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会议室里进行了一上午的交流学习,季天阳觉得自己的大脑又被灌输了许多一时难以消化的理论知识。
方明心倒是对他非常宽容,把下午的时间都留给了他,用来慢慢整理学习材料。当然,实际情况是,她下午要跟程是非出去调查案件,没有时间指导新人。临走的时候,美女还不忘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丢在季天阳的工位上,用十分和善的笑容对他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别忘了,抓紧学习怎么写报告。这些都是我们组过往一个月的调查记录,记得叫林旺跟你一起学习。”
说完,方明心就跟着程是非潇洒地离开了。
此刻科室里除了技术文员司凡以外,还多了一个被程是非送回来的林旺。
新人们对着桌子上大大小小一堆文件,很默契地决定先去食堂把午饭解决了再说。
两个人打好饭,坐在一张餐桌上,林旺率先开口询问:“你上午过得怎么样?方明心看起来人挺温柔的。”
季天阳无精打采地戳起一个豆角塞进嘴里:“你以后千万别轻易惹心姐,真的。”
闻言林旺抬眉扫他一眼,不解道:“为什么?”
“我觉得她有点喜怒无常。”季天阳皱眉评价。
“你别是听我说她温柔,就吃醋了吧?”林旺一边吃饭,一边揶揄着。
季天阳却在桌子下面毫不留情地踢了他右边小腿一脚,在那人“嘶”一声弯腰呼痛的时候,顶着林旺凶巴巴的眼神回敬道:“没有,无稽之谈!”
真是臭直男,情商超级低的的臭直男!
自知理亏,林旺瞪过季天阳一眼之后,也没再继续无理取闹,他闷头吃饭,心里却想:这也就是季天阳!换个人他得把手里的餐盘直接扣人脸上!
吃了个八分饱,季天阳又恢复了点精神,这次他对着林旺问:“你呢?上午程是非都跟你说了什么?”
林旺慢吞吞地喝一口汤,才不咸不淡道:“一句话没说,一直陪练。”
“练什么?让你制造【实影】吗?”季天阳想想那个场景,两个人话都不说,上来就是你来我往的异能比拼,恐怕比他跟方明心的友好交谈叫人窒息多了。
“对啊,他说我的速度、范围......”林旺莫名停顿一下,咳嗽一声才接着说,“尺寸以及持久力,都欠练。”
“可我看你这回没有练到虚脱啊?”
想起曾经在仓库里见识过的二人对抗的场景,季天阳又不免担心地观察起林旺的状态。发现他确实面色沉静,行动如常,不像是被过度操练过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我只是缺少练习,又不是没有进步。”林旺感觉自己的能力被季天阳大大低估了,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好好好,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担心你啊。”知道林旺那旺盛的胜负欲又要燃烧起来,季天阳赶紧澄清误会。
林旺却突然抓住他举起筷子的右手,衣袖垂落,露出腕上精致的小东西,林旺脸色怪异地问:“这是什么?”
“哦,一个小手链而已,你那么在意干嘛。”季天阳赶紧收回手,拽拽衣袖,他现在对这个饰品还是有些羞于示人。
“哪来的?”林旺稍一琢磨就有了个不太舒服的猜想,“方明心给你的?”
“怎么,你也吃醋啊?”
季天阳终究是在这里把话找了回来,林旺却不吃他浑水摸鱼这一套,执着地刨根问底:“说实话,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唉,不就是我说的那种异能探测仪嘛,一发动异能就报警。”季天阳无所谓地想要终结这个话题。
林旺却放下筷子一脸不爽:“她凭什么要给你带上这个东西?怎么,监管你吗?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季天阳赶紧摆摆手,着急解释:“不不不,你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是季天阳把方明心的所有科普又跟林旺说了一遍,后者倒是很快消化了这些理论,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
“虽然你的能力特殊,但人与人之间理应有起码的信任。”林旺还是有些不快。
“你对我是信任,可别人没有义务百分之百信任我啊。而且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没法自证,这样做其实也是在保护我吧。”季天阳倒是天生有替别人着想的天赋。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林旺暂时压下了火气,只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季天阳又笑着对他说:“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戴着这玩意儿,方明心手上也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呢!”
“她戴你就必须戴吗?这是什么道理!”不想刚平静下来的林旺,又因为这句话炸了毛。
季天阳先是不解要反驳,后又顿悟:“哦,你这回是吃醋了,对吧?”
说来也奇怪,林旺明明是个对别人一贯冷漠,又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却不知为何,从小到大都对季天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就好像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就要他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朋友。
就因为这样,如何不让人多想呢?
如果不是见过这人拳脚相向的样子,不是被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注视过,季天阳不会轻易放弃。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他再因为自己变成那样为难又丑陋的模样。
林旺则是懒得搭理他,直接把没吃完的餐盘拿去了回收处,转身就出了食堂,季天阳只能在后面好笑地赶紧跟上。
一路小跑,直到进了科室,季天阳才把人追上,他笑着对赌气的林旺说:“嗨,你跑那么快干嘛啊!方明心还说了呢,咱俩以后出任务就是最佳搭档,你这么快就想把我甩了啊?”
闻言刚还对人不屑一顾的林旺却抬头看着他问:“方明心跟你这么说的?”
