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它晚来风急 第13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为什么我们不能支持一下新人呢？”

没人说话的餐桌上，魏尔冷不丁开口。

说完，抬头看着对面的父亲，又说了一遍：“拿出一些钱，支持一下新人，为什么我们不能这么做呢？”

因为新机制取消的事，父女俩闹得有些僵，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魏青松没问这又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东西，只说：“吃饭的时候不说工作上的事。”

魏尔没听，执着追问：“公司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吗？办个活动或者比赛发点奖金，或者像其他公司那样，给一点福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扶持一下新人，哪怕最后能出成绩的只有一个，公司不也是最大的受益方之一吗？我们为什么不做？”

魏青松重重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女儿啊，经营公司不是想当然，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况且百花怎么没有扶持新人？百花一直都在扶持新人啊，不然那些刚入行的新人怎么可能有机会跟那些在这一行里深耕多年的创作者同台竞技？不是说只有给钱才叫支持，有能力的人需要是机会而不是钱。”

“当然，我们也可以发钱，可是人性是经不起诱惑的。有些人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到时候花钱事小，花在不该拿的人身上，那就是养虎为患，引火烧身。到时候说不定整个行业都要为我们这一点‘仁慈’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这世上也不都是这样的人，也还有……”

“是是是，当然不都是这样的人，肯定也有真心热爱创作的人，但是热爱只是热爱而已，热爱可能只是一时，热爱也并不代表合适。”

“任何创作，不管是漫画、音乐或者其他任何，那都是需要经年累月地投入时间精力，还要有天赋，本来就不适合大多数人。我们以为我们是在帮他们，可是说不定最后恰恰是害了他们，让他们白白浪费了生命。”

“可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呢，就算这条路不好走，也心甘情愿投入自己的时间精力呢。也不是说要倾家荡产去支持他们，只是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拉一把也不可以吗？”

“可这公平吗？”

“谁没有难的时候呢？你现在看到这些有名有姓的创作者哪一个不是从最艰难的境地里走过来的呢？他们难的时候有谁帮他们了吗？不都是靠自己拼命努力走过来的吗？他们能做到，为什么有些人就要特殊照顾呢？再说了，对新人特殊照顾，对其他人公平吗？难道是谁弱谁有理吗？”

“有能力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自己就成长起来，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

“不管是做什么工作，以什么为生，如果连生存都困难的话，那就证明根本不适合这一行，这种情况越早另做打算越好，而不是为了一点微弱的希望止步不前。”

“既然在这里创造不出价值，那就不该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

魏尔想，今天之后，莲说不定会患上面基PTSD。满心欣喜地来见自己的读者，结果见到的人却是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莲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她就认出她来。

在对方开口之前，魏尔弯下腰，深深低下去：“对不起。”

真心诚意地道歉，保持片刻后才直起身，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的确是瞒了你，但是我没有骗你。我看好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创作者，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当初解约擅自去找你，也只是希望能让你改变心意，留在百花，并没有要打扰你生活的意思。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终于有机会能把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魏尔句句真心。

莲本来火已经冒起来，但看她这般，只剩重重吐出一口气，坐回椅子上，问：“说吧，你今天约我出来的目的。”

“扮了这么久的忠实读者应该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魏尔在旁边坐下：“隐瞒是因为之前的误会，但读者不是假的。”

说完，魏尔缓了下，看对方耐心并不多，于是开门见山道：“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会太唐突……我是想说，《蛛网》可不可以签给我？当然，为了保证创作顺利，你可以选一个心仪的住处，房租跟生活我都全权负责。你如果有顾虑的话，这些我们都可以用合同固定下来，或者你有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魏尔卖了几件父亲送她的礼物，今天是有备而来。

莲却看着她不说话，半晌，在魏尔心里控制不住打鼓时，她忽然开口：“郁竹曾经是百花的编辑对吧？”

虽是问句，可语气已然是肯定。

虽然已经猜到，但当亲耳从莲口中听到郁竹的名字，魏尔还是怔了怔。

听到莲接着说：“应该还是一个挺厉害的编辑。”

魏尔反应过来：“我并不是因为她。她看过的只是《蛛网》的前三分之一，但我看过你所有的作品，每一部，每一页，每个字。你的潜力有多大，能画出什么样的作品，我不认为我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莲颔首笑了笑：“可是百花在我这里的信用度，为零。”

“是我跟你，跟百花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小薇，薇，魏。百花说起来就是你家的，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呢。”

魏尔沉默：“……你刚刚说百花在你这里的信用度为零，是因为什么？是公司里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所以你才解约要离开。”

莲只是笑，笑着问：“在百花，除了你还能找出来第二个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所以我实在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跟我纠缠呢？”

