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一切都未有定论,思考跑路也未免太早了些,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况且慈幼局并非真的有问题,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禁不住查的。
姜可矜一阵思索,最终还是开口:“殿下,我得告诉爹爹这件事。”
燎炉中透出的微弱火光映出她眼底的坚定,带着直指人心的力量像一颗石子投入萧琮古井无波的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黑暗包裹了他,让姜可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一声低沉喑哑的“嗯”,余音绵长,在空旷的室内孤零零的。
她忽然觉得他俩靠的很近,不是指物理意义上,而是指命运绑定。
一时间姜可矜思绪纷乱,恍然想到了萧琮年幼便丧母,无人庇护,深宫中深受皇后打压,立为太子后又深受皇帝忌惮,一度被排挤出京,几度险些被废,而他,也不过二十岁,是她的同龄人。
她不由自主望前走了一步,靠萧琮更近了一点:“殿下,您放心,此事无需您出面,若是姜家出事,我会说服爹爹和您撇开关系,不会连累到您。”
姜可矜说完,又觉措辞不妥,似是讽刺萧琮怕连累到他而不愿帮姜家一般。
于是自顾自地解释道:“您和姜家从一开始就是利益绑定的关系,此次是姜家的危机,引火烧身不是明智之举,您没有义务掺和进来一定要和姜家共进退......”。
她的声音兀自停止在萧琮俯身下来的那一刻。
“我,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怎么这样看我?
是了,萧琮在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的时候,微微俯身,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而她也就懵懵懂懂地撞进了他幽澈深沉的眼底。
萧琮如愿将姜可矜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她认真的神情,懵懂的眼神,她微微抿起的唇瓣,她微动闪烁的瞳孔,他心底莫名生出一种隐秘的渴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姜可矜抿着唇,被牵引进他眼底蛊惑的漩涡中,她鸦羽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似乎生出一点声响,就会惊吓走此刻缠绕着他二人的黏稠缱绻。
然而脑海中原著的剧情却不合时宜地一股脑涌了出来,她猛然意识到,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男主啊!
她果然还是和原主一样,踏上了爱慕男主的不归路!
姜可矜猛然别过脑袋,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家了,不然爹爹要担心了。”
她说着,便疾步往门口走,萧琮抬起的手连她衣摆都没来得及碰到。
门外月离和元吉还扒着门板细听里面的动静,这边姜可矜便“哗啦”一下打开了房门,三人直接来了个脸对脸。
“啊,小姐,我们啥时候回府啊,哈哈。”月离一边摸着后脑勺干笑,一边不忘拿眼神仄了几下元吉。
都怪这厮,说什么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不知道殿下和小姐在做什么,非要搁那听墙角。
“现在就回。”姜可矜言简意赅,语调平缓地开口。
说罢,她便抬步跨出门槛,连礼都没行,甚至头也没回便急往前走去,她想要故作平静,然而绷紧的脊背和匆匆的步伐无一不显示了她已成一团乱麻的心绪。
月离也不再多问,叫上刚刚转职为小姐婢女的暗卫月见匆匆给殿下行了礼,便追随主子而去了。
姜可矜回到府中时,姜绍正准备遣人去东宫寻她,对这个女儿他实在有几分无奈,她对太子殿下实在太上心了,大晚上的还逗留在东宫想不起回家。
这不,现在回来了,身后边还跟着一个看着是练家子的婢女,除了是殿下送的以外恐怕也不会是别人了。
自从被女儿抱怨过对她关注太少连她身边人都不记得之后,他便下意识关注起女儿和幼子了,故而实在不难发现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这样的婢女。
姜可矜走至姜父身边还没开口,便看到他面色不虞地朝着月见抬了一下下巴,“殿下放在你身边的?”
“爹爹怎么知道?确实是殿下放我身边的,我身边就月离一个大丫鬟,有时候把她遣出去干个什么事,我这里就没个体己的人了,所以殿下就送了我一个。”
“体己的人得自己培养,别人送的算个什么事?再者说,这丫头看起来粗手笨脚的,恐怕也照顾不好你。”
姜绍一边说着,一边吹胡子瞪眼:“爹给你的丫鬟你都不要,偏偏就要殿下的,这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如果前面的话是理性分析,那后面的话就有点嗔怪埋怨了,好吧,老头子吃醋了。
姜可矜故作羞恼地跺跺脚:“爹您快别乱说了,我哪有,我心一直向着您的。”
说着便上前摇摇姜绍的小臂,“爹爹和殿下吃哪门子醋,他是外人!”
