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苍凉的光透过敞开的门泼洒在满地的狼藉上,映衬着姜伶夭黯淡的面容。
她疲惫地瘫坐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摸起手边滚落在地上糕点,咬了一口,那样硬,那样糙,眼角一颗泪沿着眼尾痣无声地缓缓滚落。
姜可矜回了琅园之后便吩咐月离把这几日收到的邀请函都拿出来,并且确认一下哪些宴会常家的女子会参加。
“小姐,您不是说不插手了吗?”
姜可矜点了点月离脑袋:“就你话多。”随即又叹了口气,“不插手能行嘛,总不能真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吧。”
京中文人雅士,佳人才子的宴会向来不少,只是姜可矜穿越过来之后再没参加过,毕竟原主的人缘着实不太好,除了常拍她马屁的几家小姐,再没有交好的人了,加之姜可矜实在不善于应酬恭维,也担心自己无法认出那些小姐公子们,故而对于收到的邀请函从未搭理过。
不过现在既然想从常府女眷那边下手,自然得参加一下此类宴会了,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了解一下让舜华坠湖的那场宴会的更多细节。
月离很快找出了最近一次宴会,是平阳郡主办的赏梅宴,在宣平王府举办。
月离还没介绍宴会的具体情况,姜可矜便开始头大了,又是王府又是郡主的,可不让人听着头痛,想必参加宴会的人员非富即贵,皇亲国戚也不会少,估计也会一大堆规矩。
不过话说回来,“常府的女眷会去吗?”
月离摇摇头:“这个难说,常家子女皆是庶出,当然,其实庶出倒也不是大事,怀就坏在,常大人宠妾灭妻,常家子女根本没有当家主母的教养,全是妾室带大的,故而京中的贵人们一向瞧不上常家那些儿女,尤其这次还是郡主举办的宴会,他们去的概率实在不太大。”
“不过,长公主生辰,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们都会去拜贺,通常会将女眷留在一处进行交际,常大人这样的三品大官,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夫人过世后,这种场合都是那妾室出来应酬的。”
说到这里,月离轻笑一声:“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常大人还真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里主事的是个姨娘。”
“长公主生辰是什么时候?”
“比赏雪宴晚上两天。”
“那便去长公主的生辰宴吧......等一下,月离,我应该,有资格去吧?”
“邀请函是下给相爷的,您跟着相爷一道去就行了。”
姜可矜点点头,这样也好,不用花心思准备礼物了,而且她也没啥钱了。
之后几天,姜可矜便对照着月见给她提供的小册子一一去记忆京中的那些达官显贵,当然,重点记忆的还是与原主交际较多的人员。
然而笔墨勾勒的肖像终究是有些失真,对着证件照姜可矜都不一定能认出谁是谁,更遑论失真的肖像画了,况且这些上层人物的背景以及各自的关系由于婚嫁姻亲缠绕尤其复杂,光是看完一遍这册子,姜可矜已是头昏脑涨了。
为了滤清关系网,她还专门找了张巨幅宣纸画出思维导图来协助记忆,都只能记得马马虎虎,眼见着要到生日宴了,她把各种背景关系倒是记了个七七八八,结果全对不上人脸。
直到生日宴当天,月离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她还在反复翻阅那个小册子,临走前把它塞进了袖子里。
及至宴上,姜可矜随同姜父拜送了贺礼之后,男客女客该分开了,她便随着嫂子郑氏一同去了女眷区,不消片刻,那常大人的家眷果真也到了,正是这一年来掌管常府中篑的殷氏。
这殷氏四十岁上下,保养得宜,衣着艳丽,上身是青缎掐花对襟外裳,下身是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裙,头上一气儿的首饰,什么卷须簪,翠珠钗,金银步摇,翡翠珠花统统缀在那油亮乌黑的发髻上,脸上更是涂脂抹粉,红唇夺目。
即使姜可矜不识得殷氏,也可一眼便注意到她,尽管她神情局促地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垂髫小儿坐在最角落里。
毕竟宴会上又青又紫遍插金银的穿搭实在不多见。
那殷氏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看她,眼神略有些闪烁地抬了起来,正巧便对上了姜可矜的目光。
姜可矜下意识习惯性地想要报以礼貌微笑,继而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转瞬便微眯起双眼,目光凶横起来。
殷氏吓得心头一跳,手里的茶点掉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她慌忙捡起来,偷偷瞥了眼上座盯着自己的女子,显然那目光犹自锁定着自己,虽然女子慵懒地用手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那抹子凶横没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裸的蔑视。
殷氏惶惶然地给幼子喂着糕点,那女子她哪能不识,姜家众星捧月的嫡小姐,京城谁人不知。
不多时,小孩子哭闹起来,要见爹爹,殷氏没法,只能先带着孩子离席去别处走动走动,把“真是没有规矩”云云这类司空见惯的话甩在了身后。
姜可矜见状,也带着月离月见离席跟去,她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给这殷氏上足眼药的,好叫殷氏知道,要么撒泼打滚求常大人想办法退婚,要么就规规矩矩乖乖地奉她姜家女为主母,若日后像对待常大人原配那样对待姜家女,必有她好受的。
不过长公主府本就大,加之今日宾客不少,姜可矜一路走来,不断遇见的夫人小姐俱要相互行礼客套一番,不一会儿,就已不见了殷氏。
她正惆怅着找不见殷氏,殷氏那小儿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姜可矜两手叉腰低声喝住了他。
这小孩爱哭闹,登时要张嘴哇哇大哭起来,月见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只留闷闷的“呜呜”声,和两只露在外面惊恐万分的眼睛......
