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 第16章 第十六章 众生相（1）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门口的电子铃叫了起来，一位顾客推门走进了店里。

林旺坐在柜台前认真浏览着手机上的邮件和新闻，并没有注意进来的客人，只是很敷衍地冲外面喊了一声：“需要什么自己拿，拿完来我这里结账。”

抱了一箱方便面，买了些水果，又捡了几袋小零食放到柜台上，吴惜仔朝里屋张望着：“阳哥呢？”

林旺拿出留在柜台下的价目表，一边比对，一边扫码结账：“老板不在，去市场进货了。”

吴惜仔脸上明显表露出一些失望，把早就算好的钱递给眼前这个男人，又好奇地问道：“你是阳哥新雇的店员吗？怎么前几天都没见过你啊。”

听到这，林旺才把头抬起来，略有些不屑地对男生说：“你们老板可雇不起我，我就是临时帮帮忙。”

“哦。”

吴惜仔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作为一个打算混社会的差生，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倒是不差。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跟阳哥同龄，身材高挑，五官俊朗，但是比起好脾气的季天阳，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则要更显成年人的稳重和强势。吴惜仔可以很自然地把季天阳当大哥，但在林旺面前他却只想把对方当老板。这个人跟自己说话的口气，带着十足的傲慢。

给客人结完账，男人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伙子，你跟老板很熟吗？”

阳哥阳哥叫得倒是很亲切呢。

“啊，”吴惜仔应了一声，“阳哥帮了我和母亲很多，我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看着男生骄傲的神情，林旺觉得好笑：“你倒是挺实在，光说好听话没用，以后别坑你阳哥就行。”

吴惜仔一下子被戳中软肋，他和季天阳的缘分还真就是从间接“坑”他开始的，于是他激动地辩解：“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会好好报答阳哥的！”

林旺点点头，再跟这个孩子计较下去他觉得太有失风度：“好好好，相信你说到做到！”

林旺看着那男生气鼓鼓地离开，心里也有点不爽，季天阳这个爱多管闲事的毛病可真是越发不可收拾了！

视线回到手机上，林旺在待机页面看得出神，上面是一则不大不小的新闻，标题为——大陆针对此次罕见的三城地震灾害，特成立灾后专项调查机构。新闻内容总结一下就是：请在此次地震灾害中受到严重影响的受灾者、以及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和灾区隐患的普通市民，尽早向该机构总部或各个分站点咨询求助，大陆将采取特事特办的方式快速解决相关问题。此机构或将永久运营，专为此次或将来可能发生的特大灾害遇难人群服务。

文章的下方还有一个在线咨询的快速通道，林旺的手指悬在那个链接上面，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按熄了手机屏幕。

“林旺，林旺！”

恰巧这时季天阳从后门跑了进来，他虽然气喘吁吁却还是热情洋溢地说：“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说着，就双手举起两串剔透鲜艳的冰糖葫芦。

林旺心中一暖，开心地接下一串夹着豆沙馅儿的：“哇，好多年没吃正宗的了！”

“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个！”季天阳像是一只成功讨得主人欢心的小狗，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林旺。

直到他咬下一颗山楂嚼在嘴里感叹：“酸甜可口，老少咸宜！”

坐在店里陪林旺把一根糖葫芦吃完，季天阳才拍拍屁股跑出去卸货。

等忙完回到店里的时候，林旺还不忘向他汇报今天店里卖了多少东西，收了多少钱，并表示，还额外给他要来了一份未来可期的“报答”。

“什么报答？你跟谁要的？”季天阳听完一脸不解。

林旺却漫不经心地站起来活动活动坐了半天的腿脚：“一个小男生，我没问他叫什么，反正说你对他家有恩。”

