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坞烛羊 第2章 第 2 章

天微亮，石竹侧身看向门外，札秧已经早早起床洗漱好，就坐在门前，看着牦牛。

石竹拿起手机，果然没电了。原本想预留一些电量进入村庄，以便换些零钱方便点，现在也只能先放一边了。

掀开被子起身，简单洗漱完，石竹就坐在了札秧身旁。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风吹着，好像有点冷。

石竹正想着，身上就多了一件衣服。拢紧了衣服，石竹望着札秧笑了笑，“早。”

“今天要走吗？”

札秧问了句。

石竹伸了个懒腰，手撑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只是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把饭钱折现给札秧，也没想好写什么话留给札秧。

札秧的笔记本还放在炉灶上。

那本灰色壳子的本子上记录着来这旅游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赠给札秧或赠给自己的话。

札秧说她很喜欢那本笔记本，字迹也是模仿着上面人的字迹慢慢练的。

札秧会写的字其实不多。

“不走。还没想好给你写什么。”

石竹笑了笑，把衣服还给札秧，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

“你呢，要换个地方牧牦牛吗？”

石竹指了指牦牛群，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镜头下美丽的札秧，忽然间有了些想法，“也许，你有多余的服饰吗？我想和牦牛拍张照。”

石竹偏头望向札秧，初升的太阳光落在石竹身上，照得眉眼弯弯的她更加温婉动人。

札秧看得痴了，便觉得石竹周身泛着淡淡的柔光，不经意间晃花了札秧的眼。

她从未见过能和太阳媲美的人。

石竹的五指忽然在眼前张开，札秧清晰地看见了石竹手上早已愈合的细小伤口。

“札秧，你的脸和巴掌一般大小。”

札秧微微愣了愣，刚偏了一下头，又见石竹的手掌移了过来。

札秧也不再动脑袋，只是透过石竹的指缝，目光柔和的注视着闭着一只眼，嘴巴微微翘起而略显俏皮的石竹。

“好了，我们回去找衣服吧，我想拍照。”

石竹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声音传到耳边，札秧点了点头。石竹便收回手，拉着札秧的手起身跨回了蒙古包。

石竹的语速并不快，只是和她待在一起时，札秧总会走神。

“我一直想往东边走，去远远的地方放牦牛。”

“不回家吗？”

帐篷内，石竹坐在炉灶边，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札秧的名字，再往后翻一页，便是最早的一篇留言，只有寥寥几字。

石竹望着上面的日期，算了算时间，大概离现在也有五六年了。

“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少女，臧坞札秧。”

石竹轻声念出了第一篇留言，札秧回头望了一眼石竹，腼腆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片刻后，札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崭新干净的民族服饰摆放在了石竹身边。

“阿妈一个月前做的，我试穿过一次，应该适合你。”

石竹移目看着漂亮的服饰，一下就抱住了札秧，忍不住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谢谢札秧！”

札秧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了石竹。

石竹大方的笑了笑，在札秧的帮助下，穿戴好了服饰。

白色的内搭领上金色丝线缝制着云朵花纹，外身斜穿的料子颜色如同故宫红一般惹眼，袖口和下摆彩色的线条交织成夺目的色彩，微微露出的米白毛料衬得石竹皮肤更是细腻雪白。

札秧蹲下身扯了扯衣服的下摆的褶皱，起身绕到石竹身后，为她编起了发辫。

石竹安静的坐在古铜镜子前。

古铜镜里是两人模糊的身形。

岁月静好。

札秧有一双巧手，不多时就为石竹编好了头发，石竹转身对上札秧的视线，温柔的笑了笑。

石竹微微低头，札秧便把额饰放在石竹头上固稳。

“好看吗？”

石竹抬头看向札秧，彩色的额饰随着石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细小而愉悦人耳朵的响声。

