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落 第18章 你穿蓝色真好看

笔被轻放到桌上，练习册上的题被写满，陈玙揉了揉脖颈，埋头狠写了一个多小时，再直起身腰背都有些酸疼，他放下手盯着看了会儿，目光落到右手小指上。

第二个指节上被蹭上些黑色的墨水，他皮肤白，黑色在手上尤其明显，陈玙用左手拇指搓了搓，搓不掉。

他不禁皱了皱眉，看着那黑色的墨点有些心烦，他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下手，但是这一起身才顿时想起，老太太出去这么久了，这是回来没有?

陈玙急忙推开卧室门跑下楼去，蹬蹬踩在楼梯上动静有些大。

“你干嘛呢小鱼儿，大晚上的下楼梯小心一点别摔着。”

老太太坐在客厅里的茶桌旁，衣服还没换下，仍是戴着老花镜，但手里正捏着一个象棋，闻声朝站在楼梯口的陈玙看去。

“哎！吃你一车。”

老太太收回目光落下一子，笑着将对方的车收入囊中。

“爷爷好。”

陈玙扫过面前的两个老人，朝着老爷子那边微微点头。

“哎哎好，小鱼儿刚刚在楼上做作业呢吧，我来找你奶奶下会儿象棋，没影响到你吧。”

谷爷爷虽是在和陈玙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棋盘，眉头皱着，明显再为刚才被枣儿奶奶赢走的棋子惋惜。

“不影响不影响，你们玩。”

陈玙看到奶奶好好坐在客厅里，还带来了梁宵爷爷在家下象棋下得正开心，也就放下心来，重新放轻脚步手插兜晃晃悠悠回到卧室，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揉着眉心走进卫生间，其间一直没去看手机，连知道现在快十点了都是刚刚下楼从墙上的挂钟上看到的。

温热的水洒下落在他的身上，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滚落到脚边，今晚水温有些高，陈玙左右调试开关还是没能找到一个舒服的温度，忍耐着匆匆洗完，皮肤都被热得泛红。

他站在洗手台前向后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光洁的额头露出来，上面还浮有一些没能凝结成珠流下的水痕，不知道是未被抹去的水迹还是刚刚洗澡时被热出的汗。

陈玙胡乱擦了一下就裹上浴巾出了卫生间，里面热得他有些呼吸不畅，本打算出来散下热气，却发现卧室里也没好到哪去，今晚格外闷热，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房间里没有装空调，其实也不大需要，窗户一开让凉风进来，夜间睡觉温度也就刚刚好。

况且卧室总空着，这是专属于陈玙的房间，自小就是，但从他小学被父母接走后，也只能在偶尔来看老太太时会住上一晚，所以就一直没装。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以前逢年过节来的时候怎么从未见过梁宵，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奶奶说的小时候老爱跟在对方屁股后面的记忆也是，一点不记得。

陈玙走到窗边，手刚触到帘子的时候猛然一怔，视线往下一扫，他没有锻炼的习惯，身上只有薄薄一层属于少年人的肌肉，却因自身条件不错，宽肩窄腰，所以也不显得精瘦，但比起梁宵，好像肩膀还是比对方窄了那么一点。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退回去几步走到衣柜前，翻翻找找拿出一条大短裤穿上，又取下一件T恤随便套上，将浴巾送回到卫生间里，一切准备妥当才又重新走过去。

他抱有期待，幻想着窗帘一拉开，对面灯已经亮起，梁宵又重新出现在书桌后……

但是陈玙想多了，对面的窗户仍是开着，但屋子里是黑的，衬着一点微弱的月光，他看见桌上的书页被吹得胡乱飞舞，却又始终被连接着的书脊扯回原位，最终被倒吹着合上，压着的笔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移开眼，伸手将自己的窗户也推开，风呼呼地吹，带走了他浑身的燥热，也好似带走了月光，月亮不亮，被密密麻麻的云层一叠叠遮住，只露出亮光极其微弱的一角，陈玙探身抬头望去，今晚星星很少，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陈玙今晚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始终不能沉沉睡去，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静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枕边的手机，摸来摸去始终没有碰到，窗帘没有被全部拉上，他撑起一边身子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用眼睛去寻找手机的位置，却始终没有找到。

拧眉疑惑之际才终于想起，手机被他扔到书桌旁就再也没拿起过。陈玙起床踩上地毯两步走到桌前拿回手机又再次躺下。

凌晨十二点零四分，屏幕发出高亮度的光闪得陈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在看清屏幕后，原先还混沌着的意识一瞬间回笼，早在一小时前，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此刻微信提示正明晃晃的弹在锁屏上，陈玙设置了微信**，所以他无法第一时间看到究竟是谁给他发的消息，但他仍是激动得有些手抖，心跳震震好似在黑夜里也有了回声。

在打开微信的那一刻，陈玙翻身坐起，看着那个白墙建筑的头像重新回到最上面，他微微叹出一口气，点开。

元宵：我晚上有事出去了，现在才到家。

元宵：你睡了吗陈玙？

元宵：明天可以吗？

心跳一声高过一声融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陈玙捂住眼睛往后倒在床上，床垫很软，他好像陷进去了，被绵软的被子层层包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却嘴角上扬，止不住的想笑。

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陈玙再次睁开眼拿上手机走到窗边，他没开灯，亮光在黑暗中太明显，要悄悄的。

