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池的话让潘螭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在他知道潘池被苏流瑾劫持而来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确实是有那么一丝兴奋和庆幸。但这样的庆幸,却又无法确定到底是因为自己少了潘池这个竞争对手,还是因为有人真的带着潘池离开了潘家府邸。
尽管潘池是被潘家人寄托了厚望的人,但他这一路走来其实也并不怎么自在。
试问哪个人从出生的时候就被关在府邸深处,不得见天日会很高兴?
若非他自己不过就只是一个棋子,并不怎么受潘家人重视,只怕连他自己也无法趁着潘家人看管不严的时候偷偷溜出潘府,看到外面这些广阔的地界。
潘家人强行将他们二人绑定在一起,又怎么没想到他同样会为潘池这笼中鸟一般的境地而痛心?
就连当初他们二人在灯会之上被尼姑庵的人劫走,也是他特意拉着潘池与潘府监视他们的人走散,想要趁着这次难得能一同出府的机会,带着潘池离开这个龙潭虎穴。
但他终归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原本他已经安排了接应的人手。
但在他们找到前来接应他们的人手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被尼姑庵的人抓捕,用蒙汗药蒙上口鼻一同带走。
他一直在尼姑庵中等待自己的人手接应。
孰料在他自己的人手找到他们之前,潘府的旁支就已经先一步觉察到了他们两人的行踪。
好在这其中还穿插了一个苏流瑾。
尽管最终他们二人还是被潘府的人寻回,让潘池重新回到了潘家那个坚固的牢笼之中,甚至还因为上一次失踪是因为跟潘螭一同出门而特意隔开了他们二人见面的机会。
但他们却无法制止苏流瑾行事。
潘螭就算真的可以在潘府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些势力也不过只是潘府中的一小部分。
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与庞大的潘家对抗。
但苏流瑾就不同。
她可是能够直接将尼姑庵灭了的人!
不论这次灭掉尼姑庵的事是她自己手下人的能力,还是借助了他人的力量智取,都足以证明她完全可以与潘府抗衡。
而现在。
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摆脱潘府那些人监视的潘池,也在向潘螭诉说着他先前的想法是对的。
“嗯,确实很好。”
潘螭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发自内心。
他上前帮潘池整理了一下衣服,将他身上那些不容易被他自己注意到的褶皱抚平,这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苏流瑾那边,“国师帮了我如此大忙,不知想要什么报酬?”
相较之于先前那种过于痴迷暧.昧的态度,现如今的潘螭倒是端正了不少。
或许是不想在一同长大的潘池面前表露出来什么。
免得潘池多想。
以为他能够从潘府之中出来,是因为潘螭跟苏流瑾做了什么暗中交易,从而过度担心这些交易会不会对潘螭不利,让他好不容易才高兴起来的心情再次变得糟糕。
“我想要的报酬,你心中应当深知。”
苏流瑾也不跟潘螭打哑谜。
潘家的那点破事儿,她前世确实是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楚。
但这一世,有了青云楼的帮助,所有那些被潘家掩盖在下方的阴暗便全部都被她扒了出来。
潘池确实是潘家认定的下一任家主不错。
但同现如今的潘家家主潘默晨一般。
就算潘池真的当上了潘家的家主,他也不过就是第二个潘默晨,第二个身处宫中的潘妃手中的棋子罢了,根本无从谈起潘家的实权。
他确实是还有一个潘螭作为替罪羊。
但若是连潘螭也没了,那么下一个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就是潘池自己。
毕竟。
总不能让宫里那位出来当替罪羊吧?
