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它晚来风急 第1章 chapter 1

chapter 1

“……If they confess everything（如果双方都坦白认罪，两人则判刑5年。如果双方都不坦白，因为证据不足，则只能对两人各判刑2年。如果一方坦白，一方不坦白，则坦白者从轻处理，判刑1年；不坦白者则从重处理，判刑9年……）”

下面教授耐心仔细地讲着，魏尔却忍不住低下头打了个哈欠。

她也是没想到，一个“囚徒困境”，大一就已经学过的东西，来了国外竟然还要学。

脑子昏昏沉沉终于熬到结束，魏尔麻利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学楼，呼吸到新鲜空气，再被傍晚的凉风一吹，闷在心口的那口浊气总算一扫而空，忍不住再用力深吸几口气。

今天晚上约了朋友要一起出去玩，魏尔径直去开车。

车是她出国第一年生日老魏同志送她的生日礼物，随车附赠的还有一个白玉车挂，据说是某个高僧开过光的，她一个人在国外，挂在车上保佑她出行平安。

魏尔系好安全带，看到那车挂不由得就想起老魏那絮絮叨叨的样子，于是抬手轻勾了下，却没想到车挂突然掉了下来，魏尔下意识伸手去接。万幸只是流苏穗，玉还好好挂着。魏尔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刚把流苏穗捡起来，扔在副驾驶的包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翻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魏尔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当即接通：“老魏同志~”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只不过这次电话那头没再传来那句熟悉的、带着笑意又要硬装严肃的“没大没小”，而是一片沉寂。

魏尔不由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是显示在通话中啊，又放回耳边：“喂？爸？能听见我说话吗？ ”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这才听到，忙应了两声：“能，能。”

魏尔看了眼手环，算算时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是你没睡啊？”

话说到后半句，声调不由拔高。

“睡了，放心吧。”

魏尔松了口气：“那就好。”

“公司的事你别都自己扛，不行就重新招人，总不能只拿钱不干活吧。”

边说着边拨弄着手里的流苏穗，发现是接头松了，估计是时间长了，线老化了。老魏说这个开过光，那是不是不能随便换线？魏尔张口欲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改了口，说起全然不相关的另一件事。

“对了，我现在会做红烧排骨了，等回去了给你露一手！”

魏尔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厨房，是以当初她收到学校的offer时，老魏不喜反忧，担心她在国外会饿死，还四处找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保姆，最后是魏尔坚持不要才作罢。如今听到她自己会下厨了，似乎是有些惊讶跟感慨，电话那边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女儿……真是长大了。”

“长大了好啊，就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能照顾好自己了。”

魏尔把手机放到支架上，一边开车一边说：“早跟你说了不用担心，我不仅能照顾好自己，我还能照顾你呢。公司的事你不放心交给别人，以后交给我你总能放心一点了吧，等我毕业回去，就可以帮你分担一些了。到时候呢，你就可以松口气了，有事没事跟陈叔叔去钓钓鱼，或者跟老妈出去旅旅游什么的。”

老魏在电话那边开怀地笑了一阵：“爸爸有你这个女儿，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电话那头语调轻轻缓缓，太过认真，魏尔被戳得眼眶微热，怕太认真会绷不住，只好故作轻松道：“老魏同志，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等我回来，以后我罩着你。”

“好。”

不过才说她长大了，后面这一路，又开始事无巨细地叮嘱她，要按时吃饭，天冷加衣，早睡早起……

直到朋友的电话打进来。

“爸，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边有点事。”

“好好，你忙……”

话音未落，魏尔将朋友的电话接了进来。

今天朋友生日，一群人玩得格外尽兴，魏尔深夜才到家。

给手机充电的时候，发现老魏几个小时之前给了她发了条消息。

熟悉的天气预报截图，还有让她明天出门带伞的温馨提示。

自从她出国之后，老魏每天都会给她发这样一条消息，雷打不动。不过平时她都是起床之后才会看到，今天提早了很多。

魏尔回了一句：【遵命！】

没等回复，放下手机就去洗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玩得太嗨了，晚上魏尔睡得很不好，很困却怎么都睡不沉，醒又醒不过来。迷迷糊糊躺中，忽然浑身一阵一阵恶寒，盖着被子竟然止不住发抖，人醒了过来，还没回过神来，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写着：妈妈。

这个时间点，家里打电话……

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魏尔赶紧接起：“喂，妈妈。”

“尔尔……”妈妈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预感似乎被证实，魏尔脑子空白了一刹，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强作镇定：“妈，你先别哭，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你、你爸爸……”

魏尔“噌”地坐起来：“我爸怎么了？”

