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福气真好,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奶娃娃。”
周围一众妇人围着二娘子在榻上坐着,都是那天夜里打牌的那几个,家里丈夫出去捕鱼下田,她们闲来无事在家洗洗衣裳、哄哄孩子、打打牌,日子美满得很。
胡玉在小娃娃眼前摇晃着拨浪鼓,手上的珠串也跟着叮当作响,逗得奶娃娃咯咯笑个不停。
“安儿乖巧,从我出了月子过后就没怎么在晚上闹过。”
二娘子抱着孩子轻轻摇着,小孩使劲儿伸手去抓拨浪鼓的娇憨模样逗乐了许多人,葡萄藤纹用银线绣在了藕粉色的口水兜上,可见二娘子对她的疼爱。
“咿呀、咿呀呀,娘,给……”
二娘子看向安儿的目光也是满心欢喜,长长的乌发柔顺的披在肩侧,被安儿的一只小手紧紧攥着,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连胡玉也不自觉看入了神。
村里都说,这位王二媳妇小时候跟着她家叔父认过一些字,没生孩子的时候喜欢淘一些话本子读,所以言语间都透露着她的好修养。胡玉到了桃花村后也因着这个原因,经常和她待在一起,两人投缘,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对方,她倒也算胡玉难得的知己。
“还是二娘子好看,比我之前见过的许多美人都美上三分。”
女人撒娇般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别人夸我就听听算了,偏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要说,这不是要闹我好大的没脸吗?”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凑在一起闹着要戳对方的脸,让周围的妇人都看得羡慕不已。
“玉娘子没来的时候,二娘子可没见这么高兴。”
“是嘞,见了王二也没有见玉娘子热情呢!”
“可见我们玉娘子真真是个妙人呗~”
胡玉回过头拿起帕子扔了过去,笑着骂道:“你们几个泼皮少来打趣我,家里的布都绣好了?不好看我可是不买的。”
“哎呦!快听听!玉娘子脾气越来越大了,说不得她咯!”
几个妇人手拉着手,佯装无赖地挥挥手,说说笑笑地从门口一窝蜂似的出去了。
等她们走远后,二娘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赶她们走。”
“我知道她们没什么坏心思。”胡玉摇着头拉过她的手,认真道:“聊来聊去不过家长里短,可她们舌根子也太碎些了,你和你相公的家事怎么能拿到我个外人这来嚼舌?”
瞧着胡玉撇撇嘴一脸不屑的模样,二娘子的话哽在喉间,苦涩的笑了笑,眉目间染上了一点哀伤,“有些话听听就罢了,我不往心里去就是。”
她十四岁嫁给王二,此后家里外头的活都不用她管,每天就是喝喝茶叶水看看话本子,时不时地绣绣花养养草,之前那么多年无所出也没被休妻,外人都说她当真好福气。
直到去年她生了个女儿,可把王二高兴的一宿没合眼,杀了头猪请全村人吃了满月酒,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有这样的好男人,说她烧了高香也不为过。
可每天王二回家后她没给准备口热乎饭就算了,连点好脸色也不怎么给,整日里表情淡淡的,看着像王二欠她一样,时间久了,那些妇人都悄悄地说她不识好歹,说她把自己当成话本子上的千金小姐。
“面上好和气,话里暗暗的难听。我也不做活,她们怎么不敢说我?不过看你好欺负罢了。”
“可我俩身份不一样。”
胡玉看着二娘子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下更不痛快了,“都是女子,怎么不一样了?”
“阿玉。”
二娘子无奈地唤了一声胡玉的名字。
“她们哪敢说你的不是。听说你弟弟走那日,来了许多人接他回去,我就知你是城里来的小姐,怎么会有人轻看你?”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现在不也来桃花村和你们住一起了吗?过去的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你瞧,你腕上带着这样好的黑玉串,腰间的香囊绣了‘蛮蛮’二字,可见你家人待你是跟眼珠子一样疼的,旁人不知你身份也不会看轻你。”
“但你相公不也拿你当眼珠子一样宠着吗?”
二娘子说不出话了,她真是羡慕极胡玉这样的人了,自由自在的,想发脾气就发出来了,想说什么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一点不会藏着掖着,真痛快啊。
这样的人,在虚薄的世道里炽热,难怪大家都喜欢她。
“……未时了,安儿快饿了,我去弄些粥来做给她吃,阿玉要不留下来吃口吧。”
胡玉垂下眉眼,看上去不大开心,站起身从腰间拿出一只银镯子套在孩子手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二娘子怔怔地盯着那镯子看,镂空的镯子上刻的花纹繁杂精美,中间镶了两颗铃铛,小孩子带着不会太重摇起来也会叮当作响,一看就知是花了心思特意找银匠打出来给孩子戴的。
到头来,竟也是这个刚来不久的外人肯真心对她好。
她自嘲的笑笑,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一时间以为是胡玉折返回来了,还心存期待的张望了下。
“我回来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长手长脚,宽肩窄腰,黝黑的皮肤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天然的野性美,放下手中的农具后,他步步朝着小榻走来。
“安儿上午有没有闹你娘亲啊?”
“咿呀,爹,抱啊抱啊。”
王二也不在乎妻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像是习惯了一样自顾自地抱起孩子,将孩子在手里颠了颠,笑着用带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孩子的小脸,沾上许多口水。
“哈哈哈哈哈!爹爹的大胖丫头哟!”
“……玉娘子给安儿打了个银镯子。”
王二一愣,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知所措,支吾了一会儿后,一点喜色从硬朗深邃的眉宇处露出来,“那,那我杀只鸡炖了请她来家里吃饭吧?”
“我留她吃饭,她不应。”
“那我给她送去呢?”
男人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我向来不管这些的。”
“那我就给她送去!“
二娘子没说话,侧过头轻轻点了下,王二一看二娘子默许了这做法,立马放下安儿去捉鸡了,表情高高兴兴的,引得路过的村民看了好几眼。
“老王啊,又给媳妇杀鸡吃啊?”
“不是不是,隔壁的胡娘子给安安打了只银镯子,我炖只鸡给人家送去!”
“哟!怪不得他们都说这胡娘子是个妙人,这镯子送得好啊,你媳妇挺高兴吧。”
王二憨笑着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耳根通红的开口,“……嗯,她挺喜欢的,我、我看着那镯子也心里高兴!”
“什么样式的镯子啊?”
什么样式?
这,这他还真没细看,光顾着高兴了。
“就,就挺好看的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去吧快去吧!不耽搁你了。”
王二又是羞涩一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会因为别人的打趣闹个大红脸。
二娘子静静在屋里面听着外头的动静,什么表情都没有,她仍旧像从前那样,抱着安儿一动不动坐那儿,像个木雕,从她的十四岁木然到二十四岁,整整十年的时间,她不是不知道王二的心意。
只不过……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十年来的一切都叫她觉得恶心,闷热的屋子,潮湿的汗味,狭小的床榻,还有那掩盖在裙摆下,不曾被人得知的、隐秘的、罪恶的、防止她逃走的——
锁链。
二娘子是被王二拐回来的媳妇,有人猜出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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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逃婚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