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落 第11章 就只是碰了你一下

“赵蕊，你一会儿安排大家搬教室，我得去开个会，你负责一下。”

小何老师一句话撂下就蹬着细高跟离开了，她今天穿得干练十足，和平时风格不同，俨然一副职场精英样。

随着高三学生的离开，这群准高三生的苦日子也从换教室开始，正式拉开帷幕。

老师前脚刚走，后脚刚还落针可闻的教室瞬时哄闹成一团，每个学生时代班级里都有着一股无形的魔力在拉扯，突然间的鸦雀无声，又突然间的集体看向教室门口，老师刚刚离开教室，学生马上“演技破功”，要是能给颁个奖，那每人都多多少少能获得个最佳“校园演技奖”。

“行了安静!听我说。”

赵蕊站上讲台一拍讲桌，激起的粉笔灰扬起一层，她严肃开口，“听我安排!”

底下嬉笑的声音逐渐弱下来。

从小何老师进来离开到现在，陈玙就一直看着梁宵的发旋发呆，一小缕翘起的头发“仰着头”，他倒是没打算叫对方起来听，因为知道他应该只是闭眼趴着，没睡着。

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奇，这人到底为什么每天都能这么困的?据他这几天观察，对方的作息和他也差不太多，基本他关灯了，过一会儿对面灯也就没亮了，而自己每天精神抖擞的，真就奇了怪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然这么大。

“每人都先把自己的书搬到新教室，也就是高三楼304，搬完之后再一起回来打扫这间教室。”赵蕊看都安静下来了，开始安排任务。

“304在几楼啊班长?”

“304啊大哥，那肯定在3楼，好好听着别捣乱。”

赵蕊一记横眼杀向嬉笑调侃的那个男生。

“动吧各位。”

赵蕊一话定音，大家就都动起来整理自己的书，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把这堆“高分垫脚石”以最省力的办法打包带走。

“别睡了，起来搬书。”陈玙盯着梁宵埋着的头，突然没来由的伸手抚了一下趴着的那颗脑袋，仰起头的那小缕头发被压平了。

看了半天终于把它压下去了。陈玙舒了口气，心里终于不难受了。

但陈玙着实没想到，被他碰了的那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干什么？”梁宵在感受到触碰之后顿时浑身颤栗，他猛地直起身，没忍住微蹙起了眉，一脸疑惑就这么盯着陈玙，面上表情很差。

陈玙被看得有些发毛，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不自然的揣进了口袋，他很忌讳别人碰他头吗?好像确实不合适。他在心里揣摩了一下，但没问出来，转而说：

“头发翘起来了，帮你恢复一下发型，还有……叫你起来搬书。”揣进兜里的手指撵了撵，下巴微抬指向梁宵桌前的那堆书，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冷了下来。

“……”

“谢谢。”梁宵愣了几秒，神色恢复如常，他抓了抓刚刚被陈玙碰过的地方，强压下因触碰带来的不适感，还是挤出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是凶你，但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越描越黑……

陈玙心中的抱歉瞬间消失，升腾起一阵无名火，是谁扯的我手去医院啊?是谁碰我肩膀拧我书包带啊?不喜欢?这么介意，那上次拉你手跑你怎么不说啊!又不是只碰了这一次……除去那一阵火，梁宵的反应也让他溢起一些委屈，陈玙没忍住的耷下了嘴角，稳了稳动荡不堪的心绪。

我还以为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不是很正常吗!至于么……

他在心中无能狂怒，越想越生气，要是能以颜色表达心情，那他现在绝对是一个长达二百秒的红灯，“哔哔哔”车上喇叭疯狂按个不停!

