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归渡赶到自己院中时,看到的便是江淮捂着自己被划伤还在淌血的胳膊倒在地上,那人瞧见他来了便哀嚎呼救:“裴敬淮,你可算来了,你究竟带了什么人回来啊?怎么上来就要砍我?”
裴归渡回想着刘福说的一番话,最终没有将他扶起,只沉声质问:“你推门进去时瞧见了什么?”
江淮简直语塞,回想片刻后才扬声怒道:“我能瞧见什么!我进去时那人立马便将杯盏往我脸上砸,再抬眼时人已然穿上了衣裳。裴敬淮我真的冤枉死了,我哪儿知道里面的人不是你,我哪儿知道你竟还有金屋藏娇的喜好啊!上来便不由分说给我一剑,我才委屈好么!”
裴归渡不再听地下之人废话,转而便推开门冲进了屋子里,留地上之人继续哀嚎。
裴归渡推开门,稍往里走些便瞧见那令自己忧心的小公子此刻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品茶,桌上是剑鞘,地上是沾了血的剑。
裴归渡这才松了口气,他重新回身将门掩上,随后又捡起地上的剑,就着桌上的绣帕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明知故问道:“他怎么惹着你了?”
乔行砚抬眼看一眼对方,又惬意地饮了口茶水,随后打开檀木食盒,拿起里面的一块圆状绿豆糕,道:“瞧着不顺眼,想砍便砍了。”
裴归渡闻言轻笑一声,对这个答案倒不意外,道:“他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旧友,名唤江淮。这次全因底下的奴才没交代清楚,他以为屋里的是我,这才不小心冲撞了你。”
“噢?”乔行砚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手中举着绿豆糕也不吃,只端着看,道,“原来将军都是这般同旧友打交道的,沐浴时都能随意进出观赏?”
裴归渡一怔,随即气笑了,道:“这是什么话,小公子莫要诋毁我的清白。”
乔行砚冷笑一声,没有回话。
裴归渡见他这反应是没打算要继续聊这个话题的意思,是以转而道:“我方才同他们说清楚了。”
乔行砚拿绿豆糕的手怔住了。
“我同父亲、母亲、兄长他们三人一道说的。”裴归渡握住对方没拿绿豆糕的那只手,温声道,“我将你的身份也说了,兄长曾撞见你我在东禅寺的事,当时他不知那人是你,但我今日这番坦白,他也明白了过来,是以将此事也同父亲与母亲说了。”
乔行砚闻言蹙眉轻斥:“裴敬淮,你都同他们说了些什么?莫不是你我苟且之事?”
裴归渡被逗得低头浅笑,随后道:“我若想说,也得有那个机会不是?”
“此话何意?”乔行砚任凭对方捏自己的手指。
“我才说将心悦之人带回了府上,交代了你的身份,父亲立马便一脚将我踹得跪了下来。”裴归渡此番语气颇有一股委屈讨安慰的意味。
乔行砚难得上当,听完这话立马看向了他的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说的话却轻飘飘的:“令尊倒是有魄力,一脚便能将平定叛乱的小裴将军给制住。”
裴归渡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好说也是一朝大将,那一脚可真没有留情。”
乔行砚一怔,不甚明显地将视线往下瞥一眼,语气平平道:“到底是武将,可别当真将腿脚弄出毛病来。”
裴归渡得逞般的无声勾唇,又压低声音道:“无妨,正要提剑砍我时,刘伯就来禀报你的事情了。”
乔行砚闻言讥讽道:“如此说来,倒还是我救了你一命?”
裴归渡顺着杆便答:“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巧舌如簧。”乔行砚冷言讽刺道,手却没有要从对方手中抽出的意思。
裴归渡看了看对方眼下的痣,又瞥到对方因暖炉逐渐恢复红润的朱唇,道:“收拾一下,宴席快要开始了。”
闻言,乔行砚面上闪过一丝动容,他眨了眨眼睛,难得略显无措地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裴归渡。
裴归渡瞧了那副模样,心里愈发发痒,俯身上前便吻了吻对方的唇瓣,温声道:“眼睛眨得像小猫一样,怎这般无措?”
