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它晚来风急 第11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却并不让人觉得暖，白晃晃的，照出空气中静止不动的微尘。房间里也没人说话，电脑前偶尔传出一声百无聊赖，有气无力的鼠标声，施顺站在白板前，拿着笔却迟迟未写下半个字。

“啊！”

坐在电脑前的陶桃突然叫了一声，下一秒“噌”地站了起来，满脸震惊地看向施顺。

“怎么了？”施顺被吓了一跳。

可陶桃却因为太过激动，一时都说不出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指着电脑。等施顺放下手里的笔快步走过来时，陶桃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取消了！”

“取消了，百花的新机制，取消了！”话说着，热泪盈眶。

施顺脚步顿了一瞬，而后几乎是扑到电脑前。

虽然自己已经看过两遍，可陶桃还是担心是自己出现幻觉看错，站在一旁忍不住问电脑前的施顺：“是取消了对吧？我没看错对吧？”

话问完半晌，施顺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大气不敢喘的陶桃，在陶桃殷切的目光中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没有看错，取消了。”

听到这话，陶桃呜咽一声，然后扑上去一把抱住施顺。

“没想到真的让你说中了！之前你说百花这个新机制不可能做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在安慰我，没想到你说的竟然是真的。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怎么还能未卜先知。”一边哭一边说。

施顺笑着拍着陶桃的后背，看向窗外的眼眸泪光微微一闪，突然发现原来今天是天气这样好的一天。

“早说了别担心，这下相信了吧。”

“信！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信！”陶桃抱她得更紧了。

施顺衣服都被她哭湿了，把人拉开，然后把快要见底的抽纸塞进人怀里：“擦擦。”

自己则坐到电脑前。

刚刚只是看到了百花发出来的公告，但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陶桃看到施顺在查的东西，赶紧抽了纸巾三两下擦干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跟着施顺一起看。

等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原因，那密密麻麻的留言评论一页一页看下来，陶桃忍不住感慨：“我现在才终于理解了你那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哪天？”

“就我来找你的那天。”

“那天，你说百花不会动，又说就算它会动，也不会有用。我之前一直不懂你为什么会觉得动也不会有用，毕竟百花那么大一个公司，它的能量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只要它想，有什么事会做不成？所以我宁肯相信是它不会动，可人算不如天算，百花竟然是最先动的，而且上来就是一招釜底抽薪。可更人算不如天算的是，最先站出来反对它的竟然是它自己的作者，明明……”

“这种感觉好……奇妙。想要上桌分蛋糕的，最后却叫蛋糕被分走最多的人救了回来。”

施顺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似在看那些留言，目光又好像穿过那些屏幕看向更深处，缓缓道：“囚徒困境里只有两个人，两个人就能被囚住，可这桌上呢？”

“所以你那天画的那个三角形，其实是三者缺一不可，对吧？因为缺一不可，所以你才会说没那么容易。”

施顺沉默，片刻后道：“顺势而为，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一呼百应。可如果想要逆流而上……”没有说下去。

陶桃忽而沉默，微微低下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那是就算你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别人也还是会骂你烂心肠。”

施顺手搭上陶桃的肩，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起身之后，握住她的肩摁了摁：“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咱们再也不用吃方便面了。”

*

办公室一上午都是叫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有人小声问：“吃饭吗？”

得到的回应是把键盘往桌上一摔：“气都吃饱了，你还吃得下去饭呐？”

旁边有人插话：“怎么能说是气呢，这是给我们涨见识的机会呢，不然你们难道还能有别的机会能体验被造谣，被骂全家是什么感觉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到。史然目光往魏尔身上瞟了瞟，可她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木然地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没有动作。看了好一会儿，史然默默收回目光。

史然本来不想在这种气氛下去当显眼包，但是魏尔拿着水杯出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史然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去茶水间，只看到魏尔的水杯没有见到人，又去洗手间找，也没有见到人，最后是在安全通道里把人找到。

人坐在台阶上发呆，见到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

“魏尔。”史然出声想叫住她，不过人置若罔闻。

“要生气的话，也该是我生气吧。”史然冲着魏尔的背影道。

见人终于停下，史然上前一步：“我们俩从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一起，可是你是董事长女儿这件事，最后还是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

“我知道你不说肯定有你的原因，工作上你从来没有敷衍了事过，也没有搞过特殊，所以哪怕是别人说我才知道，我也没有要生你的气。”

“我也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大家……说话是有些不好听，但是新机制的事，你都没有拿到编辑部来跟大家商量一下就直接上了，大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却被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还是反复被骂，突然出新机制，被骂。然后因为反弹太大，新机制又紧急撤销，变本加厉的被骂。大家难免有情绪。”

