”
是小裴将军的声音。
婢子被吓得赶忙加快了脚步绕过屏风,将放着药膳与果盘的盘子端到了床榻旁边的桌案上。
大抵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蒙了心,那婢子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正打算仔细瞧一瞧那位小公子的模样,就发现与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小裴将军与乔小公子竟同时在看着她!
那婢子吓得立马就跪了下来,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是奴逾越了!还望将军恕罪!”
乔行砚见状觉着稀奇,看着婢子的头顶轻咳了两声,道:“我现下知晓了,你在军中是如何处事的。那婢子只是看我一眼,你便将人吓成这副模样了?好生蛮横。”
裴归渡也觉着稀奇,这是个什么理?
他挑了挑眉,道:“方才寻你时朝他们发怒,你若说我蛮横我便认了,可现下是个什么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还好奇她为何立马就跪下,你怎将其归到我头上来了?为何不说,她是被你吓着了?”
乔行砚面露疑惑,忘了自己方才是什么神情,他好像只是在看那果盘里的葡萄来着。
乔行砚看向那婢子,正色道:“你说,为何吓得这副模样?”
那婢子闻言更是害怕了,一时之间不知此二人究竟谁说话更管用些。
乔行砚见对方畏畏缩缩不敢回话,当即便没了耐心,催促道:“又不会杀了你,如实说便是,畏畏缩缩做什么,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婢子闻言更是一惊,当即又磕了一个头,道:“奴方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瞧瞧贵人生得何等模样,实是无意冒犯,更无不轨之心,还望贵人恕罪。”
乔行砚将这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反而看向裴归渡,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贵人?不轨之心?”
见对方面上疑惑,他却是立马便听明白了,将人遣散了下去,听见关门声后他才道:“我回京那日着急入城,有些莽撞,便惊动了一些世家,之后郭弘身死,我将你带出诏狱的事情又引得了朝廷官员的注意。那郭孝悌要你替他的畜生儿子偿命,我在朝堂上气不过,一时失言,便将你我的关系透了出来。自此之后,坊间便开始流传你我的事情。”
乔行砚微微挑眉,面上仿佛听了一个惊为天人的故事般精彩,很难言说那是一种什么情绪。
乔行砚曾经想过无数次,当他们二人的关系为世人所知时,会是在何种情境下,想不到,竟是乔氏遭罪,他濒死之时。
乔行砚想着想着突然便笑了,他不想说不好的事情,只又咳了两声,道:“如此一说,你我不仅成了世人眼中的断袖,我若这几日仍昏睡着,自此都醒不过来,你还成了鳏夫?”
裴归渡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端起桌案上的药膳,吹了吹,送到对方嘴边,道:“那就请小公子将这药喝了,全当是可怜可怜我,莫真叫我年纪轻轻的便成了鳏夫,如此实在对不起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声称自己是断袖。”
乔行砚皱着眉将那药膳喝了下去,确实苦,却比血水要好很多。
裴归渡一边喂药一边哄着,道:“还有一事你应当会觉着有意思。你都不知道,叔父在泰恒殿上听到这个消息时,神色有多慌乱,我从未见过他有这般失态的模样,反倒是他的儿子镇定多了,像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一般。”
乔行砚被逗笑了,可药却越来越苦了,他有些好奇,若是叫他父亲知晓自己不仅有断袖之癖,还与裴氏之子混迹在一起,会是何等模样?
乔行砚有些后悔了,他不该瞒着他们的,或者说,他还是觉着,自己不该去招惹郭氏,不该去管户部案子的。
乔行砚有些失神,可裴归渡却总是在这种时候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来,或是说文武百官的趣事,又或是说些臊得慌的动人之语。总而言之便是嘴里没个停,生怕对方去想旁的事情,继而沉闷下去。
兴许乔行砚不知道,裴归渡有多么害怕他的离去,对方昏迷高热不退,起初还有些呓语,在梦中哭泣,好歹能安他的心。可最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倒像是真的就要离他而去一般。
裴归渡再也不敢离开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