乔行砚蹙眉看着对方,难得这般外露自己的慌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我不想去。”
“为何?”裴归渡耐心答道。
乔行砚没有回话,只是又缓缓眨了眨眼睛。
“怕他们么?”裴归渡一句一句问。
乔行砚深吸一口气,道:“不怕。”
“那就是怕他们不喜欢你?”
乔行砚没有答话。
裴归渡俯身上前将人抱在自己怀中,抵在对方脖颈处轻声开口:“你可是京都城的乔家小公子,我这一年在淮安,可没少听闻你的大名。他们会喜欢你的,相信我。”
乔行砚嘁一声,讥讽道:“将军倒还真将手伸到了京都城中,就不怕皇帝将你的人抓了个现行。”
裴归渡将乔行砚搂得更紧了些,道:“我一不**鸣狗盗之事,二不行通敌叛国之举,只不过派几个暗卫守着我家小祖宗,他皇帝难不成连这个都要管?”
乔行砚没有顺势搂紧对方,只是将手垂着,任凭对方在自己脊背上摩挲,轻声道:“将军到底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守着,姓萧的那位也是?就不怕我哪天心情不顺,将人抓来杀了么?”
裴归渡轻笑一声,丝毫没将他的威胁当回事儿,只是打趣般劝道:“旁人不提,萧兰止你且放他一马,到底只是生意人,同京都城的世家公子也无甚往来,在京都城也是我借了他的地盘才能同你见上一面。况且,你我这玉还是自他那儿讨来的,总不好恩将仇报了不是?”
乔行砚冷笑一声,道:“将军倒是将人情做完了,显得我小肚鸡肠一般。”
“小公子怎会小肚鸡肠,倒是你这一年间与许氏结交,以至全京都城的人都知晓你二人关系密切,倒是远在靖央的我嫉妒得要发疯。”
裴归渡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以至于乔行砚都不由得心顿了一拍,随即反笑道:“将军又怎知,我不是故意叫全城知晓,好让消息传至你耳中的呢?”
裴归渡闻言顿时从对方怀中退开,他牢牢抓着对方的小臂,难以置信地看着仍眼底带笑的乔行砚,见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觉心中更加酸涩,有些后悔这一年不书一封书信了。
“你……”裴归渡总是很容易因对方的一句话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你当真是有意叫我知晓的?”
乔行砚没有回话,只是抬手想要挣开对方的禁锢,但奈何对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愈发紧了。
“所以我安排在府中的暗卫,你也早就发现了?”裴归渡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企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一点破绽。
然而乔行砚只是仿若不在意地轻轻开口:“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叫兰若的丫鬟,那便算是吧。”
裴归渡蹙眉,道:“所以兰若说,他被管家安排到了你阿姐院中,也不是巧合?”
“阿姐年初便要同姜家定亲,你的人想必武功不会差,派到阿姐身边正好不过。”
“仅此而已?”
乔行砚颇为不满地看着裴归渡,努力无视对方眼底的委屈样,只讥讽道:“将军二话不说便逃到靖央去,半点消息不留,却想着打探我的消息,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裴归渡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勾起手指在对方鼻尖轻轻一划,道:“果然,我们小公子脾性还是这般大,这般讨人喜欢。”
乔行砚冷笑一声,挣开对方的手起身便要朝外走,道:“少说些讨人开心的话,少看些不着四六的话本,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同你家中长辈解释你我之事。”
这次裴归渡并未继续拉着他,而是任由对方起身开了门,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乔行砚径直走到已然站起包扎好伤口的江淮面前。
江淮见他来了拔腿就要跑,结果立马又被刘福给按了下来重新坐回亭中的石凳上。
江淮顿时满目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刘福,低声咬牙道:“刘伯你压着我做什么?你没看到他走过来了吗?再不跑他又要砍我了!”