但他会忍，把气憋自己心里，习惯性的让所有人都下得来台，更何况对方是梁宵，他来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不愿意和人争吵，更别说是自己打心里认定的朋友，可对方刚刚的行为，让他真的有些受伤。

怒火平息后委屈占领高地，他有些不开心。

“不用道歉，我下次不碰了。”

纵使心里很生气很委屈，但说出来确也只是这么一句，声音听上去稀松平常不露破绽，情绪没有外泄，内容也是，但他们之间突然被对方强行扯开的距离让陈玙心里莫名有些酸胀，很别扭。

心口不一，折磨自己。

陈玙这一句反倒给梁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一时没想到怎么去缓和，就余光看见身旁这人一股脑往书包里塞着课本。

梁宵期间望了他几次，却也没主动搭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很烦，烦自己的毛病，也烦没法开口解释。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讲话，直到书全部运送到新教室，赵蕊再次安排完打扫任务，两人才算是说上话，其实准确来说，只是四个字。

梁宵站在教室后门不停望向卫生间的方向，陈玙被安排到拖地的任务，但洗手池离教室有一段距离，他不想跑来跑去就干脆拎了两把拖把一起去洗，这也正好让梁宵找到了机会去缓和一下那能冻死人的氛围。

但是梁宵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走过去想要默默接过对方的拖把时，陈玙压根没给他一个眼神，还顺势换了只手，并特别疏离的说了句，“谢谢，不用”。

然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径直离开。

一只手拿两把拖把也还行。

对的……经过梁宵同学的努力，气氛直接降到冰点。

梁宵待在原地看着离他远去那人的后脑勺，心里一阵烦闷，无比想穿回一小时前把说出的那句话塞回去，再好好把自己的脑子拿出来洗洗，好好的突然发什么病？他真的很抱歉。

“各位亲爱的，能不能看看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们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哪怕半分钟吗?这上课都快三十分钟了，有些同学硬是扫都没扫我一眼呐。”

“说你呢梁宵！你脖子痛还是怎么的，还是黑板在你旁边？老往陈玙那看什么看！眼睛斜来斜去的不怕斜视吗？”何路扔下手中粉笔，书本往讲桌上重重一摔，粉笔灰没再被摔得四处逃窜，但第一桌同学的魂魄却也被震得四散开来。

不知为何平时发火半秒就会破功的小何老师这次却特别严肃，脸死死板着，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仿佛镜片都散发着能杀人的寒光，眼神若有实质，众人早已像射击场的靶子一般千疮百孔，被正中靶心的是梁宵。

被直接点名的当事人也被吓了一跳，却不是被突然点名吓到，而是偷偷飘去的眼神被当众指出的惶恐。

他愣了一瞬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有些被戳中心事的紧张，他自觉头都未偏分毫，却还是被发现，不经意间又用余光扫了一眼，晃动的瞳孔是他期待对方反应的忐忑内心的印证。

可陈玙并未给出任何反应，从上课到现在一直保持着手拄下巴，抬头目视前方的动作，刚刚发生的小小风波并未给他带来丝毫影响，连额前垂下的发丝都没偏动半分，他没有任何反应，两人毫无眼神接触。

梁宵尽量轻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因为就在他因小心思并未被对方理睬而暗暗心里发愁时，小何老师已经对他处以新的审判：站起来！

班里落针可闻，大家把头低得都快塞进堆满资料书的抽空里了，拼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仍有胆大者向梁宵抛去同情的目光。

“出去吧，去走廊里站着。”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像机器人突然被启动程序一般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的小何老师，她从未如此过，班上众人全是不解。

反观陈玙就平静很多，仍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在一众吃惊脸中尤其突兀，他以前的学校就是这样，即使他学习名列前茅，被罚站走廊的事也同样经历过，都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他偏头看向快走到门外的背影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眼神也带了些嘲弄。

只一瞬，他又收回视线，因为对方在站到走廊后就背靠墙壁，透过矮窗，直直看向他，不再是偷瞟，而是光明正大，不带任何掩饰地看向他，只看着他。

“看什么看，这么喜欢看梁宵，那你们也都站起来，全部出去。”

“啊？？怎么还搞连坐啊老师？我们什么都没干！”不知是谁突然嚎出这么一嗓子，班里瞬间沸腾起来。

“安静！别班还在上课，都给我小声一点，全部出去站着准备选座位。”

“？？？”

这一下，大家全都明白过来，合着老师刚刚搞这一出完全是演戏瘾犯了？

“老师，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你这样我们小心脏受不了。”

“吓死我们了老师。”

“我还以为老师你被邪魔附体了。”

“……”