“……作品就像花一样，有些花当年就能开，有些花要好几年才能开，两者只是时间上的差别而已，我并不想因为等待的时间长就错过一朵花的盛开。”

莲还是笑：“你说话真的很好听，就像当初百花说要两条腿走路一样。可是，除了在一个只以钱论高低的地方让大家别在乎钱，百花还做了什么呢？百花的资源又分给谁了呢？分给这条腿了吗？哪怕一丝一毫。”

魏尔僵住。

“没有分配支撑的倡导就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说的人，好歹有利可图，大概一分可笑。”

“可信的人，那就是十分可笑。”

*

“这套房子屋主装修好之后只住了半年，后面因为工作调动就一直闲置了……”

中介进门之后扶着门，让陶桃跟施顺往里进。

陶桃走在前面，一进门，就被那一整面的落地窗牢牢吸引住了目光。简直跟她梦想中的房子一模一样，再移不开目光，中介后面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施顺跟着中介把整套房子扫了一眼，转头看到陶桃那爱不释手的样子，直接跟中介说就定这套了。

闻声，陶桃倏尔回头，一秒喜上眉梢，又一秒变了脸色，把施顺拉到一旁：“你怎么能直接就说定了？这房子租金可不便宜……”

“你不是说要抱我大腿么，这给你机会呢，此时不抱更待何时？”施顺撂下这一句，就去跟中介签合同了。

一看合同都签了，陶桃也不扭捏了，马不停蹄回去搬东西。之前因为地方小，经济又不宽裕，两个人都没有太多东西，搬家公司都没叫，只把重要的东西收了收，自己就搞定了。

东西全搬上楼，陶桃坐在地板上歇了几分钟，迫不及待就准备收拾，却被施顺拉住。

“去洗洗，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饭。”施顺说。

陶桃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自己梦想中的房子，哪里舍得出去：“干什么还出去吃，直接点外卖呗。”

施顺定定看着她，然后又坐下：“行，本来还定了那家顶楼餐厅的位子，既然你说点外卖那就……”

话没说完，陶桃“噌”地站起：“你不早说！”

“等着，马上好！”说完一溜烟冲进了洗手间。

搬家一身汗一身灰，两个人都收拾了一下才出门。到地方的时候还有点早，陶桃一扭头发现街对面有个大商场，一看有自己一直想去逛的那家店，陶桃一把抓住施顺就冲了进去。花了不到十分钟，刷卡拿下自己梦寐以求许久的那款包，也不用装起来了，直接背上。

陶桃背着包正在镜子前面自我欣赏，施顺却拿了几件衣服过来：“试试？”

陶桃秉持着“买包可以，买衣服就是冤大头”的原则，当即拒绝，低声说：“衣服网上买买就行了，不喜欢了扔了也不心疼。”

“明天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你确定你不要？”

“会议？什么会议？”

“有人想跟我们合作，说见合作伙伴也行，说见投资人也行。”

“合作？”

“我们现在干得正好，干嘛要让别人来分一杯羹啊，我不同意。”陶桃断然拒绝。

施顺倒也不着急，拿起旁边货架上的一副墨镜，对着镜子戴上：“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退潮的时候也不是一下就能退干净的。都说病来如山倒，如山倒，现在山已经被掏空了，不早做打算，难不成是想到时候给人当陪葬品？”

仔细调着墨镜的角度，头顶的光在镜片上划过一缕。

……

会议结束，会议室的门打开，陶桃跟在施顺身后往外走。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找不到实感。她自认为跟自己完全两个世界的人，竟然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不止见到，还有合作。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出了会议室，简单寒暄之后，对方还要赶下一场会议，便叫秘书送她们。

陶桃走在最后面，虽然前面有施顺顶着，不用她跟秘书说什么，但走在这家公司里，陶桃就不自觉敛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快到电梯间时，秘书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似有急事。施顺让对方去忙，她们自己下去就行。

秘书一走，陶桃总算松了口气，正要说话，两个人刚好走过一个转角，走在前面的施顺却忽然停了下来。

见施顺隔着旁边的玻璃墙定定盯着一处，陶桃问：“怎么了？”

随即顺着施顺的目光看过去。

玻璃墙那边算是公司的文化建设空间，墙上挂了不少海报，类似功勋章，陶桃一下看到一张很是眼熟的海报，一怔：“诶，那不是……”

施顺看着那张海报，脸轻轻抽了抽，最后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浮了上来。

她想起了年会上的那个背影。

那个在人声鼎沸中默然离开的背影。

她一直不解，一直不解，原来……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毒。”施顺无意识喃喃。

“你说什么？”陶桃一时没听清。

施顺释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心里的一些困惑突然都有了答案。”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叫我一起走，原来是早就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重重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