*

上飞机之前，魏尔习惯性准备发消息报备，然而手机一解锁，之前没有关掉的新闻界面猛地撞了过来。

“百花文化董事长魏青松因故离世”，标题一排字加粗放大。

魏尔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默默关掉手机。

还是熟悉的流程，检票、上飞机、找位置。碰到有人行李放不上去，魏尔搭了把手，当对方微笑着跟她道谢时，魏尔还回了一个笑。

一路上，魏尔就吃东西、看电影、睡觉循环。

就跟之前每一次回国一样。

等到飞机落地，走出机场的一瞬间，站在出口外，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要去哪儿，就好像从梦游中醒来。

精神恍惚间，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魏尔！”

熟悉的声音，魏尔身体一僵，循声看去，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最开始是木然，等人越走越近，视线却越来越不清，直到人走到面前才喃喃出声：“陈叔叔……”

对方准备接她的行李，却发现她只带了个包，没多说什么，只说：“你妈妈让我来接你，走吧。”

魏尔僵直站着没动。

以为她是走不动，对方扶着她的肩准备带她走，魏尔却突然犟着怎么都不肯往前迈一步，人直往后缩，怎么哄怎么劝都不管用，最后因为一句“你爸爸在等你”，骤然卸了力。

从出口到车上这一段路，魏尔一步路都没有看清。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才跟她打过电话有说有笑的人，怎么几个小时之后就没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人会走这条路？

到底是什么能把一个那么豁达的人逼上绝路？

*

遗体已经运到殡仪馆。

魏尔踉跄着被扶进灵堂，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那张挂在灵堂正中的照片——照片里是她最熟悉的笑。她只看了一眼，就慌不择路地背过身去，“啊”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带着血腥味划过喉咙。

就像是被开水烫到，在那一阵空白的凉意之后，撕心裂肺的痛涌了上来。

*

因为事发突然，要忙的事情很多，魏尔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母亲一同处理父亲的后事。

百花文化虽近几年势头下滑，但也曾稳坐业内头把交椅十年之久。告别仪式这天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魏尔站在母亲身边一一答谢，人群里窸窸窣窣的尽是惋惜，叹气和不解。

“魏总把百花做到业内数一数二的位置，谁能想到……竟然说没就没了。”

“是啊，要说公平，这么多年也就百花做到了，也算是业内的定海神针了，如今这样……哎，以后风气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

魏尔起初也不解，可回来之后才知道，她以为只是发展遇到瓶颈的公司实际上已经在倒闭的边缘，无力回天。

百花文化是父亲毕生的心血。记得小时候陈叔叔逗她，说她爸爸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她一个就是百花文化，惹得她哇哇大哭。后来父亲抱着她哄，说自己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

至于百花，

——“在爸爸心里，百花不是爸爸的女儿，而是爸爸的一部分，爸爸也是百花的一部分。”

那个时候听到他这样说她还觉得开心，觉得没有什么能分走她的爱。而如今，百花没了，爸爸也没了。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魏尔咽下眼里的灼热，抬起头，发现众人的目光汇聚于一处，魏尔顺势看过去，只见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都是一身黑衣，与其他来吊唁的人并无分别。

走在最前面的人魏尔不认识，但她身后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有名。有刚在大赛中崭露头角的新人漫画家，也有积累多年，再度翻红的老牌漫画家。而其中最惹眼的是两年前靠着一部《蛛网》一鸣惊人，红遍国内外的——莲。

这些人魏尔有的只在网上见过，比如莲。有的她却在现实里见过，比如胡蝶。某一年百花的年会上，胡蝶是当年百花最炙手可热的漫画作者，一整晚都是人群焦点。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沉寂了，魏尔还以为她是已经隐退，直到一年多前，她带着新作品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胡蝶是百花的签约创作者，至于莲，她跟父亲再三确认过，并没有签约百花，还有那个从大赛杀出来的新人，也跟百花没有关系。

魏尔有些看不懂，百花的创作者为什么会跟非百花的创作者一起出现。

没等几个人走上前，陈叔叔突然出现挡在他们前面。

“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这是魏尔第一次听到陈叔叔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见一行人没动，陈叔叔又重复了一遍：“请你们出去。”

把来吊唁的人直接轰出去，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母亲忽然大步走到陈叔叔面前，没说两句，母亲突然激动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母亲声音带着哭腔，魏尔却被身后的议论声拉扯住，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我没看错吧，那是郁竹吧？”

“不然呢，除了她，谁还有本事把那些个香饽饽聚到一起？尤其那个莲，除了郁竹，谁的情面都不给。也不知道郁竹到底是给她承诺了多少好处，我们价都开到天上了都挖不过来。”

“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有脸敢来这儿，要不是她赶尽杀绝，连胡蝶都不肯放过，非要挖到自己手里，百花又怎么落到这种境地，魏总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

看着那一行人消失在大门外，魏尔像大梦初醒，脸色发白冲了出去，出了大门，看到几人正往对面的停车场去，魏尔快步走下台阶，直奔对面，一心想着要讨一个说法，却没注意看车。

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