这么一形容，季天阳心里大致有了谱，本来跟他相熟的人就不多，目标很好锁定。而且经林旺一提醒，他想到这次正好还买了些大包的卫生纸，可以顺便给吴惜仔母子送点过去。

季天阳不做耽搁，跟林旺打了个招呼，就提着两大袋子卫生纸走了出去。

每次走过一排排绿色的帐篷时，季天阳都把它们想象成一个个长满小草的山丘，对应着每个帐篷里都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家庭，给人一种绿意盎然的生机感，灾区需要这种希望。

马上要走到吴惜仔家的帐篷时，紧挨他家的一个帐篷里猛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咣当”声，随即就有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被从帐篷里推了出来。险险没撞到季天阳的身上，还好他反应快，往后退了一步及时躲开。

“你跟你弟弟过去吧，别回来了！”一个女人大哭着掀开门帘，指着外面男人的脑门声嘶力竭地喊道。

男人刚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脸一下子黑成锅底，他推搡着女人闷声说：“有什么事回屋说去，你在外边闹什么闹！”

“张大齐，你这个王八蛋！你说你把那些钱弄哪去了？！！咱俩把话在这说清楚了！你不说明白钱的去处，今天就别想进这个屋！！”女人反抗着男人的说法，被他推了两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你还没完了是吧？别给脸不要脸啊！”

“怎么？你今天还打算对我动手了，是吧？来啊，你来啊！”

两个人本来就在推来推去，女人这一呛声，那个叫张大齐的男人头脑一热，大手一扬就狠狠给了女人一巴掌。女人反应不及，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坐在地上的时候，她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打我？张大齐，我要跟你拼命！”

有的人属于一旦动了手，就跟开闸泄洪一般，浑身的暴力因子就再也遏制不住。张大齐见到妻子倒在地上并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被从地上暴起要反扑的女人激得愈加上头。这下他抡起了拳头，就在要砸到女人肩膀上的时候，被人从中横插了一杠子。

“哎哎哎，大哥有话好好说，打人可就不对了！”

插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提了两大包卫生纸的季天阳。如今他正举起一包卫生纸，挡住了男人砸过来的拳头。

“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季天阳挡住了身前的男人却挡不住身后的女人，女人哭喊着还在试图越过他拍打男人头脸，挨了好几下的男人更加气愤：“你他妈谁啊？滚开！”

男人抡起了手臂，试图把季天阳挡去一边，女人又见缝插针地想往前蹿，一时间季天阳只觉得面前有只八爪鱼糊在他的身上，疯狂地耀武扬威。

“张大齐，你今天要不去把钱要回来，要不就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教训你？！”

“来啊，你除了会打人，还会干什么！”

“李梅，你别欺人太甚！”

......

随着两个人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渐渐引来一些路人围观。季天阳手上被东西占着，非常艰难地在中间斡旋。期间他还看见他们所在的帐篷里钻出个小脑袋，小女孩畏惧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那无助的眼神，看得季天阳心里有些酸涩。

而这对夫妻只顾着争执，即使是把季天阳夹在中间，也毫无顾忌地放狠话、动手动脚，能用出去的手段一样没少。其中80%都被无辜的劝架者正面接收，换个人恐怕早就要躲去一边报警了，也就季天阳还有心情在这里和稀泥：

“来，二位都听我一句劝，有什么事情冷静下来好好谈......哎呦！”

好好谈是不可能的，先是当面吃了男人一掌，接着手中的袋子又被女人从后面猛一拉扯，季天阳终于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时，他手中的包装袋被撕破，里面的卷纸骨碌碌地滚了一地。其中一卷甚至顺着坡道滚去了帐篷一角，在路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纸带。

一双手轻巧地将纸卷捡起来，慢慢收束着滚开的纸条，那人隐在帐篷后面的身影，落进了季天阳的眼中。由于阴影覆盖了上半身，季天阳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刚好奇要再仔细观察一下，从一旁跑过来的人彻底遮住了他的视线。

“喂！干什么呢，你们！”