刘福抬头看一眼面色平平的乔行砚,又俯身朝江淮轻声交代道:“这是裴二公子请回来的贵人,怠慢不得,江公子且先坐着,待贵人发话,老奴自当放了您,得罪了。”
“你?”江淮简直语塞,他怒目瞪着刘福,咬牙道,“我可是你家裴二公子自小便交好的旧友,你喊你家二公子来。”
刘福闻言抬头看向正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的裴归渡,无奈道:“二公子正在看着呢,江公子你且多多担待。”
江淮闻言怒而转向乔行砚来的方向,转而便见在那之后站着的便是所谓的旧友裴二公子,那旧友顺势与他对视一眼,却只是勾唇笑笑,随即佯装无奈地耸了耸肩。
江淮心道好你个裴敬淮,有了新欢便忘了旧友,有了美人在怀便将旧友生死置之度外,裴敬淮这个王八蛋迟早得吃苦楚!
然而当那新欢美人真走到自己面前时,江淮又立马怂了起来,转而做求饶模样,先一步开口道:“嫂嫂息怒,方才是我鲁莽了,是我不知分寸,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嫂嫂,实在对不住。如今您罚也罚了,砍也砍了,想必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不如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
乔行砚这话只听了一句便蹙起了眉头,听完全部更是不解,尤其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后更加烦闷,转而反问道:“你方才喊我什么?嫂嫂?”
江淮闻言一怔,心道原来美人喜欢听这话,当即便又扬声喊了一句:“对,嫂嫂!”
乔行砚简直纳闷裴归渡身边都是一群什么没有脑子的东西,先是宋云在他们亲热时不知好歹地推开门闯进,紧接着萧津没眼色地撞见裴归渡被踹倒在地的模样,现下又是江淮这一口一个的嫂嫂。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不是裴归渡定力太甚,否则为何这么多年还能有这么正常的脑子?
乔行砚咬牙勾唇浅笑,道:“江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上调理调理,最好叫大夫开上几副何首乌或五味子,伤能好得更快些。”
言罢,乔行砚便绕过二人往石子路走去,全然不管江淮听完此言后面上的迷茫。
裴归渡见状也跟上前,经过江淮时又停了下来,带着笑意关切道:“伤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就划破点皮肉。”江淮下意识回答,但回答完也还在思考乔行砚方才的话,越想越不明白,便问道,“他怎还关心我的伤势?何首乌与五味子对我的伤有好处?”
裴归渡停顿一刻,像是在纠结什么一般,随后道:“算是吧。”
“算是吧?”江淮不解,“什么意思?”
一旁的刘福闻言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平日总负责为府上抓药的他多少懂得一些药物的功效,是以此刻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无奈道:“江公子,何首乌与五味子,都有健脑镇定的功效。”
“健脑镇定?”江淮呢喃地思忖片刻,最后彻底垮下脸来,道,“哦,说我傻的意思呗。”
裴归渡嗤笑一声,道:“也不算傻。”
江淮心如死灰般转头看一眼裴归渡,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裴归渡转而将笑容收起,佯装正色,但语气仍是轻快,道:“至少第一次见面就懂得叫嫂嫂。”
言罢,裴归渡便加快脚步去追乔行砚的步伐,留江淮站在原地气得翻了个白眼,随后在刘福殷勤的帮助下送出了府,回自家守岁暮去。
禮州裴府的岁暮夜宴虽不比京都城,却也算得上世勋贵胄中居中上级别的,府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身着粉白罗裙的婢女挨个踩着碎步上前布菜斟酒。轻捻玉盏斟酒落下,临走之际从盘中取下一枝方采下的梅花摆在桌前,轻洒酒水于梅花上便又轻步后退撤下。
“这是禮州独有的岁暮习俗,阖家夜宴时于每人桌前摆放一枝方采下的梅花,在花瓣上洒下些清酒,便可保落座之人来年平安。”裴归渡与乔行砚同坐一席,见状便附上对方耳畔轻声解释道。
乔行砚看一眼放在二人中间的那枝梅花,举起玉盏饮一口酒,道:“是你屋前的那棵么?”
裴归渡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道:“不是,我屋前那棵是去年临走前方移栽过去的,想来,今年应该是第一次开花。今日宴席上的大抵是父亲院中的那棵,怎么了?”
