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木而栖 第3章 第 3 章

陈容绡“哎哟”一声：“全都是桃子呀！”

每一个桃子用细柔的厚布裹起来，放在一个格子里，揭开一看，桃子硕大，粉里透黄，黄里透红，桃香扑鼻，触感柔软，似乎接下来就要滴出水来，一箱子约有近二十个，那么多箱子数百个也是有了。

周乐衿刚想去看看桃子，周乐妤却在一旁边望着前方，边小声嘀咕道：“就是些桃子？”

周乐衍“哇”地观赏着这些桃子，猛然想起当时的事情：“哦！难怪段兄要问生生喜欢什么！还是我抢答的呢！”

周乐颐咽了咽口水，这些水蜜桃的成色跟她在太后宫里吃到的那些蜜桃一般无二甚至更胜一筹，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送这么多桃子，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满眼都是水蜜桃，周乐颐的幸福感也就在这儿了。

“紫雁，你去找些人，把桃子从箱子里拿出来，好好收起来，然后去洗几个来吃。”周乐衍吩咐，紫雁“哎”一声，高兴地跑走了。

“生生你是，在别院救了人家段将军？”周展确认了一下，然后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

周乐妤用乖巧的语气说道：“段将军也挺奇怪的，别的人报恩都是送金银财宝，他送桃子。”陈容绡清了清嗓子，示意她别多话，周乐妤看了一眼母亲，很不高兴地撇开头。

“这段将军当然是听生生喜欢吃桃子才送的，还送了这么多这么好，这还不用心良苦？”周乐衍听着不爽，反驳周乐妤。

“行行行，别争，生生啊，只是听说这段将军，是老将军捡回家的孤儿，性情古怪，生人勿近，你性子软，还是不要跟他再有交集为好。”周展嘱咐道。

周乐颐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我也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了。”

“还有你子憩，回来之后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跟我说，真是！”周展再瞪了周乐衍一眼。

“主君，夫人，姑娘公子，厨房即刻就做了解暑的蜜桃鲜奶来了。”紫雁端着一大盘子，一份一份放到各人的桌上。

“咱们来沾沾生生的光，哈哈。”周展笑道。

“可给子修及姨娘送去？”周乐颐想起来周乐衿已经回去苑里，问紫雁。

“刚吩咐人送去了。”紫雁乐呵呵地回，然后自己溜回厨房吃自己的份了。

“她二人胃口冷淡少食，何必送去。”周乐妤别扭地说道，这次陈容绡没有制止她，只是垂眼喝着鲜奶，周展听见了，也没说话。

周乐颐注视着他们几人的反应，又看向周乐衍，周乐衍冲她挑了挑眉毛，周乐颐便无语地点点头，低头吃自己的。

段北丞骑马回将军府的路上，顾舒远正乐地骑着马在他身后，段北丞突然减慢速度，冲顾舒远打了个响指。

顾舒远吓了一下，转头：“怎么了将军？”

段北丞停了几秒，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送到了？”

顾舒远点点头，很懵地说：“是啊。”

段北丞转头继续往前骑着，过了一会儿又问：“可有嘱咐下人保存好？”

顾舒远摇摇头：“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段北丞眉头一皱，顾舒远连忙望向他找补：“但是周娘子肯定会让人保存好的，将军大可放心。”

段北丞眉头一松，转头：“他们回去了？”

“是啊，属下去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在呢，可能是把他们吓到了。”

段北丞差点没注意前面的行人，他边看着前方驭马边问：“周娘子可喜欢？”

“您说哪个周……”顾舒远没放在心上，突然反应过来，讪笑道，“喜不喜欢属下也没看见，但是您这位周娘子，真的好生俊俏。”

顾舒远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在段北丞的心理起了波澜，段北丞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顾舒远心里觉得有些瘆人，立刻闭嘴低头骑马。但是顾舒远也不是一个息事宁人的主，还没闭嘴多久，就又冲着段北丞说话。

