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改回第一版?”
吉他声戛然而止。金容大步走过去夺下薛溪园的话筒,把电池扣掉,又把话筒壳塞回薛溪园手里,接着大步走回角落。
薛溪园端着手中轻了不少的话筒,挠挠侧颊:“我只是觉得第二段主歌的伴奏有点平了,观众容易走神。”
解灵音提醒:“你昨天说那段伴奏太满,听感容易显得混乱,才改成现在这样的。”
“到底要哪个?”金容难得表现出明确的不满情绪。
薛溪园攥着话筒纠结起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转头问解灵音:“你觉得哪个好?”
“就现在这个版本。”解灵音一鼓槌定音,“前面的歌词很密集,在这里缓冲一下再进尾声效果更好。录音版也是这样,还是不要随便改了。”
薛溪园一拍脑门:“我们录音之前是不是商量过这段来着?”
解灵音沉重地点头,全身都在传达“你总算想起来了”。
“抱歉……”薛溪园捂脸,“我有点紧张。明天就要上台了,但是总感觉歌练得还不够好。”
“先休息一会儿?水喻姐说冰箱里有提拉米苏。”
话虽如此,解灵音并没有从他的鼓前面起身,两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根本不舍得离开。
拿锅碗瓢盆排练了两天之后,水喻终于忍无可忍杀到阁楼,抓起架子上的铁盘往下一丢,惊天动地的咣当一声。
“还用这堆破烂?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是没有赞助商的野孩子呢!”
次日,解灵音就得到了这套崭新的鼓。
一人一鼓正是热络的时候,薛溪园只往解灵音那边瞥了一眼,自觉下楼去拿吃的了。
阁楼上动感的节奏不停。薛溪园和金容一人捧着一盒提拉米苏,叼着沾满可可粉的勺子观看解灵音的架子鼓独奏,吃个甜点也热血沸腾的。
薛溪园看了一阵,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端起另一盒来走到解灵音前头。
解灵音刚抬起眼,嘴里突然被塞了一勺又苦又甜的提拉米苏,鼓点稀里哗啦碎掉:“唔?”
“你怎么做到这么放松的?”薛溪园举着勺子,“明天可是首演,我跟金容都紧张得要命。”
金容那边传来一声:“我没有。”
薛溪园勺子向后指指:“你看,他都说话了。”
“我平时不说话吗?”
薛溪园回过头,同情地看着他:“说真的,你现在甚至有点ooc了。”
金容闭上嘴,低头戳他的提拉米苏。
薛溪园继续看着解灵音:“所以到底怎么才能不紧张?”
解灵音舔掉嘴角沾的可可粉:“我也紧张啊。”
薛溪园盯着他,判断他没有说谎,但表现得像是说谎了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紧张了?”
“其实我每次上台之前都会紧张,演出就更严重了。”解灵音放下鼓棒,接过薛溪园长途跋涉三米送来的甜品,“但是我确实控制得比较好,因为演出的时候我的手绝对不能发抖。”
“那太好了,快给我们传授点秘诀。”
解灵音挖起一勺提拉米苏,放进嘴里慢慢化开,然后说:“多上几次台?”
薛溪园一脸失望地转身就走。
解灵音干脆也站起来跟上,和金容薛溪园坐到一起,整整齐齐地吃甜点。
水喻选甜品的眼光一向很好,按理说手中的提拉米苏也是一样。但是半盒下去,解灵音都没尝出它到底好不好吃。
明天啊……
解灵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作为演出人员走进LiveHouse的时候,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那个舞台比水喻店里的要大一些,解灵音的位置更靠侧边,离观众席稍远。
但他看得清第一排梳脏辫的女孩的笑容,看得清拥挤间高举起的手机摄像头,看得清缤纷跳动的荧光。耳返里收不到的欢呼,就这样尽数落在他眼中。
他们被听见了。
这样的画面,他还有机会再次见到吗?
“解师傅,别刮了。”薛溪园用手肘戳戳他,“涂层都要挂掉了。”
解灵音才发现手里的空盒,放下勺子。
薛溪园睨着他,似笑非笑:“现在我相信你也在紧张了。”
解灵音吐吐舌,顺手收走薛溪园和金容吃空的盒子送下楼。离开架子鼓,他重新拥有了对于外界环境的感知,这才察觉外头天都黑了。
他特意留了一个休息日到今天,安心排练不必去上班,开门大权交回水喻手中。
“水喻姐已经去店里了吗?”解灵音回到阁楼。
薛溪园刚拿起贝斯:“应该是吧?我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解灵音也不多在意,坐到架子鼓后面,全然不知这位不务正业的LiveHouse老板已经造访了他现今的住所。
.
水喻像是只乱窜的飞蛾,门一开就往里扑,转眼到了楼梯上。
盛霓关好入户门,忙追在后面:“水喻小姐怎么突然来了?”
她家的那盆树不是早搬回去了吗?