乔行砚再饮一口酒,随后放下玉盏,拿起桌上的那枝梅花,花瓣上隐约可见清酒留下的露珠,他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想着该给将军准备一个岁暮礼才对。
主座之上的裴程与沈璟婉打二人一进厅时便将目光放在了二人身上,尤其放在乔行砚身上,见这般景象更是一个斥骂一个欣喜。
裴程看着朝乔行砚俯身靠过去的裴归渡,低声呵斥道:“不知礼节的竖子,竟也不知将人带来同我们见个礼,这般隆重的场合竟敢不知分寸,行不雅之举。”
沈璟婉正扑腾着心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美人儿婿,听闻耳边这番抱怨只觉煞风景,忽而便坐直了身子低声讥讽,道:“方才还嫌弃我儿拐骗敌党幼子,现如今怎却巴巴地望着人来同你见礼?想不到镇远将军竟也是位心口不一的主?”
裴程局促一敛衣袖,轻咳两声后正色道:“到底是在我府上,让他来见个礼难道不应该么?休要说得我好似多盼着他来一般。”
沈璟婉冷笑一声,瞥一眼对方后又将注意力放到美人儿婿身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裴将军最好当真如此,待他们二人离开禮州之时,莫要存依依不舍之心。”
裴程嘁一声道:“我岂会不舍他们二人,笑话。”
沈璟婉闻言不再理对方,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玉盏,在琴声中扬声道:“这一年也算是到了头,想不到今朝岁暮不仅能同政儿一起守,还将敬淮也盼了回来。敬淮,还不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
乔行砚一怔,倒是裴归渡先反应过来了,他于桌案下拍了拍乔行砚的手,转头温声道:“临舟,来。”
乔行砚一愣,很快便被裴归渡牵着手站了起来。
二人的身量相差不多,但终究是武将的身量更胜一筹,裴归渡稍一侧身便能将人全部掩去,是以为了主座上二人能看清乔行砚,他还在起身后往后退了一步,随即道:“父亲,母亲,兄长,这位便是我说的,乔家小公子,乔临舟。”
言罢,乔行砚便俯身作揖,将声音放柔放缓,道:“临舟见过裴将军,夫人,裴侍郎。”
沈璟婉本就瞧乔行砚生得漂亮合眼缘,这一句夫人更是喊得她心中欢喜得很,当即便要起身上前相迎,好在被裴程给及时拦了下来。
沈璟婉被这么一抓手腕立马便瞪了裴程一眼,结果得到的回应便是对方面不改色的侧脸,随即是镇远将军不怒自威的神情,他正色道:“听闻你父亲官任礼部尚书,不知近来可好啊?”
乔行砚早便料到他会这么问,是以只偏头看一眼裴归渡便阻止了对方替自己解围,转而直起身来面不改色道:“家父近来一切都好,劳烦镇远将军挂心。”
沈璟婉瞧出身旁之人有为难自己儿婿的意思,是以立马便在桌案下拍了拍对方的腿,结果得到的回复只是更加直接的刁难。
裴程沉声道:“可我却听闻,礼部近来不算太平。礼部与户兵二部之间的矛盾已然传遍整个朝堂,就连我的弟弟都牵连其中,与你父亲存一些本不该有的嫌隙。”
乔行砚勾唇浅笑,道:“朝堂之事家父从不会在家中提及,故而我对此事确实说不上了解。说来惭愧,临舟自幼便体弱,所能触及之事甚少,且不说朝堂之上,就连这科考亦是从未接触。因身体原因,家父不许我涉仕,是以镇远将军所言的这些,我确实不了解。若真有得罪的地方,临舟在此代家父向将军赔罪。”
言罢,乔行砚便俯身行了一个礼。
乔行砚的语气十分诚恳,但声音并不算大,甚至还有些身子羸弱导致的乏力之感,倒是令裴程心生了些愧疚之感。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察觉到裴程面上闪过的一丝动容,沈璟婉也只是看戏一般低声讥讽道:“愧不敢当了么?心怀歉意了么?你瞧瞧你那副仗着军职在身便欺负人小孩的无耻样。”
裴程被对方骂得更加没了底气,当即便闭了嘴拿起一旁的玉盏一饮而尽,随后叫身旁的婢女斟酒。
裴归渡见状便轻声叫对方坐下,结果乔行砚却如早有预感一般,站着等下一位发难。
裴归渡正拉着乔行砚的衣袖喊他坐下时,对面的裴政却将玉盏放下了,转而沉声开口:“乔公子过了岁暮便二十一了吧?”