“将军……你这次可不一般呐，从未见你送过别人什么东西，”顾舒远眯着眼睛笑，似乎很欣慰，“而且还是特意派人加急去舟丘运回京城，怕是把人家掌柜的半片桃林都摘光了吧！”

段北丞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迟疑了很久，才回：“并非特意，只是舟丘一向结早桃，京城的桃花才堪堪开几朵，那里早已硕果累累了。”

“将军，属下不是说这个意思…….”顾舒远刚想解释一下他说的话应该从哪个角度看，马已快到段府，他便也懒得再说了。

段府自段老将军去世后，又重新整修了一遍，比起周府的富丽，虽用料昂贵，却因暗沉的色调显得更加地清冷，进入内院的回廊，两侧的竹林遮荫，带着阵阵竹香。

段北丞与顾舒远还没走几步，一女子就从远处溜过来。段孟宁身着浅紫轻纱襦裙，提着裙小步跑过来，头上的步摇在竹林缝隙透进的阳光下熠熠闪光。

“哥哥！”段孟宁叮叮当当地跑到段北丞跟前，甜甜地唤了一声。

顾舒远双手抱拳微低下头行了个礼，段北丞的情绪倒没什么波动，他十二岁时才到的这个家，一直以来只跟段老将军最亲近，主母曲氏对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对于段孟宁的讨好也丝毫不为所动。

“嗯。”段北丞回了一下，看了段孟宁一眼，然后绕着她继续往前走了，顾舒远讪讪一笑，点点头，也跟着去了。

段孟宁早已习惯了段北丞的冷淡，但是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所以段孟宁并不是很失落，只是她相信，段北丞的内心深处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段北丞并不去拜见曲氏，曲氏也并不想见他，只有在家族大事的时候才会一起讨论事宜，平日里压根不见面，段北丞和顾舒远直直进了书房，处理一下长期不在家中未看的信件。

“将军，三公主的寿宴请柬。”顾舒远拿起信笺正反看了看，“想必陛下邀了不少人，毕竟三公主嘛。”当朝冯皇后一共两个孩子，一位就是三公主赵扶烟，另一个是六皇子赵宣琛。

“不去。”

顾舒远早就料到了段北丞会这么回答，他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将军，周大人应该也会携家眷同去的。”

听见顾舒远冷不丁说了这些，段北丞没料到，他抬眼看了一眼顾舒远，只觉得顾舒远这些年来越来越像只狐狸。

三公主的生日宴设在三公主的朗月府，当天陆陆续续来大小官员携一家老小来庆贺，乐人奏个不停，未进门就能听到悠扬的琴笛声。

赵扶烟身着一件鹅黄的珠光镂花窄袖襦裙，发上着满珠翠，眼下点缀着细小的珍珠，显得一双杏眼更加有神。

赵扶烟坐在主位的边上，身边的侍女帮她扇着扇子，她探头看着进来的宾客，细长的珍珠耳饰在脸颊旁抖动。

段北丞简单着一身玄色衣袍，鹰纹腰带束在腰间，头发用银灰色的冠束起，普普通通的衣服被他穿得却越发贵气。

段北丞命人将送的礼安置好，便被人请着入座，向赵扶烟问好祝贺后，他坐在离主席位很近的位置，顾舒远站在他旁边左看右看的，也不知在看什么。

赵扶烟瞥到斜对面的段北丞，身板挺直，目光垂下，嘴角微微下垂，仿佛一棵寒松立在人潮中，随时能刺伤人的样子。赵扶烟不禁有些不舒服，不再看他。

段孟宁也跟来了，段北丞也不好拒绝，也没什么影响，就让她跟了，段孟宁乖乖坐在段北丞旁边，偶尔瞟一瞟段北丞，段北丞不说话，她也没话好讲。

“将军。”顾舒远拍了拍段北丞，示意他往前看，段孟宁瞧见，也很奇怪地往那看去。

段北丞抬眼，远远的，周展携陈容绡、周乐衍、周乐颐、周乐妤正从门口走进来，周家二房住在鹿县，并未前来。

周乐妤站在母亲斜后方，再后面是那兄妹俩，周乐衍打扮的终于像个世家公子模样，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周乐颐在他旁边细细听着，时不时露出微笑。