札秧有一瞬间失神。

石竹笑得很温柔，未施粉黛的脸颊似乎因为她自己直白的问话而染上了点点红晕。

札秧木讷的点着头，石竹莞尔一笑，却觉得差了点什么，思索片刻，石竹起身跑出了帐篷。

红色的身影透过门帘落在眼里，就像山坡上的藏百合一般，热烈又明媚。

札秧心想，石竹奔向的大概是那一片藏百合。

不一会儿石竹就回来了。

“可能需要一点点修饰。”

石竹看着乖巧的札秧，掂了掂手里的化妆包，在古铜镜前坐下，将化妆包打开来。

古铜镜里的人脸并不清晰，石竹拿着眉笔，想了片刻，石竹慢慢转向札秧，偏头一笑。

“帮我吗？”

札秧下意识点头，接过眉笔却无从下手。

她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石竹失笑，将札秧拉了在自己面前坐下，微微凑近札秧的脸，石竹伸手握住札秧拿眉笔的手，认真的在札秧眉上添了几笔。

“就像这样，照着眉形描描就好。”

简单的教学完毕，石竹松开手，脸往札秧面前又凑近了一些。

忽视石竹似乎有魔力，会将她的心吸进去的眼睛，札秧举起手小心翼翼的描画着石竹的眉形。

断断续续的笔尖在眉上落下短短的痕迹，石竹望着因紧张而不自觉皱眉的札秧，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眉笔颜色不深，你放心的画。”

被石竹握着手画了一边，札秧再画另一边的时候，明显就熟练了很多。

放下眉笔，石竹从化妆包底部掏出巴掌大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眉毛点了点头，嘴里说着鼓励札秧的话。

“札秧画得真好。”

札秧低头去看，半点没看出自己画得有多好，只觉得石竹的睫毛又长又卷。

“札秧？”

石竹伸手在札秧眼前挥了挥，见札秧回过神来，才拿起腮红刷在札秧脸上扫了扫，“在想什么呢？”

“你的睫毛。”

刷子交换。

手里握着石竹给的腮红刷，札秧笨拙的在石竹脸上晕染腮红。

“你的睫毛很长，很卷。”

“喜欢吗？”

石竹愉快的笑声里夹杂着她不用多说的好心情，看着似乎又在愣神的札秧，石竹心下一动，忽地凑近札秧的脸，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

“札秧，你眼里有我。”

石竹突然的靠近，札秧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头，拿着腮红刷的手瞬间也收了回来。

见石竹退回去了一些，札秧才慢慢坐了回来。

“小…小心刷子戳到你。”

听着札秧低头小声嗫嚅的话，石竹笑了笑，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拿走了札秧手里的腮红刷。

“你睫毛也很长。”

移目看了眼脸上红晕更是明显的札秧，石竹缓缓道：“很美。”

札秧却不回应，只是坐在石竹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画唇。

阳光正好，石竹提着裙摆，一点一点靠近牦牛。

即使札秧说过，牦牛温和不伤人，石竹还是有些担心，如果自己被牦牛伤到了，札秧那么善良的人，大概会愧疚吧。

幸好有札秧在，耗牛好像也听懂了札秧的话，石竹靠近牦牛的时候，它们都很乖，全程乖巧的配合着石竹拍照。

拍完了自己，石竹接过札秧手里的相机，拉着札秧就要一起合拍。

札秧望着相机镜头，又看了一眼石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只等石竹拍了一张就飞快地跑开了。

石竹拿着相机刚追了札秧几步就停了下来。

见札秧还在跑，石竹无奈的笑了笑，唤了她一声，“札秧。”

听见石竹叫自己，札秧瞬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石竹，石竹挥了挥手，让她过去。

小跑到石竹身边，札秧看着哭笑不得的石竹，有些疑惑。

“怎么了？”

石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

刚才啪叽一声，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在脚下传来。不用低头去看，石竹也知道自己踩着牦牛粪了。

“踩牛粪了。”

石竹红着脸说了句，札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札秧的鞋石竹穿不下，为了拍照好看，石竹一直光着脚在草原上跑。

“其实牦牛粪不臭，干了能烧火。”