随着一声喝止，一个男生突然从外跑来加入战圈。他直接从后面扑上了张大奇，用手臂勒住男人的肩颈，将他向后带了几步。

季天阳趁机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把身旁的大姐拉去另一边。混乱的战局终于被暂时制止，那夫妻二人虽然对骂得依旧起劲，可肢体上的动作都收敛了许多。就凭现在这个热血上头的状态，他们显然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于是季天阳向着吴惜仔使个眼色，两个人暂时一人一边把这对夫妻分别看住。

骂战又持续了5分钟，男人几欲上前，却都被季天阳和吴惜仔二人死死拦住，女人则是慢慢没了力气，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嘴里净是“不过了”、“散伙吧”......之类的丧气话。最后男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手遮住头脸，终于卸掉了一身的戾气。

周围缓缓集聚起来的三五人群，也很快就散掉了。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待这二人完全冷静下来之后，季天阳也没想再掺和下去，又一人劝慰了几句，就开始收拾起他掉落满地的卫生纸。

吴惜仔也闷头帮他捡起来，又一一将之重新塞回破了个大口子的包装袋里。

“唉，好好的东西，都弄脏了。”

发出一声心疼的感慨，季天阳又想起帐篷角落那里应该还落了一个。他匆匆走过去，只见一个收拾整齐的纸卷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而那个之前将它收起的人早不见了踪影。

终于来到吴惜仔母子的帐篷里，季天阳赶紧把带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伸展了一下筋骨才问：“惜仔，你家隔壁是怎么回事？”

吴惜仔却目露担忧地来到他面前，抬脚拨开季天阳的刘海，看看他的额头，又捏捏他的肩膀：“阳哥，你没事吧？他俩伤着你了没，你这都红了！”

说着吴惜仔碰了一下季天阳发红的额角，季天阳则“嘶”了一声，赶紧摇摇头躲开：“我还好，没啥大事。他们家经常这样闹吗？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啊？”

吴惜仔也无奈摇摇头，见季天阳除了额头那里真的再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才开口说：“我们隔壁住的是一对夫妻带个孩子，他们是跟我们一起搬进来的，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就是最近开始逐渐有了些口角。前两天一直听他们吵架来着，谁知道今天还动起手来了。”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我听一直提钱什么的......”季天阳回忆了一下，又问。

“我之前零星听到过几次，好像是那个男的背着女人给他弟弟花钱了，女人不愿意就跟他闹起来了。”

吴惜仔说着给季天阳倒了一杯水，眉头蹙起来又补充：“阳哥，你以后少管这些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还连累得你脸上挂彩。”

季天阳坐下喝口水，发出了对他了如指掌地警告：“我告诉你，别去隔壁找茬啊？我今天就是路过赶巧的事，你别去报复人家。”

被拆穿了心事的吴惜仔泱泱不乐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

“嗯。”季天阳想想也没什么事了，就拍拍裤子站起身，“那纸收好，我就先走了......”

“等等，”吴惜仔却一声叫住他，表情有点别扭，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捏着鼻子又问他，“你店里来的那个新人是谁啊？”

“啊，”季天阳脚步一顿，“那是我朋友。”

“很要好的朋友吗？感觉那人说话挺不客气的。”

看着小孩撇嘴不满，季天阳反而笑了起来。他伸手按上吴惜仔的头，这孩子倒是听他的话把一头黄毛剪掉了，现在这个短寸摸着扎得人手疼。随便胡撸了两把，像揉搓小动物似的，季天阳说：“我朋友是不太好说话，所以你没事别惹他，小心吃亏！”

吴惜仔这下脸拉得更长了，他把头一歪，躲开季天阳的手：“哼，我稀罕招惹他。”

随即想了想又阴阳怪气道：“他那样的都能找到工作，我肯定没问题！”

“好，你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季天阳把手收回口袋里，觉得自己莫名卷入了一场小学鸡的斗争，实在不欲多加评价，只嘱咐道，“我今天就回去了，如果隔壁那家人再闹出什么事情，你别瞎出头，一定要告诉我。”

“好了，知道了。”

得到吴惜仔的保证，季天阳这才满意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