魏尔突然回头：“有什么好骂的？”

“都在骂不公平，可是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到底哪儿不公平了。一说就是走后门，攀关系，甚至连权色交易都编出来了，可是这些事情除了在他们嘴巴里，百花有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吗？百花的签约难道一直不是编辑们在负责吗？真要是像他们说的这样，那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是干净的，是吗？既然如此，那曝光啊，报警啊，我第一个支持严肃处理。张口闭口都是不公平，可除了空口白牙造谣之外，还会什么？还有什么？”

“……主要是大家都已经习惯现在的机制了，而且这么多年一直运行良好，突然要变，难免会有抵触心理。”

“以前一直运行良好，那以后呢？如果以后不好了，有想过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况且只是加入新机制，并没有说要用新机制替代现有的机制，新机制只是辅助，这样以后真的出什么问题，多个可能多条路不好吗？还是所谓公平，只是自己能操控的就叫公平，自己掌握不了操控不了就叫不公平？”

魏尔看起来很焦虑，但史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焦虑。

“我听他们说你是担心数据造假的问题，但是百花这方面一直查得很严啊，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魏尔笑出声。

“那你家里人怎么不让你侄子去考场作弊，而是全家出动给他抢名额？”

史然一开始没听懂她什么意思，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但是我们这一行又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有这样的地方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有这样的地方，那也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也是要真有那个实力才能补得起来的，没实力也是白花钱。再退一步说，这个钱还能提供一些就业机会，不也是两全其美？”

眼看魏尔脸色越来越难看，史然赶紧止住话头，安慰道：“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实力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就别那么焦虑了，存在即合理嘛，它会自己平衡的。”

“因为存在的是你，所以你可以说合理。可如果因此被抹杀的是你，你还会说合理吗？说，我死得真合理，我死得真该，我活该去死！”

“你根本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

深夜，公司人都已经走光，办公区的灯也都关了。借着过道的一点灯光，魏尔一直往里走，最后停在她第一次在照片墙上看到郁竹照片的位置。

再次站在这个位置抬头看，已经找不到郁竹的照片。

那张照片早被换掉。

可魏尔还是久久盯着那个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来这里要干什么，只是心里有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也许，她能在这里找到理解。

在所有人，甚至父亲都不理解她的时候，或许曾在这里的人能理解此刻的自己。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谬，魏尔不禁低头笑了出来。

回家路上，魏尔坐在车后座，打开车窗任由风吹，好一阵过后才将车窗关上，拿起手机，新建了一个文档，第一行居中写下：辞职申请。

第二天，魏尔出门前将书桌上的信封装进包里。到了公司，刚进办公区，就见到史然兴冲冲朝自己小跑来，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彩带球，魏尔还没反应过来，史然已经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干什么？”魏尔一头雾水问。

“庆祝啊！”史然声音欢快地说。

庆祝？

庆祝什么？

进到办公室，发现人都站着，人手一个彩带球。

“这是要干什么？”魏尔不由问。

“你没……”史然急急打住，话锋一转，“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人都来齐。似乎真的是很值得高兴的事，连曲巧都跟他们一起。

当听到曲巧说这个月业绩创历史新高，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彩带漫天，魏尔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却一阵恍惚。

历史新高？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脑子一团乱麻时，身旁的史然用手肘拐了她一下：“高兴傻了？”

“小燕姐昨天就在群里发了，叫你光顾着生气不看群。不过刚好，这样就算是惊喜了。早跟你说了不用担心，这下信我了吧。”

魏尔怔怔看着每个人脸上几乎要咧到耳后根的笑，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扑面而来。

她突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难道她一直坚持的是错的吗？

“今天晚上餐厅已经订好，自己把时间腾出来啊。”曲巧说。

*

城市中心，夜色之中，大楼林立，灯火辉煌。

陶桃被施顺拉进大厦后都还在犹豫：“我们真的要在这儿吃饭吗？要不还是吃火锅吧，这刚才赚到点钱……唔唔唔！”

话没说完，嘴被施顺捂住。施顺一手搂着她的肩，凑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没听过一句话么，想什么来什么。满脑子想着便宜，就一辈子赚不了大钱。”

话正说着，电梯刚好到了，施顺拖着陶桃进了电梯。

这边电梯门刚关上，曲巧带着一行人说笑着走进旁边的电梯。

电梯上行。

陶桃本来还想说什么，不过一回头，一眼看到城市的繁华夜景，一时只顾得上惊叹。

施顺站到她身边，看她这么喜欢，开口道：“听说顶楼餐厅视野更好，下次再带你去。”

话音刚落，电梯停下，而另一部电梯则载着满厢欢声笑语，直上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