周乐颐穿着一身青色的绣花齐胸襦裙，耳上的小翡翠耳坠与之呼应，发饰倒不多，简简单单两支长短不齐的白玉簪子，长长的披发齐腰，随着她的行走微微摆动着，整体十分清丽。

前方的周乐妤则是另一种风格，水红的金丝线对襟襦裙，手持一把粉色薄纱圆扇，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碧玉的镯子，发上装饰着碧玉短簪和一支玫瑰金步摇，俨然一副富家女的架势。

周家人向三公主贺喜后，分散坐到了附近，正在段北丞他们对面，周展和陈容绡坐在距赵扶烟较近的席位，然后是周乐妤，分别往后，周乐颐坐在周乐衍和周乐妤之间。

见到这情景，顾舒远更急切地咳了咳：“将军！”

“叫什么？”段北丞清冷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顾舒远赶紧闭了嘴，段孟宁疑惑地看着他俩。

“生生！”赵扶烟站起身来坐在周乐颐身边，“好几天不见你了！怪想的！”

赵扶烟和周乐颐从小就认识，经常在后宫一起聊天一起玩，是很好的发小，周乐颐嗤笑道：“这才几天呀！”

赵扶烟拉着她的手臂往她跟前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知吗？幸好我的生辰早，不然还不知你这没良心的何时来找我。”

“哎，你这就骂错人了，我正打算过几日去看看太后和你啊！”周乐颐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她可劲点着赵扶烟的头顶，二人抱着笑作一团。

周家人见二人这么要好，也纷纷笑了，周乐妤却在一旁静静看着，默不作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赵扶烟说好话赶紧坐回去了，周乐颐便自己四处看看，突然瞥到了对面的段北丞的眼神，稍稍吓了一跳，顾舒远在他身后向她招了招手，欢脱地口型说了声“又见面了”。

周乐颐冲顾舒远很礼貌地微笑点点头，却被段北丞看见了，段北丞很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顾舒远放下手，很乖巧地站好。

“生生，段兄似乎在往这边看，”周乐衍凑近说，“啧啧，段兄的地位真是高。”说罢，他也笑着冲段北丞招招手，段北丞礼貌地抿嘴微微倾身。

“妤儿，你过来！”陈容绡冲周乐妤招招手，周乐妤从席位上起身，走到母亲身边。

“母亲。”周乐妤还没坐好，陈容绡便示意她往西边看，几个皇子正向这边走过来。

“看见那位着靛色长衣的皇子吗，那就是六皇子赵宣琛，皇后的独子，三公主的皇兄。”陈容绡细细地跟周乐妤介绍。

周乐妤眨眨眼看清楚了，转头问：“认得了，然后呢母亲？”

陈容绡拍拍女儿的手背：“一会儿吃完宴，大家游园时，多多留意一下六殿下，知道了吗？”

周乐妤立刻懂了陈容绡的意思，点点头，随即回了自己的席位。

四个皇子过来，座席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行了礼，为首的是六皇子，靛色长衣上用金线绣着蟒纹，用金冠束着头发，细眼薄唇，面上带着一丝骄傲。

然后是三皇子、二皇子和年龄最小的八皇子，这群皇子中，周乐颐不禁注意到了二皇子，他在他的兄弟之间个子最高，面容清瘦，虽带着笑意，一双丹凤眼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淡淡的阴郁。

“兄弟们来给三皇姐贺寿，祝三姐姐身体健康，越来越好看！”六皇子嬉笑着带着兄弟们朝赵扶烟行礼。

“好啦，就知道说这些讨好我，去坐吧！”赵扶烟笑道，摆了摆手。

皇子们纷纷坐到了段北丞那一排的后方，叽叽喳喳互相说着话，二皇子似乎比较沉默，他只是微笑着坐在最旁边听着。

段孟宁刚想朝着段北丞说说话，目光突然一瞥，对上了六皇子的眼神，六皇子半笑半游戏地看了她片刻就移开目光，段孟宁心里不太舒服，也慢慢转正了身体。

随后几位公主驾到，嬉闹了一会儿也纷纷落座。

“陛下驾到！”