裴归渡不解地看着对面之人,蹙眉示意对方闭嘴,可对方却宛若看不见一般,只盯着乔家小公子看。
“正是。”
裴政又道:“我瞧乔公子模样生得这般俊俏,想必得京都城许多姑娘的欢心,不知令尊可曾替乔公子说过亲事?”
“不曾。”乔行砚仍是言简意赅语气平平地回答道。
“噢?”裴政佯装诧异道,“那乔公子没有另眼相待的姑娘么?”
“没有。”
“什么想法都没有么?”
裴归渡再次瞪了裴政一眼,这次对方倒是瞧见了,只不过依旧没有理会他。
乔行砚沉默片刻,随后反问道:“裴侍郎觉得我应该有何想法呢?”
“既然不考功名,不入仕途,那不为自己以后想想么?比如娶妻生子?”裴政依旧面不改色地追问。
“我为何要娶妻生子?”乔行砚颇为好笑地反问对方。
裴政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没有说话。
乔行砚看一眼身旁的裴归渡,又看向高堂上坐着的镇远将军与沈夫人,最终将视线停在裴政身上,正色道:“裴侍郎不是知晓我有断袖之癖么?又为何要娶妻生子,平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裴政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说出口。
乔行砚又道:“裴侍郎,我想你应该知晓你弟弟的脾性,他今日敢将我带到府上,便是铁了心要将我们的关系开诚布公,至少在你们面前是如此。”
裴归渡蹙眉看着面前之人,没有说话。
乔行砚又看向高堂上的两位长辈,见二人面上也是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全然不管,只正色道:“我不知你们如何看待我,或许因为各方因素,你们不喜我与敬淮一起,是以当他将此事阐明之后,镇远将军您会震怒,甚至在此之后设下更严酷的家法。但我并非裴氏之人,我生于京都乔氏,于情于理,我相信将军都不会迁怒于我。”
裴程觉着对方好似在将二人苟合之事全然推至裴归渡身上,顿时面上激起怒气,但又被同样变脸的沈璟婉给抬手压了回去。
“可裴将军,您不知道的是,我们二人之间,大多时候都是我主动贴上去的,您又何必为难您的儿子?”乔行砚说着忽而笑了起来,温声道,“在东禅寺时,是我主动寄信出去寻的敬淮,我知晓他当时正在平禮二州之间来回处理军务,但我还是将信寄出去了,他这才被我烦得连夜赶来了东禅寺。此次也是我主动去的淮安,他事先并不知晓,禮州亦是我想要来,他这才勉为其难将我领了来。说到底,还是我死缠烂打多些,镇远将军又何至于将怒气全然发落在他身上,小裴将军何其无辜。”
裴归渡闻言一怔,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着他面带自嘲般的笑容说下这番话。
其余三人亦是满目震惊地听着此番话,就连在一旁候着的刘福也瞪大了双眼,来回打量着面前两位贵人,不知欣喜和疑惑哪个更多些。
良久,沈璟婉才在这番话中回过神,心中顿时欣喜万分,扬起手便传了贴身婢女上前来。
那婢女端着一个木盒便走了上来,沈璟婉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被绣帕包裹住的东西,随即起身快步走到乔行砚面前。
沈璟婉佯装没看见对方面上闪过的局促,抓着对方的手就道:“好孩子,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我瞧你第一眼就觉着你是个好孩子,跟了我们敬淮真是苦了你了。”
听到此处,裴归渡立马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乔行砚此刻有些发懵,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拽险些没站稳,好在对方及时反手扶住了他。
沈璟婉见状立马轻斥道:“你忧心着点,仔细将人摔了。那么急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家宝贝不可?将人带过来,我就是准备了个礼物要给他。”
裴归渡闻言半信半疑,见对方真的拿出了一个被绣帕包裹住的东西这才将身后的乔行砚又扶到了沈璟婉面前。
裴归渡以为对方是被他拽得疼了,故而此刻蹙着眉不说话,只站在旁边仔细看着,看他的母亲能送出什么好东西来。
琴声不断,主座上的裴程被那番话激得仍在给自己灌酒,怎的自己便成了那般不讲理的父亲?他有那么凶神恶煞么?自己儿子拐了别人家的幼子,还是这般乖巧漂亮的幼子,他能不生气能不骂么?怎还被反训了一番?
