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 第60章 第六十章 新世界（10）

特殊事件调查科的影音室内，此时角落里正坐着两个人，他们面前排列着四个屏幕，屏幕上闪烁着变幻不定的光芒。

“唉，看得我眼睛都快瞎掉了！”

彭亮坐在屏幕前，脸上反射着惨白的光，对比之下一对乌黑的眼圈格外显眼，再加上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像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没有盯着面前的大屏，而是抱着一个笔记本敲敲打打，他将文件大致检阅一遍，没有问题后，轻快地点下了上传按键。

“这是待调查嫌疑人列表和上周的所有可疑视频，你查收一下。”

“啊！”彭亮抓狂地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对着司凡怨念道，“我能不能明天再继续看，今天真的要看吐了，哥~”

“这个你要问心姐。”

说完，司凡就冷漠地把注意力继续放回了他的电脑上，他需要根据视频内容，检索到所有拍摄主体的身份信息，以备背景调查。

“你叫周杨是吗？”季天阳发问。

对面的男人挑唇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隙：“对，是我。”

“我不是你的客人，你可以收起你的职业假笑。”

不知为何，男人明明是在讨好地笑，可顶着半张斑斑驳驳，没来得及卸干净的小丑妆容，总给季天阳一种笑里藏刀的古怪感觉。

“职业是......魔术师？”

季天阳看着手中的资料，问完又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对上他的视线，男人反应很快地将即将绽开的嘴角又收了回来。

他点点头回答：“是的。”

早上刚处理了一个假神婆，这回又来个变魔术的。

季天阳忍不住冲旁边坐着的方明心低声吐槽：“心姐，我们这样工作是不是太随意了？这网上随便拉一个故弄玄虚的选手，都要查一遍，岂不是大海捞针？”

方明心表面一脸正气，心中早已毫无波澜：“当然不是。就算再没头绪，这事情也分个轻重缓急。网监部那边的视频会先被组里的同事过滤一遍，然后我们再优先处理有举报人的。就比如这位举报者，李尔同学，是吧？”

闻言，季天阳这才把目光转到一直站在周杨身边没有说话的男生，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没有校服，反而穿着一件洗旧的印着“时空网吧”的大T恤，脚上还趿拉着一双有点大的拖鞋。

“你举报周杨魔术诈骗？”季天阳觉得这个理由也挺奇葩，魔术本来不就是骗人的艺术吗？

“嗯。”男生低声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仿佛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看出季天阳的困惑，方明心反倒是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以我的经验，越古怪的事情反而越有看头。”

季天阳可以肯定，刚刚还对“神婆”保持一脸鄙夷态度的方明心，此刻面对笑起来眯眯眼的“魔术师”却双眼冒起了一探究竟的精光。

这个叫周杨的男人此刻花着一张脸，季天阳也实在不好判断他究竟是不是一个帅哥。而旁边那个一脸拽样的男生，气质阴沉相貌平平，说是刚从网吧里包宿出来的也会有人相信。所以，他勉强承认，方明心确实不是因为看脸而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就只是女人神奇的第六感作祟吧。

“周杨怎么魔术诈骗了？”

想了许多有的没的，季天阳还是要硬着头皮按照规矩进行基本问询。

“我没诈骗。”

“他把皮卡丘变没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季天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他把什么变没了？”

“皮卡丘。”

“哦，你说的是宝可梦里的玩具是吧？”

“不是，皮卡丘，活的，会跑会跳的皮卡丘！”

“唉，我都说了那是魔术。”

男生李尔说着激动起来，根本不顾周杨的辩解，直接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把一段视频怼到了季天阳的眼前。

在没看到这个视频之前，季天阳确实不懂什么是活的皮卡丘。可当他看到一个黄胖子在电脑桌上跑跑跳跳，周身还偶尔闪着电光炸着毛的时候，他也迷惑了：“这难道不是某段卡通电影的剪辑片段？”

“我亲自录的，我也看到了，是真的！”李尔再次语气确凿地说，并把手机使劲在桌子上磕出两声巨响。

“你不要破坏公物。”季天阳赶紧阻止男生的过激行为，又把头转向周杨，“你马上告诉他你是怎么把这玩意变出来的。”

“这只是个小魔术，我是在网吧里看到这孩子缩在角落里哭，才变出来哄他玩的，谁知道他还当真了呢。”周杨无奈摊摊手，红一块白一块的眼皮也沮丧地耷拉了下来。

“你胡说！”李尔却不听这一套，信誓旦旦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变魔术都是有道具的，为什么你变的这个皮卡丘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是真的，就是你把它杀死了！”

“等等等等，你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季天阳实在是有点无语，只得对着周杨要求，“李尔同学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你把你的魔术道具拿出来，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闻言，周杨只是看了季天阳一眼，忽然就沉默了起来。

“真没有？”季天阳奇怪。

“没有。”最后男人只能做出一个摊开双手空空如也的动作。

“安排他们去做异能测试吧。”方明心听到这里适时插了一句话进来，随后又微笑着对季天阳道，“没有道具的魔术，我想这才是我们最熟悉的领域。”

一语点醒梦中人，季天阳瞬间明白了什么，直接给程是非打了电话，安排好了检查设备。

当他带着人赶去研究所的时候，正好与羁押周小伟回来的林旺和刘若兰碰了个正着。

由于周小伟因异能使用过度陷入昏迷，所以林旺他们也选择先将人带到了研究所就医同时监测脑波信号。

将周杨和周小伟一同送进了检测室，季天阳又把李尔安顿在一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林旺的状况：“怎么人都昏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有没有受伤？”