全体所有人全都起身，再下跪行大礼：“叩见陛下！”

皇帝着一身暗红色龙纹便服，很随意地边摆手边走向主位：“平身。”

“今日，是朕的三公主生辰，烟儿，今日随你怎么闹，大家，越自在越好！”皇帝笑着指了指赵扶烟，席间各位也都笑了，“朕就来吃个饭，还得回宫里去。”

“父皇，今日是三妹妹生辰，您就来一会儿，真不给面子！”大公主坐在驸马身边嗔怪道。

皇帝笑了笑，指了指席间的儿女：“别拿朕打趣！让人看笑话！”

皇帝转向段北丞，举起酒盏：“阿景，来今日正好，朕敬你一杯，在外征战，辛苦了，今日吃好喝好！”

段北丞举起酒盏朝向皇帝：“谢陛下！”随后一饮而尽，又端正坐好，身边的侍者又帮他斟满。

周家一行人坐在对面看着他，周乐衍刚想跟周乐颐说说这段将军，突然皇帝转向了旁边的周家人：“来，周卿，敬你们一家。”

周展和陈容绡连忙坐好，急急忙忙端起酒盏，然后望向身后的儿女们，周家三个儿女也立刻紧张地举起酒盏：“谢陛下！”

“朕很少见周家的女眷，周三娘子自小在宫中，太后看护得紧，朕也只见过几面罢了，今日一见，越发亭亭玉立，长成大姑娘了！”皇帝还熟悉周乐颐的脸，望着周乐颐的方向慈爱地微笑。

周乐颐跪好，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谢礼：“谢陛下夸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周乐颐，皇子们不禁在后面窃窃私语，讨论周家三娘子的美貌，二皇子赵宣润细细地看向她，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又不知从何而来。

段北丞也看向了周乐颐，段孟宁在他身边悄悄说：“哥哥，这周家是何来头，周家女儿竟在宫中养大？”

八卦王顾舒远俯下身向他俩解释了一下周家的来头以及周乐颐在宫中的缘由，然后又站直身体。

“倒也是个可怜人。”段孟宁笑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情感。

段北丞看向周乐颐的眼神却越发复杂，周乐颐偶然间对上了他的目光，向他微微倾身点头礼，段北丞收起目光，也回了礼。

皇帝走后，众人开始在公主府游玩，赵扶烟派人把府中布置了各种场地供公子姑娘们玩乐，也安排了地方让中年官员们喝茶下棋，不过大多数中年的官员都早些回府了，剩下都是些年轻人。

“将军，我们现在回府吧。”顾舒远说。

段孟宁也站起身来，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因为段北丞不是一个能融入大家的人，也不是喜欢嬉闹玩乐的性格。

段北丞起身，望向公子姑娘们的背影，微微笑道：“再留会儿。”

许是很久没有见到自家将军露出微笑，顾舒远大吃一惊，随后自我消化了一下，点点头：“好嘞。”

段孟宁却疑惑于今日段北丞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她也扯出笑容：“那走吧。”

段北丞走的速度极快，像是在追赶什么人，顾舒远紧跟其后，段孟宁气喘吁吁踏着碎步跟着，直到段北丞走到鱼池旁停住。

赵扶烟正带着周乐颐往鱼池里撒鱼粮，看着池内的花色鱼争抢食物，二人正乐着往段北丞这个方向慢慢走着，一道压迫感的阴影投在周乐颐旁边。

周乐颐抬头眯着眼，惊了一下，后退了两步，连赵扶烟也带着惊了，二人直起身来。

周乐颐双手置于腹前，乖乖行了个礼：“段将军。”

赵扶烟则微微俯了俯身，随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对于这位小段将军，大家都比较畏惧，宁可离远点，赵扶烟扯了扯周乐颐的袖子。

“周娘子，又见面了，”段北丞回了礼，微笑道，眼神柔和，“桃子可满意么？”

段景此人，眼里就放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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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