裴政则是在沈璟婉带着礼物下座时便彻底看清了局势,今日这夜宴,在他眼里便算是二人的定亲宴了,他决定明早便启程回京都,以防自己的父亲再做出对礼部不利的事情。
沈璟婉将准备的礼物举至乔行砚面前,随后掀开那绣帕,道:“这是我沈家祖传的玉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叫我以后留给儿媳。我今日见了你,便觉着儿媳怕是没戏了,只能将此留给儿婿,不知临舟,可愿意接受我这薄礼?”
裴归渡与乔行砚闻言皆是一怔,裴归渡诧异地看着那玉镯,又看向沈璟婉,道:“母亲……”
沈璟婉闻言嗤一声,道:“去去去,没你的份。”
裴归渡闻言一笑,又看向乔行砚,只见受礼之人立马便接过了那玉镯,继而看着那玉镯发愣,呢喃道:“母亲……”
二人闻言又是一怔,裴归渡与沈璟婉二人皆是一副怀疑自己耳朵的震惊模样,裴归渡看向乔行砚,小心翼翼地问道:“临舟,你方才,喊她什么?”
乔行砚看一眼沈璟婉,见对方满眼都是期待的神情,又有些懵懵地看向裴归渡,手中握紧了那玉镯,轻声道:“敬淮……”
“临舟!”
乔行砚昏倒得实在突然,但裴归渡还是第一时间便将人扶住打横抱了起来,好在那玉镯被对方紧紧地攥在手中,此刻被抱起后放在自己怀中。
裴归渡蹙眉焦急地看着沈璟婉,就见那人同样焦急地看着对方,就连裴程和裴政也都同时被吓得站了起来。
裴归渡低头观察怀中之人,在沈璟婉焦急地要喊大夫时他才恍然大悟般制止道:“不用了,母亲,不用喊大夫了。”
“他这是怎么了?”沈璟婉仍是焦急模样。
裴归渡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乔行砚,又看一眼桌上的已然空了的玉盏,笑着无奈说道:“他这是喝醉了。”
“什么?”沈璟婉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玉盏,又掀开装着清酒的盖子看一眼,诧异道,“可他看样子只喝了一杯?”
裴归渡看着对方绯红的脸颊,笑道:“没办法,小公子不常同外人打交道,故而酒量差些。”
沈璟婉见自家儿子笑得这般灿烂,当即便揶揄道:“替你家小公子好生将玉镯收着吧,莫要醉着将镯子打碎了,我可变不出第二个来。”
裴归渡看着沈璟婉,笑了笑,温声道:“嗯,多谢母亲。”
沈璟婉也笑一声,随后拂手道:“好了,将人带回去吧,冬日醉酒得好生照顾着,他本就身子弱,莫要将人折腾坏了。”
裴归渡颔首,道:“那父亲那边……”
“我自会同他们说。”沈璟婉嗤笑一声,随后低声道,“别瞧他方才为难临舟那股刻薄样,心底其实欢喜得很,怕是早就允了你们的事情。”
裴归渡看一眼裴程,就见对方慌乱中移开了视线,裴归渡又道:“母亲,那我便先带他下去了。”
“去吧。”
言罢,裴归渡便抱着乔行砚往外走,他边走边低头看一眼怀中醉酒之人,笑着呢喃道:“我道你方才为何那般直言,也不像你往日的作风,原是喝醉了酒。还学舌般跟着喊母亲,倒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