林旺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独自坐在墙边的李尔一眼，又把季天阳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才对他说：“没事，我挺好的，那家伙是自己把自己搞晕的。”

听到林旺的解释，季天阳松了一口气。

他又不由自主往隔壁的研究室看了一眼，林旺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道：“你想看他，就去看一眼呗，反正来都来了。”

季天阳向来也是不想在林旺面前掩饰什么的，他点点头，一路走到研究室的门外，隔着一层玻璃，看到正在里面接受测试的曲波，依旧是那副双眼紧闭，平躺在实验床上，不怎么配合的样子。

“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呢？”季天阳对身后跟来的林旺发问。

“谁知道呢，我不关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能帮你离开。”

“跟我走吧。”

......

曲波的眼皮抖动了一下，突然出现在大脑中的只言片语让他心下一惊，可他忍住了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并且尝试在脑中默念着应答：“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回应，只有两句话反复出现在大脑中“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这就像洗脑一样，单调而机械地冲刷着大脑皮层，渐渐让曲波烦躁了起来。

“嘭！”的一声，他没有忍住，在实验床上狠狠擂了一拳。

“滴滴滴！”随之响起的是机器的报警音。

“他的脑**形出现了异常抖动！”机器前的研究员大喊一声，所有人行动起来，有的开始检测实验设备，有的聚拢到了曲波的床前。

季天阳下意识就要推开门冲进去，手刚碰到门把的同时，被林旺从后面按住了动作，他声音中充满了不悦，问道：“季天阳，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

季天阳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又因为自己被无端怀疑而带了些火气，他甩开林旺的手，转身严肃道：“没有！我保证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曲波的失控与我无关。”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结果吧，不要进去干扰他们。”

林旺看着实验室中的忙碌场景，这样说着。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不够专业吗？季天阳虽然心中有非议，可他还是听话地停在了门外。慢慢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些冲动了。

随着屏幕上逐步稳定下来的脑电信号，室内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了，所有研究人员再次各司其职，回到原本的工作程序中。偶尔的脑电波动，就像一个小插曲，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在这间研究室中出现几次。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林旺总结道。

季天阳点点头，从研究室门前退了回来，他转头看向检测室那边，正好有工作人员走出来，将外面等候的李尔带了进去。

随后，季天阳又看到了不远处款步而来的程是非。

“我是发现曲波的脑电出现了异常波动，过来看一下的。”程是非对着走廊上的两个人这样解释。

“你来的正好，程是非，我申请再次与曲波对谈。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向他求证。”季天阳借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闻言林旺转头看着季天阳：“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太多了，本来还想着不能操之过急，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尽早理清我和曲波之间的联系，免得夜长梦多。”

程是非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可以，但是不要勉强自己。有些事情，确实不能一蹴而就。”

“我明白。”

做下保证之后，季天阳推开门走进了研究室，程是非也进去跟里面的研究员打了个招呼。机器依旧开着，操作人员都暂时停止了动作。

经过刚刚一番波动，曲波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季天阳站到男生的床边，先是轻轻唤了他一声：“曲波。”

熟悉的声音果然再次唤醒了他，曲波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季天阳的眼神中，依旧藏着深深的热情。

深呼吸一口气，季天阳决定直接一些，他问：“其他人的事情我们之前都聊过了，对于他们你是在复仇。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使用脑波异能控制我吗？”

即使再擅于掩藏，曲波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季天阳注意到了他眼神中的抖动，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为什么？要操纵我？”

又一字一句追问一遍，像是无形中给男生增加了压力，曲波攥紧了拳头，生硬地开口：“我想要你爱我，像父亲一般。”

“你爱我吗？”

季天阳几乎下意识地喃喃，曲波的渴望与爱意甚至令他迷茫，他不认为他做过什么值得让一个正常人念念不忘的事情。

而曲波对他的感情，深入骨髓，赴汤蹈火。

如果这一切与脑波异能无关，季天阳是绝对不相信的！

“我还不够爱你吗？”曲波反问，尽管克制了许多，可男生看向季天阳的眼中，依然透露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你说你离不开我，与你爱我，是一个意思吗？”季天阳又问。

“我说过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但我知道你并不像我需要你那般需要我，所以我希望能够让你的大脑告诉你，你需要我！”

曲波在那里一个人自言自语，那神情落在季天阳眼中有股说不出的奇怪。

“我明白了，他一直向我传达的意识是要我爱他，可是却没有在我身上达到预期的影响。”季天阳转头与程是非交流，“我想，曲波并不能随心所欲控制我的想法，他最多只能激化我自己藏于内心的感受。所以，我才表现得那么......”

说着说着，季天阳的眼神又不知不觉飘向了林旺那边。

程是非倒是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若有所思道：“是的，他不能完全控制你的思想，也许，因为......”

“因为什么？”季天阳见程是非陷入了思考，有些急切地问道。

“因为你是他的造物主。”

程是非的结论成功令季天阳失眠了。

造物主——这个概念何其庞大，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任何生命形式的主宰。

但是，程是非的话又从另外一个方面给季天阳敲响了一记警钟。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季天阳认为有些能力并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