姜绍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不过女儿的话让他很受用,“你在殿下那里用过晚膳了吗?让下人再准备点”。
“爹爹,这个不急,我在殿下那里得了一个消息,比较要紧,待会再说吃饭的事情吧。”
姜绍闻言,还是先吩咐了下人去备膳,然后屏退了其余人等,这才示意她继续说。
姜可矜讲完之后抿了口茶,继续说道:“爹爹,慈幼局的事是我全权负责,不过也不是每件事我都亲历亲为的,账务的事情我交给了宋清宋先生,我起初核查过账务,但因为没学过掌匮,对理账并不擅长,看不出什么名头,所以后面便放手了,我真怕是我的疏忽才......”
姜绍抬手示意她停下:“快别这么说,怎么能把这错揽在你头上,这是有人存心要给爹爹设局,不怪你,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从这个宋先生和慈幼局的账务上清查。”
“是的,那您明日照常去上早朝,以观朝堂动向,我明日一早便去慈幼局,把账簿和宋先生带回来。”
“多带几个人过去,注意安全。”姜绍顿了顿,“还是让你大哥和你一起过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安全。”
“不,爹爹,大哥是兵部侍郎,身居要位,贸然请假就为和我去一趟慈幼局,就算没什么恐怕也要有什么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月见武功高强,原本是殿下身边暗卫,定能护我周全。”
姜绍点点头,眉头依旧没有任何舒展,女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依旧不放心她的安危:“今日下人来禀,你险些落马,还是殿下及时赶到才救的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对,马儿受惊是因为它原本就身体不舒服,冷不丁被抽了一鞭子,它给吓到了,殿下彼时出现在那里只是赶了个巧。”
她一边说一边心里嘀咕,这马儿受惊的理由怎么听怎么离谱,她依旧倾向于是女主做的,但只是推测并无证据,且这推测带有自己的主观臆断,自然不能告诉爹爹。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矜,你已及笄了,不能再像幼时那般单纯了......于我们而言,刻意的暗害往往比偶然的危险更多......罢了,爹爹真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姜可矜低头不语,其实人的恶与年龄无关,只是恶的形式和原因在变化而已。
但确实,她不能再用她21世纪的观念处事了,至少不能用她那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脑瓜思考问题了。
第二日一大早,淡淡的弯月还挂在乌蓝的穹空下,姜可矜便带着月离月见和几个下人出了姜府
还没到慈幼局门口,姜可矜挑开帘子便遥遥看见有人迎了过来,然而她之前并未提前通知要过来。
迎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芸娘。
“小姐啊,我昨夜就该去找您的,可是宵禁没办法,今早一大早刚出门居然看到您了。”
姜可矜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宋先生昨晚突然被一伙人带走了,那伙人只说是小姐您和丞相的吩咐,我觉得不对劲......”
芸娘犹自说着,可姜可矜脑子却“嗡”得一声,再听不到任何话语。
她按住心口,眼底的空茫连同指尖的僵冷感都瞬间扩散开来,她为什么要等?!就该昨夜便过来慈幼局的。
“小姐......”月离看到姜可矜状态不对,摇了摇她手臂。
“无碍,我是来查账务的,带我去账房。”她勉强稳下心神开口,但实际上方寸已乱,关于各种阴谋阳谋她从未接触过,如何应对更是无从谈起。
不过,好在,账册并未被带走,姜可矜的心总算稍安,只是她不会理账,全部用文字书写的数字也让她看得眼花,只能全都带回家再另作打算。
慈幼局少了管事也不是个办法,虽然现今姜家出了岔子,但姜可矜并不希望影响到慈幼局的孩子们,于是便嘱托芸娘暂时先看顾着慈幼局。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小姐?宋先生一时半刻回不来?”芸娘搓着身前的围裙有几分不安:“我一个妇道人家......”
姜可矜笑了笑,“没什么事,芸娘,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协助宋先生吗?你能照顾好孩子们的,而且你和其他的奶娘,婆子,长工关系都熟络,不用担心做不好。”
“再说,这种事又不是体力活,和你是男是女关系并不大,你不要担心。”
芸娘点点头,小姐的观念总是这么不一样,但她相信小姐。
姜可矜嘱托完,又看了看孩子们,便打道回府了,离开前,她心里的不安快速滋长,人都带走了,为何还要留下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