抱怨声层出不穷，脸上的笑容也再次绽放开来。

除了走廊上的“炮灰”梁宵……

陈玙也有些想笑，眼里的平静被打破，他在为刚才脑海中对老师行为画等号感到抱歉，于是不再绷着脸，两道目光隔窗相遇，像他刚来到这个班级那天，只不过这一次，他在里，梁宵在外。

对方显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刚还不搭理他的人怎么突然就不加掩饰的和他对视了，但仍在他最快的反应中抿起嘴，酒窝随着嘴角的动作浮现出来，是一句无声的道歉。

陈玙错开眼睛堪堪扫过一眼那对酒窝就转回了头，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在跳些什么。

小何老师已经讲完了换位的基本规则，和以前一样，按上一次的考试排名选位，从第一名开始选，依次往下。

由于陈玙刚来这个学校还没参与过任何一场考试，按理来说应该最后一个选座，但为了让新同学尽快适应班集体。

于是，通过小何老师单方面的决定，最终选择让陈玙倒数第二个选位，但是出于尊重，老师还是打算问一问倒数第一的想法。

“你有异议吗林灿同学？”

林灿一脸状况之外，抬头张口就是：“我没啊老师。”

何路又将眼神移向陈玙。

陈玙：“我也没问题。”

“好，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林灿加油啊，看看你这万年倒数第二都被费阳超了。”

“费阳也加油争取再往上爬一爬。”

结束这一切，大家都安静的往外走，去和莫名其妙成为背景板梁宵汇合。

“陈玙，和我做同桌呗。”一起出门有些拥挤，两人落在后面交头接耳，林灿撞了下陈玙的肩，眨眼挑眉撇嘴，脸上五官一个没剩下，做作地说：“我想和你坐，不然我就没同桌了，一个人坐多无聊啊，人家好怕怕的……”

怕上课打瞌睡没人给他放风。

这一次换位其实距上一次已经有段时间了，林灿为了在选座时能够有同桌，在上一次选座的考试前半个月里就整日求神拜佛，头悬梁锥刺股地拼命学习，终于诚心打败一切，考神眷顾，让他考出了倒数第五的好成绩！

并且成功拥有了一个同桌，但是考神很忙，没时间一直眷顾一个天天上课打瞌睡的信徒，最终不出所料，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成功掉了回去，和费阳在倒数第一的“宝座”上争个你死我活。

若不是这次换座位事发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然上一次考试前他肯定好好努力了。

但是自己的幸福明天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的。

即使陈玙现在看向别处，显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心思突然细腻的林灿一眼就看出了陈玙的顾虑。

“你不用担心元宵的，他一个人坐惯了，没了同桌他可能还更自在呢，你就跟我坐吧，怎么样怎么样？”

说着又肩膀不停的连撞了对方几下，不过这句话倒彻底把陈玙纠结的心抚平。

林灿说得对，本来也是他的到来才打破了那人的独坐时光，虽然除今天之外的同桌时光里都挺愉快的，但梁宵对人本来就好，或许他并不想要同桌呢……

陈玙：“好，我和你坐。”

他收回思绪对着林灿笑了笑。

林灿：“行！那就说好了，你先进来选座，然后我来找你，不过应该也没剩什么座位了，有哪坐哪吧，行吗？”

陈玙点点头，没再看他，也没看别处，眼神是虚的。

因为心虚，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比那晚举手机对视时的目光还要灼热。

林灿一出门就跑到梁宵旁边，和他一起贴墙站着，还招招手让陈玙也过来，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一副全然不知死活的模样，这不算什么，他还更不知死活地凑到梁宵耳边，笑得一脸贱样，

“嘿嘿，你同桌被我抢啦，别太伤心啊我的好兄弟。”

“白痴。”

唐清虽一直没说话，但她却目睹了全程，最终还是没忍住白了林灿一眼，继而又放任视线在明显闹别扭的两人中间游走。

陈玙只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人工湖，彻底忽视了那道目光，看似轻松无所谓，却在心里暗暗捶胸动足，不断暗示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和谁坐是他的权利不是吗。

北：闹别扭了，啧啧……

宵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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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就只是碰了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