“是吗？”

手搭在札秧肩上，石竹一蹦一蹦的跳回了帐篷边。

“嗯。”

札秧从帐篷里舀了一瓢水出来，水流细细缓缓的落在石竹脚上，石竹提着裙摆，在草地上洗干净了脚上的牦牛粪。

坐在帐篷前，石竹翘起脚，悠闲地晒着脚上的水渍。露出的脚背白皙，石竹脚趾上的指甲粉粉嫩嫩的。

“这个是美甲？”

札秧盯着石竹的手指问了句，之前来旅游的人指甲做得很漂亮，她们说是美甲。

石竹点点头，她的手指甲也是粉粉嫩嫩的颜色，上面画着简单的白色线条小熊图案，特别可爱。

“我自己做的。”

石竹把手张开伸到札秧面前，“我妈会画画，我也顺便跟着她学了一点皮毛。”

札秧没说话，盯着石竹的指甲，眼里满是艳羡。

从见面开始，札秧就知道，石竹和她不一样。

“想做吗？”

石竹指了指停在路上的车子，“我记得车上应该是有一些美甲工具的。”

札秧笑着摇摇头，婉拒了石竹的好意。

石竹收回自己的手，心里有些失落，却没表现出来。

“石竹看过篝火吗？”

札秧随手拾起一块牦牛粪，扭头望向石竹。

石竹摇头。她只在网上看过，篝火晚会明亮盛大，人多又热闹。

“我不是草原上的人，城市里篝火燃不起来。”

札秧听着石竹略显遗憾的语气，抬头看了眼快从草原上落下的太阳，突然很想让石竹看一次篝火。

“我们弄一场吧。我好久没看过篝火了。”

“两个人的篝火晚会？”

石竹有些意外的惊喜。

札秧点头，石竹立刻就站起了身，“一起捡牦牛粪？”

或许是想到了石竹踩牛粪的事情，札秧突然笑了出来，在石竹十分期待的目光下，札秧刚一点头，石竹就跑了出去。

“耶！有篝火看了。”

草原上石竹蹦蹦跳跳的身影格外欢快，看着这样的石竹，札秧才觉得这是十九岁该有的样子。

一坨坨牛粪堆积在蒙古包前，札秧有些哭笑不得。

石竹却拍了拍手，一脸傲娇，“怎么样，我是不是这片草原上最会捡牦牛粪的人？”

札秧笑了笑，点头应和着石竹，“嗯，你是最棒的。”

得到札秧的赞美，石竹高兴地扭了扭身子，看着札秧笑得明媚。

夜晚篝火明亮，熊熊燃烧的火焰窜得很高。

石竹惊呼一声，兴致高昂的拉起了札秧，两人围着篝火转圈跳舞。

石竹站在札秧身后，看着她随风起舞，看着她像一只彩色小蝴蝶，寻着月光的方向，从自由飞向更自由的地方。

篝火明明，微风撩拨了人的心弦，札秧翩翩转身，目光落在那一抹红艳的身影上。

石竹偏头微微一笑，搭上了札秧伸出来的手。

衣袂飘飘，藏红的裙尾随风舞动，这一瞬间，连发丝也变得自由。

石竹，我的眼里都是你。

跳得累了，石竹就盘腿坐下。

札秧的歌声和着舞蹈在草原上响着，慢慢慢慢慢慢变得绝望而沉闷。

歌谣飘远，火焰在眼前不断跳跃，札秧抱着身子坐下，只觉得好久没有看见如此明亮的火光了。

火焰变得小了些。

石竹往札秧的位置靠近了些，将肩上的毯子分了一半围在札秧身上。

手里拿着札秧给的小饼干，石竹靠在札秧身上，抬眼看着繁星缀满的夜空，石竹默默咬了一口饼干。

明明是热闹的篝火晚会，此刻在札秧和石竹眼里，就只剩安静。

谁都没想打破这份安静，只是默默依偎到了天明，直至篝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