只怕到时候宫里那位反而还要多在温昀景身边吹一吹耳旁风,让他迅速把潘池杀了,免得某些事情再继续查下去查到她自己头上。
届时,她还能在卖一波大义灭亲的人设,收拢一波好名声。
至于手底下的潘家……
不过就只是一个傀儡家主而已。
她可以培养出来一个潘默晨,培养出来一个潘池,自然也可以再培养出来另外的其他姓潘的听话傀儡,继续作为她的棋子,在这片京城之中翻手为风覆手为雨。
苏流瑾的话让潘螭稍微沉默了一下。
他确实是知道苏流瑾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她之所以如此在京城与地方各处招揽势力,甚至还要从皇帝手中虎口夺食,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轻而易举就可以达成的目的。
房间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而方才还一脸高兴的潘池,也觉察到了现如今的氛围不对,有些担忧地看向正在对峙的两人,生怕他们两个爆发出什么冲突,让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出最好的处理方式,让两边对立起来。
好在潘螭的沉默并没有多长时间。
他知道苏流瑾所图不小。
但他也同样知道,他自己的势力其实并不足以帮苏流瑾满足她的要求。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我手下拉拢过来的那些人都转投到你的麾下,让他们听从你的命令,以你为尊,随你行事。但若是更多的,以我现在的能力,只怕无法染指。”
就比如,整个潘家。
在潘家把潘池强行关起来之后,他确实是一直在像个疯子一般到处收拢势力,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自己手上能用的人,将这个特意为他和潘池做了一个坚固牢笼的潘家灭了。
但现如今潘池被苏流瑾从潘家接出来,让他重新看到了那张笑脸之后,先前积攒在心中的一股热血却突然变温。
头脑之中的冲动稍稍平和些许,倒是让他更好地看透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也看透了。
苏流瑾特意将潘池接到这里的原因。
对方想要潘家。
而至于他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尚且还可以跟苏流瑾平起平坐谈论筹码。
但如今看来,他自己其实自始至终不过都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枚棋子先前略微有些不听话,在原本既定的路线上稍稍偏离了一点。尽管最终已经被她挪回原处,但苏流瑾心中依旧不悦,势必要对他教育一番,控牢他这枚棋子的走向。
“不用你将潘府推翻。”
苏流瑾的目光往潘池身上示意了一下。
“只需按照你原定的路子走即可,潘家家主之位终归还是需要落在正确的人身上。只不过,到时候潘家听令的到底是宫中的那位,还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苏流瑾这话的意思,潘池也听懂了。
尽管这话是冲着潘螭说的,但最先应答的,却是潘池。
“国师放心,待到我坐上潘家家主之位之时,就是整个潘家都听命与您之日。”
说到这里,潘池的目光终于敢落在潘螭身侧空荡荡的衣袖上。
顺带着,在眸子深处带上些许心疼。
“只希望,国师可以看在我们二人归顺于您的份上,饶过小螭先前那些冒犯的行径。若国师觉得小螭的一条胳膊尚且不足以平复心中怒意,我愿代为受惩罚。”
说到这里,潘池眉头微蹙,稍微犹豫了一下。
“只不过,需要等我当上潘家家主之后。肢体不全,他们会起疑……”
潘池口中所说的他们,整个屋子之中的人都知道是谁。
潘池说话态度至诚。
但苏流瑾却并未立马开口。
她只是将目光落在潘螭身上,等待这个控局之中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走错了路线的棋子开口,表达他自己的态度。
潘螭的目光在潘池开口之时,就已经紧随而至。
黏附在潘池身上的目光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复杂万千,但却最终都没有说出任何阻拦的话语,任由潘池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说出来,将他那颗愿意归顺的心完完整整摆在苏流瑾面前。
潘府的人总觉得潘家利用人性拿捏住了他们两个。
现在看来。
潘府那些特意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养大的人算个什么?
明明是现如今坐在这里,尚且还一脸和善的苏流瑾,才是那个最会利用人心的人!
“不用你代替。”
复杂的眼神被潘螭收回。
他往前一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潘池面前,“若国师依旧对于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可以自行去找寻国师上次涂抹在箭上的毒药,将其刺入我的心脉。只求国师能够如同您所说的那样,真的让潘家不被宫里那位控制。”
也让潘池不再需要在那片牢笼之中郁郁终生。
任由外面天高海阔。
他却只能在这片高墙之中抬头看那一小片湛蓝。
潘家二子表现出来的态度让苏流瑾非常满意。
她也并非一定要他们二人留下一些什么。
原本特意设了这个局,就只是为了将潘家这两个最大的斗争者全部都攥在自己手里而已。
若潘螭是一条会到处乱咬的疯狗,那么潘池就是可以牵住疯狗的那条绳子。
只要将绳子攥在自己手中,就不怕疯狗再到处乱咬人,坏了自己安排下去的那些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