他站在没拉严的帘子后，雨滴不停拍打在玻璃上，雨势很大，将窗户蒙成模糊一片，对面的窗帘已经拉上了。

陈玙的卧室里是黑的，外面也是黑的，唯有梁宵桌上的台灯在散发着不那么明亮的光 ，他看着倒映在窗帘上的黑影会心一笑，拉上窗帘回到了床上。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还不时伴随着雷声，但陈玙再次睡下后却什么也没听到，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咚，咚咚……”

“……咚，咚咚”

“来了来了，别敲啦。”

还沉浸在深睡中的陈玙被猛的惊醒，敲门声其实不大，但在大早上尤显突兀，他双腿一蹬翻声下床，睡眼惺忪地就去开门。

“早上好。”

“早上……”

“梁宵??你怎么在这?！”

本来还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仿佛吃下一颗薄荷糖又压下一瓶极冰的水，刺激得陈玙再次停摆，像见到冤鬼一般，他松开门把手向后狠退一步，差点没站稳。

不是元宵同学长得太吓人，只是这样的见面方式实在是太刺激了一点。

“没吓到你吧?”

罪魁祸首一脸幸灾乐祸的双手揣兜站在门外，规规矩矩半步没动，连脚尖都没碰到门框边线，脸上笑容却肆意得很，酒窝毫不掩藏的出现在嘴角两侧。

简直……简直漂亮得闪瞎陈玙满含埋怨的双眼，不忍直视，他收回视线转身回屋。

“你说呢？”

他瓮声瓮气的，语调里的起床气藏都藏不住，尾音在梁宵听来确是被打扰到睡觉的委屈。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盯在陈玙脊背的目光，匆匆道，

“该去上课了，我在楼下等你。”

说罢不等陈玙反应，即刻伸手拉上房门转身就走。

关门声刚一响起，陈玙紧绷着的背就瞬间挺不住了，他几步跑到卫生间，凑到镜子前扒拉着头发仔细观察自己的脸，还好还好，得亏天生丽质，早起状态完全没问题。

他快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拎上书包手机就往楼下跑。

昨晚下过雨，今早气温有些不属于夏日的凉爽，陈玙穿上件浅蓝色的外套，裤子还是穿的白杆黑色校服裤。

学校不强制穿整套校服，但是上衣和裤子必须得穿一样，黑色百搭，再配上两位这出挑的样貌，傲人的身材，所以怎么穿也不显奇怪，帅气依旧。

“奶奶，我们走啦！”

“好好好，路上慢点，你们俩放学一起回来吃饭。”

枣儿奶奶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手上还沾着未和好的湿面，笑着嘱咐。

“再说吧奶奶，回来吃饭我提前给你发消息。”

梁宵偏头看过陈玙，对方也正好在看他，他们对视一眼，看不清彼此眼里是什么情绪，他笑着答应：

“好，奶奶再见。”

院子里的枣花被昨夜的雨打落一地，地上铺着黄黄绿绿，浅浅一层。梁宵跟在陈玙身后，前面那人提脚踩在花瓣上，留在鞋底一片，被带走的花瓣延出一条小道，他沿着被踩出的那片痕迹，目光落到陈玙身上，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浅蓝色长袖衬衫，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他很满意今天的穿着。

“快跟上啊。”

“元、宵、同、学……”

陈玙一字一顿拖长了语调，带上些无奈，对方还没跟上来，他疑惑着转头一看，没忍住挑了眉。

梁宵就站在他身后两步开外，听到陈玙忽然叫他，眼眸里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惊诧，脸上的表情被前面突然回头的人尽收眼底。 陈玙看见对方的表情，没忍住眼神游移，笑着偷偷将梁宵打量了个遍。

发顶落上些许花瓣，应该是刚出门时不小心沾上的，陈玙收回目光，盯着对方头发上的花瓣走了过去。

他眼眸轻抬，从梁宵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他清亮的眼瞳，浓密的上睫。

对方离他极近，眼睛里全是他，梁宵悄悄抿紧唇，连呼吸也尽可能放缓，怕疯狂的心跳声被对方察觉。

伸指轻轻一捏，陈玙退后一步将取下的花瓣递至梁宵眼前，

“元宵同学。”

“嗯。”

陈玙盯着对方喊了一声，目光不动，还是那样的动作，眼里的情绪却全变了，似玩味又似疑惑，他不说话，梁宵忍不住了却没移开眼，轻声问，

“怎么了？”

陈玙回他，“你最近有些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梁宵还是看着他，表情却不动声色地严肃起来，属于他本身就有的压迫感没藏好，不慎从目光里散发出来，有如实质，无声的闯进一个他触碰不到私密领地。

他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没什么。”

陈玙在这场对峙中先败下阵来，他挑起的话头，到了最后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屈起手指蹭蹭眉间，以此收回视线，他总感觉梁宵的眼神太灼热，他有些受不住。

陈玙再次往前送出手心的花，递出去的花被他掌心的温度浸透。

“你穿蓝色还挺好看。”

与手中动作毫无关系的一句话，梁宵琢磨不透对方仓皇收起的眼神，眉心轻微蹙起，又转瞬即逝，他将视线从对方面上移向手心，接过那细小的花瓣。

陈玙看着他抿抿唇，收回手单手插兜，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转身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