且说这边,殷氏带着孩子去找自家老爷,小儿玩心重,到了新环境难免好奇,一晃神儿就不见了,她急急忙忙地和丫鬟又一同找孩子,可算找着了,结果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哭啼啼说有人欺负他。
好歹是吏部尚书的爱子,怎么能这么任人欺负,但今日来客都是非富即贵,也不好去争个是非给老爷丢了面子,于是她便问儿子是谁欺辱了他,回家一定要细细给老爷说来。
“是一个凶巴巴的女人,她还揪我的脸,说以后她姐姐要做我娘,要是受了委屈,她就要,要天天打我,不给我吃饭......呜呜......说我和哥哥姐姐们以后都要给她的外甥让路......呜——”
小孩子还在那边哭着,这边殷氏已经听不进去了,又气又怕,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她姐姐还没过门,就这样欺辱自己,过了门还了得,她一定得去找老爷要个说法。
结果,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前面走着的主仆三人,她即时躲在了一旁的假山巨石后,只听得那没王法的主子气恼地用手里的鞭子狠狠抽过一旁枯枝,嘴里恨恨说道:“府里那么一堆杂七杂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我姐姐提鞋也不配,等到日后姐姐嫁了过去,我一定要想法子帮她把那一帮子心思腌臜的东西全都撵出去。”
而那没王法的主子旁边没王法的丫鬟也阴恻恻开口:“小姐啊,恐怕不用您动手,她们也在常府待不下去吧,像咱们大小姐那般天仙似的人儿,心思又那般玲珑,手段不知有多高明了,恐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迷得常老爷把那些惹是生非不安分的妾室都赶出去了呢......”
殷氏听了这话更是魂不守舍,她之前害的胡氏两个嫡子夭折又挑拨了胡氏和老爷的关系后面又在她病时的药里做了不少手脚,费了好一番功夫送走了胡氏,以为自己终于能当上主母了,谁知老爷抬位分这事一点没提,反而又纳了一房小妾,还开始准备起续弦之事。
她原本想着,即使续了弦,那十几岁的继室还能斗得过她,更何况这继室还是姜家不受宠的女儿,恐怕娘家并不给撑腰,到时候就算进了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这未来太子妃对她的态度就可以料到,日后那姜家大小姐进了门一定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殷氏心里突突跳着,眼神飘忽,神思杂乱,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主仆三人已是走远了。
姜可矜故意说完那些话之后,走出好一段距离,才把鞭子还给了月见,和月离嗤嗤笑了出来。
正笑着拐上游廊,迎面便撞上了一众姑娘小姐们,姜可矜不由得犯了难,大脑高速运转思索着谁是谁,该如何招呼。
不过她这厢还未开口,那边为首的一个妙龄女子便开口了:“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姜小姐啊,怎么,上次的赏梅宴是不去我那里,感情是本郡主的面子不够大呗。”
“何止呢,她这几个月可是谁家的宴会都看不上。”
“瞧瞧你们说的,人家忙着做正事呢,我们这些成日吟诗作赋的宴会人家只觉得附庸风雅,可瞧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