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我们做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那是她和陈朋完婚后的第三个月，她记得昨天晚上陈朋笑意盈盈地跟她说：“我明天就要生日了，不知道远君小姐是否能赏脸提前回来给我过生日呢？”，于是她跟上司打了招呼早早回家，她的上司石砚笑着对林远君说：“没你的事就回去吧。”

石砚，中分短发，银细框眼镜，眉眼细长，眼尾微挑，薄唇无妆，人如其名，利落飒爽，气质如玉石一般。林远君一直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笑起来可爱极了。

说起来林远君研究生一毕业就被自己的导师姜淇推荐进入了这家公司。

林远君研二那年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努力做课题，做项目，保证自己硕博连读的资格，又将简历从中国最南投到了最北，最东投到了最西。

她所学的专业已经不景气，大四随波逐流地去考本校本专业的研究生，上岸后发现自己追求的只是虚幻的名头，但是潜意识强迫自己保证学业优秀，于是夜夜以泪洗面后日日强作精神。

在博士选拔的那段时间，她脑袋里乱作了一锅粥，梦里都是两个选择的天人交战，她受不了了，跑去和她的导师姜淇谈心。

柔和的春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带来了丝丝暖意，让人心情愉悦。风挟着春天的气息，温柔地送来各种香气。

姜淇面对林远君而坐，她把手搭在黑胡桃木桌上，阳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脸上的细纹像是一条条水波荡漾，用如水的声音劝诫林远君，说了一句林远君至今难忘的话：“人要是想在这个时代不至使自己落后，就要不断改变自己。”

林远君只懂得不断学习。前二十几年学校和家人给她了一整套逻辑自洽，自圆其说的评价体系，这使她一直认为学生必须要和成绩绑定。

姜淇的这番话让她糊涂了，学生的天职就是接受教育，况且她是学校里的校三好生，校优秀学生干部，绩点综测第一，有什么好改变的？

思来想去，她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茂林修竹，清流潺潺。面对着一座水弄石桥，她待了三天，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在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变化。

或许在她观水面自照时观照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或许在她长久地凝望那座不变的石桥时意会到了关于永恒的启示——把自己内心看重，这样才能得到永恒，或许在她听到野鸟鸣叫时得到了关于自由的一点体会，人生可以是旷野，她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一趟穿过金黄麦田列车的旅行。

回宿舍途中，她从此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美丽。皎洁的月光薄涂了春天的夜空，也润色了大地。夜空像无边无际的透明的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她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眼睛和星星之间。

第四天，林远君手提礼物，当面向姜淇道了感谢，她的脸庞将深藏于心的喜悦释放出来，一种纯然的通透能从她的灵魂渗出来。

姜淇看着面前诚挚躬身的女孩，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如同春日暖水，同时又感到欣慰，为了一个青年做出了改变，精神成长了而高兴。

林远君激动而又克制地走过去抱了抱姜淇，胸腔激荡久久不能平息。姜淇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既是为了她高兴，也是为了鼓励她继续走她的路，冒她的险。她放开林远君，脸上笑意未减，和她谈起了工作的事。

没过多久，林远君接受了一个公司的面试，这家公司发展势头强劲，又是政策推行的新领域新方向，急需人才。面试她的就是石砚，石砚作为这个公司的部门大领导，看着眼前这个略有疲态但精神振奋的女孩，开始了林远君的终面。

林远君有条不紊地回答出刁难的问题，至始至终思路清晰，语调平静。终面结束后，林远君去洗手间整理打扮，刚好看到从隔间出来的石砚，林远君点点头，露出自己的招牌式笑容问好。

石砚微笑回她，悄悄绕到她身边凑近她低声说：“你挺合我眼缘的。”随即拉开距离潇洒走了。林远君思考了一下，会心一笑。

工作后石砚成了她的直属上司，经常提携她，她有次看到石砚的人事资料，发现她与自己同校，感慨这就是缘分，竟然遇见亲学姐了。

她常常还会联系姜淇，约她出来吃饭，关心她的生活和工作。有一次她问姜淇：“老师，您为什么推荐我去那家公司？”，姜淇笑了笑，回答说：“你认识石砚吧？当年石砚和当时的你情况几乎是一样的，不过石砚最后下定决心研究生退学去工作，过了一年，她打电话和我说她找到了工作并且做得不错，感谢我对她的帮助。”

林远君眼睛睁大了，她知道石砚和自己同校，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有勇气研究生退学，破釜沉舟，不破不立，她对石砚有了新的看法。

自己能进入这家公司，是因为石砚听了姜淇老师说过自己的事，她理解石砚帮她，提携她，是因为姜老师的招呼，也是石砚在帮助曾经的自己。她感激着姜淇这样的老师，没有了她，她们如何面对自己。她笑着向姜淇举杯：“老师，敬我们。”

婚后的林远君十分怀念过去，不仅仅是姜淇给予自己的帮助，而且还是那个刚毕业，带着满忱热情和期待，心里装着一只自由鸟的自己，那是一种新生命的开始。

但林远君深知时间是一把长长的钝刀，人用它不知不觉地割掉了心中重要的东西，婚姻的鸡毛蒜皮更是一副慢性无色无味毒药，它掺在平淡如白水的日子里。

结婚后，林远君自认自己光芒褪却暗淡，便也不太联系姜淇。

婚姻的开始是她新生命的接束，那是死亡，林远君心中的恨意有增无减，她恨自己在一滩死水里，她恨父母，恨陈朋，恨一切，她会想如果她没有结婚生活会不会更好一些？如果自己没有和高函分手她们两个会怎么样？

是高函给了她新生，而自己却亲手将高涵拒之千里之外。和高函分手的那晚，她把自己灌个烂醉如泥，她想她，她正经历着一颗星辰的死亡。