“是啊。”
林旺继续冷哼:“程是非也这么跟我说的,哼,他们肯定是商量好的。”
季天阳也小声嘀咕:“就凭咱俩这关系,用他们撮合么。”
林旺斜了季天阳一眼,后者识相闭嘴。季天阳总是喜欢时不时调戏一下这人,可能是他涨满的爱意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虽然那人还是冷着一张脸,可气好像没有那么大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方明心和程是非就回到了特调科。但未在办公室多作停留,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地直奔走廊深处而去。经过小组其他成员的时候,方明心把人挨个点了一遍。
在季天阳还一脸问号的时候,最后跟进来的彭亮在他和林旺的身上用力推了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呀?有案子了,审讯室走起~”
在彭亮的带领下,终于将整个三组的“看家”组员们聚集在了审讯室门口,季天阳发现门口有个置物盒,里面放着方明心的手链。转头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到逼仄的单间里正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有一个是衣衫凌乱的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坐在审讯椅上喘着粗气,而他面对的正是一脸正气的方明心。
“好好观摩一下,这对你们今后的工作有帮助。”
程是非倚靠在审讯室对面的墙壁上,显然十分信任方明心的工作能力,用放松的口吻示意季天阳和林旺注意观察。
区别于传统的刑侦部门,对于异能者的审讯反而不注重什么审讯技巧和语言陷阱,方明心只是通过多角度不间断地对涉事人提问,达到一直在激怒和扰乱对方的效果。
“诱导【倒影】之前,对被诱导者进行精神消耗,是至关重要的环节。”程是非在一边化身讲解员。
“这些问题......”
季天阳话没说完就被程是非打断:“不重要,问什么怎么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对方疲于应付,思维紊乱。但是,越理智的人越难受到影响。”
伴随着程是非冷冷清清的声音,里面的男人脸上渐渐现出了一些暴躁。起初他的眼神总在忍不住地左右摇摆,眼皮乱颤,嘴巴张张合合透着紧张与局促的神经质。随后像是卡碟的影像一样,男人的双瞳中会时不时出现几秒钟的放空,就好像是被不停地按下了几次倒带、暂停、播放键似的,
季天阳观察得很仔细,这算是他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清楚被诱导者的反应和表现。虽然说不出什么理论上的判断标准,可仅凭他的感觉就让他坚信,方明心已经在疲劳战术的间隙读取了好几段男人脑内的回忆。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狂轰乱炸,方明心重新走出审讯室时,面上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疲惫。而室内的男人此刻正抱着头趴在桌子上现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就像方明心说的,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别人的大脑,实在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季天阳是特殊的,但他们所有人对他的特殊都不够了解。
而在这场高强度的精神博弈中,最后的胜利者显然是方明心。
可她面对着程是非的时候还是无奈地摇头了摇头:“我尽力了,但是他在老人倒地时的【倒影】实在是很混乱,救人和放弃的想法一直交替出现,不能断定最后促使他发出异能的意念是哪一种。”
“好的,我知道了。大家来会议室集合吧。”程是非点头,重新站直身体,又深深往审讯室那个已经趴在桌子上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进入会议室之后,程是非先向众人介绍了一下这次的案件:
“独居A区远郊临水县的老人卢本田,有一对儿女,女儿嫁与同村王某,儿子卢健成年后在A市打工,是地震幸存者。因震后失去生计与住所,卢健于两个月前决定回到临水县。但由于父子早年本就不睦,卢本田与卢健在同居的生活中多有摩擦。本月11号,当两个人再次发生重大争吵之际,卢本田一气之下要将卢健赶出家门,卢健在情绪激动之时觉醒异能,制造落石对卢本田造成轻伤,特调科第一次前往调查,卢健被记入异能者档案。”
“11号,也就是上周五吗?”季天阳算了算道。
“对,本来按照规定 ,卢健本人明天应该来中心报到,接受指导的。”方明心撑着头有点惋惜道,“哪成想,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父亲有意将房产都留给女儿,一时冲动又跑去了卢本田家里理论。结果卢本田的女儿中午就报警说父亲死在了家中,凶手是她的弟弟卢健,并且我们在赶到现场之后,于卢本田的尸体上发现了异能残留。”
“有人证,有物证,难道这都不能定罪吗?”林旺敏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程是非架起双手,放在身前,对众人说:“但是卢健本人声称,他回家时正看到父亲卢本田从高处跌落,发动异能是想施救,但是没有成功。嫌疑人表示,父亲卢本田系意外身亡,与他无关。同时卢的女儿一直在杂物间忙碌,并没有亲眼看到案发时的经过。”
“那么死因呢?”林旺又问。
“高处坠落引发脑出血。”这次换方明心解释。
“这个死法倒是有些微妙。”林旺语带计较。
程是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于是分析道:“是的,首先,与脑部相关的病症,是我们的敏感区,如你所想,脑波异能者确实可以通过脑波对抗造成他人的脑部损伤。其次,高坠可以是意外,也可以是人为,根据方明心的审问,对方的【倒影】并不清晰,既无法据此定罪,也无法为他洗清嫌疑。”
“程指导,”季天阳沉默听完基本案情,这才开口,“我能不能申请再次去诱导卢健的【倒影】?”
“叫我程是非就好,”男人推推眼镜,依旧是对季天阳的奇怪称呼不太自在,“不可以,在没有通过测试之前,你不具备诱发异能者【倒影】的资格,这太危险。”
听了这话,季天阳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他想了又想,按照自己曾经搞“野路子”的调查惯性,突然灵光一闪。
“那我可以去案发现场看看吗?”季天阳再度争取。
这次程是非只思考了一会儿,就点点头:“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可以陪你去一趟现场。”
“还有我。”林旺举手,“我们不是搭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