“小解住哪个屋?”水喻自顾自问。
盛霓下意识一指,水喻便转头往里踏,半点不见外。
“哎、”盛霓一个箭步抢上前,手臂横挡在门口,“到底有什么事?”
水喻差点撞到盛霓身上,被迫退后几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拦我干嘛?你当这是你家——哦,这确实是你家。”
“真是劳您费心记着了。”盛霓皮笑肉不笑。
“那你帮我把那堆玩意儿搬出来,”水喻指着解灵音房间里的“鼓”,“明天会有人来送套真家伙,正好给小解一个惊喜。”
“明天?”盛霓转头扫视客房,“所以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水喻一滞,可能是脑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出现了卡顿。随后她拍拍盛霓的肩膀:“那就明天搬吧。”
说罢,她转身就往楼下走,显然跑这一趟属于头脑发热,连基本的时间顺序都没理清。
盛霓决定不做评价,跟在水喻后面下楼。
谁知水喻突然扭头折返往上跑:“对了,你刚才在楼上赏的什么花?”
盛霓像躲避大货车一样闪开:“只是抽空去浇个水……没什么好看的——算了,无所谓了。”
他的委婉阻挠根本没能追上水喻。无奈之下,盛霓又拖着脚步登上三楼。
“厉害啊……”水喻已经在露台团团转起来,拿着手机拍全景图片,“肯定是小解种的吧?”
盛霓没答话,正在认真思考这样毫无营养的邻里关系是否还有继续维持的必要。
水喻对着屏幕点点戳戳:“这次也得给大家看看。”
盛霓见状,随口道:“你不是说明天要给灵音一个惊喜吗?要是让他看到照片,他肯定会知道你来过我这里。”
水喻恍然大悟,放下手机,朝着盛霓使劲晃了晃手,肯定之情溢于言表:“不愧是律师。”
“如果你真的是在肯定我的专业能力,我会很高兴的。”盛霓彬彬有礼地阴阳怪气。
水喻没理他,可能没听懂,更大的可能是压根没听他说话,不为所动地继续拍照留念,在那棵最茂密的绿萝前面自拍了好几张。
盛霓没什么奉陪的意愿,但又不敢把水喻一个人撒在这里。思前想后,他决定以闲聊掩饰自己的监视行为:“灵音他们最近在你那里排练吗?”
水喻低着头查看图片:“当然了,不然去哪里?你家吗?”
盛霓吸了口气,没能藏住不耐烦:“你打算在这里待到明天?”
“放心,我可不会错过小解他们的演出。”水喻旁若无人地修图。
盛霓听着她略带骄傲的语气,终于回过味来:“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当然了!他们乐队首演,出道啊!而且还有一首原创曲!”水喻说着说着停下来,转头瞥向盛霓,“小解没跟你说吗?”
完全没听说过。
盛霓移开眼:“……我们不怎么聊这些事。”
“哦。”水喻又戳起手机,“但是小解还发动态了,你也没看见?”
她将屏幕举给盛霓,展示出一条上周的动态,内容写明了演出时间和地点,也就是明晚八点在水喻的店里。
发布者显示备注为“小解”,顶着个架子鼓的写真做头像,身份一目了然。
盛霓根本没见过这个账号。
他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主页,找到平时跟自己聊天的那个“解灵音”。他曾经问过解灵音是不是喜欢头像上的人物,得到了一个茫然的眼神,现在看来都是有迹可循。
水喻探头瞅了一眼:“嚯,还跟小解的小号聊着呢?”
盛霓沉默片刻,按灭屏幕塞回兜里,冲着水喻微笑:“毕竟我们还不太熟。”
是的,可以理解。尽管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二人也仅仅是合作关系,为了共同的利益——或者说主要是盛霓的利益,才相聚在这里,本质上跟临时室友没什么区别。
送走了水喻,盛霓回房做完工作,照常休息。后半夜他在黑暗中隐约听到门响,大概是解灵音回来了。
盛霓同样习惯把工作账号和私人账号分开,那么解灵音用小号联系他这个合作伙伴,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多么正常,两个人生活上交集不多,兴趣爱好天差地别,完全没有长期联络的必要。
盛霓早起路过客房,果不其然房门紧闭。他像往常一样轻声离开,前往律所开启新一天的忙碌。
他们只是不熟,而且看样子今后也不会熟起来……
他跟大学室友都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
盛霓啪地关上灯,大步迈出办公室:“小江,你待会锁下门。”
工位前萎靡的小江一下子支棱起脑袋:“今天不加班啦?”
“不了。”他的语气略显咬牙切齿,“家里有点事。”
盛霓走进LiveHouse的时候是七点四十三分,靠近舞台的位置早就占满了。他环顾一周,跟吧台那边的水喻对上视线。
水喻热情地招招手,盛霓立马转头往反方向走。
过不多时,灯光暗下来。现在还没有到八点整,但热场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解灵音走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